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玉捏着胡子笑:“夫人是说渊明兄?我近日正有邀他前来的打算,只不知道渊明兄愿不愿意从他的桃花源中出来入世。” 二人说着话相携而归,马文才于一旁行礼,在王世玉对他投以目光之时,自动请缨道:“山长,学生久闻五柳先生大名,愿下山有请先生前来坐馆。” 王世玉并没有当即给予肯定的答复。陶渊明幽居多年,住处隐蔽,他们夫妇与他也是多年未见,此回下山定要花费一段时日,下了功夫也不一定寻得见。若是平常,王世玉倒不会如此犹豫,只因为近期,朝廷将会派遣贤良方正考评官王卓然来书院考核学子们的品状才能,为朝廷选拔人才。马文才野心勃勃,王世玉唯恐其日后无功而返,会心生怨怼。 “此事我已交待陈夫子公告,若到时你心意未改,那便去吧。” 时祝英台和梁山伯不知因何正闹了别扭,陈夫子说明情况之后,原本想借机下山玩乐的学子们纷纷放低了手,只剩祝英台和马文才还举着。 为确认学生的态度,陈子俊再次询问了一回,不想梁山伯也高举了左手。下山之事已定两人,而从何角度都不好在这三人中进行甄选,陈子俊略微思索,索性将决定权交予了祝英台,让他在马文才与梁山伯之间任选一个作为同伴。 梁祝交好众人皆知,马文才有意争辩,不妨祝英台竟是直直将手指向了他。他和梁祝二人这学年仍旧不和,但因着一心挂念王悠,此回便也懒得计较,没有异议地和祝英台一道下了山。 陶渊明要找,王悠也要找,只是一个可以大张旗鼓,另一个只能暗中查询。然一石未必不可二鸟,来到集市,马文才一箭而发,将一悬赏长幅钉在了桥前的木牌坊之上。 “悬赏黄金十两寻找五柳先生陶渊明。”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天下之大,必定有人识得陶渊明此人,而人性如此,他将人海聚到一处,就不怕得不到消息。且等悬赏一事在市井传开,他也不担心王悠会不跟着过来看热闹。 祝英台并不明白马文才的另一层用意,他只是单纯讨厌这种凡事都用钱来解决的作风。马文才趾高气扬,信誓旦旦,他自己则始终保持着怀疑的态度。果不其然,十两黄金引出的没有五柳先生,而是一堆冲着金钱利益而来的假陶渊明。 他随随便便出了一句“采菊东篱下”,底下对什么的都有,更有甚者,想了半天脱口而出一句“喝碗菊花茶”,令人哭笑不得。 马文才自然动怒,当即就动了手,路边有一卖茶的大叔看不过眼,端着两碗菊花茶出来打圆场,却也被他掀翻了碗。祝英台觉得,他们的霉运,就从这里开始一路相随了。 被抢丢包、负气杀马、寻不见人,这一日光景下来,二人竟是什么事都没做成,还让自己落了个灰头土脸的境地。好容易在日落前,他们找到一户人家,再一看,呼唤而出的主人竟是午间在集市上遇到的那位卖茶大叔,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也幸得大叔不计前嫌愿意收留。 若要留下就要自己动手足食,厨房里米缸空空,亦没有半点粉面,身无分文的两人只好拿了工具到河里捕鱼。大叔这居所靠山临水,除却山边一条小小的路径,便只能靠着撑船沿河道出入。大叔下午已经钓上一条体型不大的草鱼,足以果腹;祝英台念着自己食量不大,用渔网网了一条鱼上来之后也收拾了东西;唯有马文才,拿了鱼叉,如同泄愤一般上下挥舞,连续插了两三条还不罢休。若不是大叔制止,恐怕这河里要遭遇血洗之灾,也因此,大叔对马文才的印象更为不好。 先前半膝入水,后又沾了鱼腥。马文才愤愤上岸,就转进了房间更换衣衫,他擦洗时,隐隐听见外头传来女子说话的声音,并不算真切,可却令他心头一动。 王悠自水道而来,下了船之后接过谷心莲手里的东西不住道谢:“谢谢心莲姑娘,还好有你,不然提这些东西回来非累死我不可。” 谷心莲温婉一笑:“王公子不必客气,心莲没什么本事,能帮到你我已经足够欢喜了。” 王悠忙退一步:“心莲姑娘质朴良善,在下能在此地结识姑娘已属万幸,也不知将来是哪家公子能抱得美人归。” 那姑娘是不远处河边村落的一个打渔女,偶尔会给大叔送来鲜鱼,王悠这回来此处才与她结识,却不想,这一来二去的,谷心莲似乎对她有了点旁的心思。 自温卓岑一事后,王悠就像话本里写的那样,仿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脉,对旁人的好感尤为敏感。谷心莲一献殷勤,她心里就不由自主打颤,喜不喜欢人家另说,单这女儿身一节,她就不敢多做动作,生怕来日与其因爱结仇。 此回王悠往城中办事,归途时顺道从集市上买了些米粮食材,她本想雇叶竹排省得劳累,不想刚招呼着身后的店铺伙计到岸边,就碰见了卖鱼归来的谷心莲。这附近的人相互都认识,她要帮忙,王悠就算不愿,旁的人也不好意思接这单子了,因而只好谢过同路。 见那姑娘眼神亮亮,抿抿嘴唇似还有话要讲,王悠忙掏了钱袋要将船钱给她:“我本就是要雇船,巧遇心莲姑娘你这位熟人是好上添好,还请你不要推脱,收下你应得的酬劳。” “我不是这意思……”谷心莲伸手推拒,还想再做解释,不妨屋下忽而转出一陌生男子来。只见他奔向她们的方位,疾行两步却又停下,立在原地轻唤了一声“悠儿”,她面前的人神色即刻变得惊喜。 “文才兄!” 她们两个同时愣神,但王悠比谷心莲多一分熟悉,因而早一步醒转,她趁机将钱塞到谷心莲手中,随后转过身小跑着向马文才而去。 “文才兄,我回来了!”
