这般车马劳动,疼爱有加,致王悠在桓府之内一时风头无两,旁人虽有闲言,却也不敢当面出口,表面功夫还是做足了全套。王悠看在眼里,只默念起“谨小慎微”四字,多按着长辈的教导行事,跟兄弟姐妹也和乐相处,等博得大部分人好感之后,才算安心地住了下来。 簪花赌书,踏青登高,时间一路来到七月底,为着好容易争取过来的外孙女儿的及笄礼,桓老太太总算是禁了王悠的足,特意请了一位女教习来细琢她的行为举止,铆足了劲儿要将仪式办得圆满。 桓府规矩本就森严,如今这般才算是上了正轨。已经相熟了的表姐妹们看着王悠每日早二午一地上课,除却练习礼仪还要在女红、琴棋、书画等上下功夫,同情之余每日也要固定一句“今日又进步了不少”来调笑一番,久而久之,这话也就被当成了玩笑之语,直至王兰王蕙姐妹为了参礼而来,一句“士别三日”才让王悠惊觉自己的变化。 “你现在是越来越有豪门贵女的样子了。” “豪门贵女?”王悠惊诧,“那是什么样子?” 她嘴上平淡问着,心里头却是掀了骇浪。一杯云雾茶在她手中不自觉地被捏紧,荡出层层波澜。都说环境塑人,这原先最不喜欢的模样,如今竟是不知不觉地刻画到了她身上了吗? 思索之时,橘白上了茶点。王蕙谢过,率先取了一块龙井茶饼放入口中。这小巧的点心酥脆但不油腻,嚼碎时齿颊盈满茶香,再配上特意备的山楂果汤,令她餍足地眯了眼,也将还要说的话都忘了干净。 “二姐姐~”王悠凑近撒娇,可王蕙除了满脸笑意,便是一副什么也不知的模样了。她哭笑不得,摇摇头,只好把一道压成荷叶模样的莲子糕也推到了王氏姐妹跟前,“这是今夏第一批采的莲子,加上糯米粉和桂花蜜做成的点心,我没让厨房加糖,因而不很甜,吃上两口也不会腻味,你们只管尝尝。” 王兰捡了一块起来,看那模样小巧可爱,叶片纹路也细致清晰,浅笑而问:“这糕点怕是很废工夫?” 王悠只当她是好奇:“繁有繁的做法,简有简的步骤,若是自家吃的不求讲究,那么便是要用时取干莲子洗过两遍,去皮去芯,再洗再泡。之后再上蒸笼蒸两刻钟,取出捣泥,和糯米粉,混桂花蜜,揉捏切块也就成了。不过这府里的小厨房讲究些,莲子取用的是这头批里品相最好的,蒸时底下也用了荷叶隔着,糯米用的是新米,桂花是花开第二天晨雾散去后即刻摘的花瓣,蜂蜜则是用的枣花蜜,做完了也不切块,而是为了应景拿了银制模子印出了这么一片片叶子,然后用干荷花蕊泡过的水隔水再蒸。” “我的老天爷呀!”王蕙惊叹,“你这么一说,我感觉我拿在手里的都不是一块普通糕点,这块块粉粉,都标识着‘来之不易’四个大字,合该让人念一声阿弥陀佛。” 王悠捂嘴笑:“这是哪跟哪?二姐姐你尽管吃便是,只不要贪食闹得肚子难受就好了。要你喜欢,我明儿让小厨房再做。” “这就是了!”王兰一拍手,王蕙和王悠霎时都是一愣。 她看向后者:“我是在回答你先前问小蕙的问题。悠儿,倘若是以前的你,只会说出这简单的做法,然后就兴致勃勃地拉着我们去厨房制作,可如今,你更乐道于这后一种的精巧,并且已经渐渐的习以为常了。” 王悠若有所思,王蕙则是恍然大悟:“啊,我想起来我要说什么了!悠悠,悠悠,你以前都是同我们边吃边聊的,可现在你若讲话,必先要放下手中的筷子,身子也坐得端正,若是跟旁人,说话还有种疏离感。” 王悠不自觉看向身后的橘白,后者认真地点了点头,令她不禁忧心忡忡。王兰见之安慰:“悠妹,这也不是什么坏事。无规矩不成方圆,先前长辈们还担心你这般天性,日后到别人家里头说不准要受些委屈。如今我看,他们大抵是能放心了。” 这话也不是只有一种说法,王蕙接着她姐姐的话道:“要是嫁给不甚相熟的人,我们自然要担心悠儿的处境;但要是嫁与我们自家人,悠儿又何须拘着自己?” 王蕙是很看好她和温卓岑的,这一点王悠相当清楚。只是五月的那场明拒之后,家里人明白了她的心意,也就没再提过这件事。这一下冷不丁的又被提起来,王悠还真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她神色尴尬,得亏王兰岔开了话题,拉了她去看由书院里带来的那些生辰礼。苏大娘和苏安送了一小盒糕点,陈夫子送了一只小狼毫,梁山伯送了一幅字,祝英台送了一本书,荀巨伯则是准备了几个小玩意儿,另外还有几个追求她的,不知是从哪得到的消息,偷偷摸摸地把东西放到了药舍门口,如今也一并送了过来。 王蕙看到那些就来气:“连送礼都不敢光明正大,可见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我原先都不想带这些东西来碍你的眼,要不是……要不是姐姐说那是那些人的一片心意,我真想就此扔了。” 她为着这后一句停了好一会儿,本还忧心王悠会听出端倪,紧张望向时,发现对方正专注于箱子中的物件,赶忙长舒了一口气。可她这口气还没有吐完,就见王悠伸手拿起了一个平滑长盒来看。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王蕙这次当真在心中念起了佛,然而她再一想,又觉得这种事求佛祖也不太对,一时之下又找不到对应主事的神来,索性将知道的满天神佛都念了一遍。 带着金银掐丝细镯的手在箱中翻动,叮当作响,没几下就将那些个盒子、布袋过了一遭。