第36章 第二章 美人投怀已足够令人欢喜,更何况迎面而来的是挂念许久的意中人。马文才满心都被王悠填满,见她一靠近便先拉了自己的衣袖,嘴角不自觉就上扬几分。他反握住王悠的手,虚虚拢在袖中,刚想低头以示亲昵,却见来人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自己身上。 王悠有意压低声音,语速飞快,虽未回头,眼神却不住往旁侧瞟:“那位姑娘钟情于我,文才兄你快想想办法帮我拒绝。” 醋意与恼意顿时横飞。当时王兰与王蕙曾戏言王悠的男装扮相也要惹得女子倾心,不想今日竟是真成了真。马文才咬牙,暗恨那不知好歹的贫贱女子,下意识又把王悠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被他一拽,王悠也想起这位大少爷日常的直来直往,毫不留情,鉴于对方是个敏感可爱的女孩子,她忙再拉了他的袖子叮嘱:“你委婉一些——” 这话未说完,额上便传来柔润之意。王悠睁大双眼,只把那喉结的滚动看得更清,她脑中顿时一片空白,来不及组织出语言,就又听马文才朗声道:“内子年纪尚轻,性子活泼了些,这几日多谢姑娘照看,若有什么得罪之处,还请姑娘见谅。” 谷心莲先见他二人举止亲密异常,已生疑窦,再听这一句“内子”,一时恍若被雷劈了个正着,脸色顿时煞白。 马文才噙着笑,收回目光对王悠故意一问:“我这场面话说得可好?” 他还有意贴近了几分,喷洒的气息全数落在她颊边、耳根处,带来火辣辣的一阵燎,王悠推开他怒而骂之:“谁与你成了亲!” 她快步往谷心莲面前去,马文才则是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谷心莲看着二人的互动,心里又是嫉恨又是委屈,眼泪瞬间就上了眼眶。 “心,心莲姑娘……”王悠略有些慌乱,她最怕女孩子哭,找马文才帮忙正是想避免直接的伤害,可如今看来,这个决定也并不怎么样。 谷心莲摇了摇头,眨了几下眼睛,想要开口之时却发现不知道该如何称呼:“王公……王姑娘,又或者我该叫你夫人?” 王悠连忙摆手:“心莲姑娘,我确实是女儿身,只是尚未成亲。”她本想解释,后来又觉得自己与其交浅不必言深,因而只是接着道:“很抱歉隐瞒了你这么久,我外出行走,女装多有不便,故而一直都做男子打扮,引起姑娘误解,实乃某之过错,望姑娘海涵,莫要见怪。” 说完行礼,礼行至一半,就又被马文才拦住:“你行你的便利,何错之有?如今我来了,你自去换回原先装扮便是,何必在此纠缠?” 王悠当真想捂住他的嘴,不劝就算了,还火上浇油,气煞她也!谷心莲刚强装得好一些的脸色顷刻又褪去了颜色,她用力捏了捏手里的钱银,几乎是咬着牙道:“天色不早了,心莲也该回去了,王姑娘再见。” 怕是再也不见。竹排缓缓撑离岸边,王悠看着谷心莲萧索的背影,落寞地感叹:“我在这里,她短时间内大抵不会再来了。”说完又没好气地锤了马文才一下。 马文才趁机抓住她作乱的手,只是这回却被王悠挣了开去,他急忙追上,又为自己辩解:“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我这是为你好。” “可人家是个姑娘!”她毫不掩饰自己对于女子的偏心,想了想又开口做了解释,“那心莲姑娘,我见她能识文断字,想来原先家境并不算差,如今家道中落打渔为生,心气难免不平,性子也敏感了些。所以对她,还是委婉点好,以免将来结仇。” 马文才不屑哼声:“身为下贱,心比天高。这样的人能翻出什么风浪?你又何须有这层担忧?便是结了仇,有我在,你还担心什么?” “又是你那套打打杀杀的理论?谢先生当初真没评错,乱世枭雄,治世亦枭雄。” “她给你的也很中肯,‘看似无情,实则有情’,就是因为有太多情,你才会惹上这么多事。” 二人冷不防又斗起嘴来,大叔站在楼梯处津津有味地看着,等着他们将东西差不多都拿到厨房了,才朗声开口:“哎呀,只道是男儿郎,原来是女娇娥!” 王悠闻声抬头,笑意一下扩大,摇着手就招呼:“大叔,我回来了!英台,你也在呀!” 他们不知是在那里站了多久,但见祝英台那一道怪异的脸色,王悠只能期盼他们并没有瞧见马文才刚才的孟浪之举。 所幸二人并未多言,大叔伸手一指院子里处理好的那几条鱼,再亮了亮手上的火折子,朗声笑道:“王小侄女,你昨日才说要做白玉鱼汤,今儿我们就得了一尾鲫鱼,可算天公作美啊!赶紧的,就等你了!” 四个人,五条鱼,王悠挽起袖子,眉毛一挑,看了其余三人一眼:“你们这是想吃全鱼宴?” 倒还又是她身旁这位大少爷惹的祸。王悠无奈笑笑,道了一句“得意之时须尽欢”之后顺带报了晚上的菜单:“白玉鲫鱼汤、糖醋草鱼外加炸鱼片和炸鱼丸子,可有异议?” “不掌勺的人没有提意见的资格。”大叔乐呵,显然对这几道菜很满意,前两样足以饱腹,后两样可适合下酒。王悠看出他的心思,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棵桃树:“要尽欢可不能少了好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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