长盒从左手换到右手,又从半空落至桌面,王蕙看王悠终于查看起包装得好好的礼物,心下总算暂松了口气,还好还好,那盒里头并没有署名。 她的神情变化全落在对面的王兰眼中,后者微微摇头,放了钥匙重回原来的位置坐下。王蕙见她如此,以为是解除了危机,也放宽心继续吃起她的莲子糕来。可惜有些凉了,味道虽是相差无几,口感却差了几分。 一口果汤一口糕,这日子要是能天天这样,着实惬意。王兰被妹妹带动,也动起了碗筷。桓家规矩繁多,晚间虽招待得周到,但还是回了院子才让人感觉到自在。她们姐妹三个几个月不见,还是应当好好珍惜这难得的相聚时光才是。 在分别的日子里,谁也不曾想马文才竟是成了药舍的常客。他不看病,也不叨扰人,只是日日跑到院门下开辟的一小块地里照看王悠留下的那片桔梗,施肥、除草,好不勤快。 两姐妹原来是不想管他,可那种子刚发芽不久,好容易长出了几株小苗苗。某日王蕙过时,正见那五谷不识的大少爷把花苗当了杂草拔,心急之下就上前搭了话。这么一起头,一来二去的,三个人也算熟了点。 既是熟悉,难免也就有托人办事的时候。从马文才以答谢指点为借口给她们姐妹俩送来医书和药材之日起,王蕙就一直等着这看起来就别有居心的公子哥开口。她向来懒得对这种事情多加思考,可对上这个极有可能成为妹夫的人,王蕙每回都忍不住要多想几步。 然而她究竟不是她妹妹,总不能猜透马文才的用心。自王悠离开,马文才半点未曾探听过她的消息,即便是她有意透露信件内容试探,他听完也只是发了会儿愣,随后就客气十足地道了谢。她们姐妹之间除了书信,还会有物件传递,可是从那时到现在,马文才也就托她们寄了三次东西。 第一次是一个治水土不服的中药香囊,当时她们已经包好了几包药材,正打算寄出,他就默默地跨上台阶拿出了这个。王悠向来不喜吃药,有这个倒是能好哄一些。姐妹俩对视一眼,任由他将香囊放在了盒子里。马文才抱拳,末了也只交代了一句:“此物就当是二位姑娘所备。” 照常理来说,他本该积极邀功的,王蕙想了多日也没有想出结果,而王兰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姐姐的猜测并不能打消王蕙的疑虑,她深信事出反常必定有妖,于是隔一段时日后就编了个消息,骗马文才王悠在嘉兴十分想家。这就有了第二件礼的出现。 王悠收到的第二样令她觉得异常的东西,就是一盒龙井茶叶。她想不出好端端的怎么两位姐姐要巴巴的给她送茶叶来,桓家就算再缺什么,也不至于短了她的衣食。那盒龙井,她闻得出也尝得出比一般的茶叶好,而直到桓老太太尝过,又教她区分了茶与茶之间的不同,她才真正怀疑起了马文才。
第34章 第十七章 香囊、茶叶还有那块晴水绿的冰种翡翠双鱼佩被王悠一并放到了托盘上,稳稳地呈到了两姐妹面前。橘白掩上窗,自动退到了门外。 “都是马文才送的,对吗?” 王兰点头,随即叹了口气:“我真不知道你们二人在玩什么把戏。” 托盘被往里推了一些,王悠坐下,撑着头答道:“他或许是想我安心收下这些东西,又或许是要我在嘉兴也要念着他。” 王蕙终于找着机会开口:“他又不是算命先生,怎么能预测到你会想他?” “我原来是不想的,一样东西来了,我也不一定想,可如今有了三样,我就是想忘也忘不掉了。” 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谁也没有听明白。王蕙看看当事人,又看看姐姐,目光最后还是折回了王悠身上:“你们两个人的心思千弯百绕我实在不懂,我只先问你,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东西出自马文才一处?明明他没有署名,我们也没有提及半分。” 这后半句令王悠挑了眉,王蕙被她看得一阵心虚,却不想她只是轻笑了一声。娇柔的手指伸向香囊的绳带,不怎么费力就将它勾了过来。王悠将里头的药材倒在一旁干净的碟子中,边翻内里边解释道:“这布料是普通的布料,药材也是普通的药材,我一开始并没有多想。只是某天我拿下来交给橘白清洗的时候,意外发现了它针脚上的特别。 “太守府的绣活一般交予杭州城内最大的绣坊璇玑阁代为办理,我先前借住马府,几身新衣便都是出自阁内绣娘之手,因而对她们的针法特色还算熟悉。她们的构思精巧,绣工也要比这香囊表面的图案好上许多,所以任谁第一眼见到,都不会联想到有朝一日那里也会出这样普通的成品。想来,是马文才特意叮嘱过了。 然而百密终有一疏,外在的针法再有意掩巧,也敌不过多年养成的刺绣习惯。表面的工作,按着客人的要求,绣娘自会尽心,但内里不怎么被人注意的缝线却是容易造成疏漏的地方。在缝合香囊时,里头的缝线方式和打结方法全都与我当日穿回书院的那一套衣物一样,若说这是巧合,未免牵强。” “于是你就起了疑心?”王蕙心里想着,这果然是他们这一类心眼多的人才能玩的把戏,若是也有人这么对她,或许她收了几十个香囊都碰不上一个如意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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