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鲸鱼的血迹上,渗出崭新的鲜血。小小的黑色的老鼠被足印碾碎,无毛的尾巴尚在抽搐,仿若一息尚存。 但她看到了,藏在皮毛下的渺小的心脏也已被自己踩碎。 它死了。 有点反胃,但更多的心绪竟是平静。 ……真恶心。老鼠。 —记录:2001年11月21日,东京都,五条宅— 快跑。快跑。 捧着衣袖,步伐比任何时刻都要更加轻快。 倘若人类也能飞起来的话,一定就是现在了吧。 五条怜想。 藏在和服衣袖里的是一包鼠粮、一小袋木屑和一分钱都没有剩下的钱袋。 在一分钱都不存在的钱袋里,换来了她今日的珍宝——一只小小的、灰色的老鼠。 说是老鼠不太准确。根据宠物店老板的说法,这只毛茸茸的小东西应当叫做仓鼠,和那些晚上会咬床脚的害兽可不一样。 是更可爱的、孩子们的小伙伴, 买下它的理由也很很简单,因为它很可爱,而且热乎乎的,还会在听到脚步声时向她靠近,好像也在期待着她的出现。 “不如就叫你小火炉吧,好吗?” 衣袖里的小鼠一动不动,肯定是默认了她的想法。 这个热乎乎的小东西花光了五条怜的全部积蓄,她实在没有多余的钱买笼子了,只好向仆人谎称说学校的美术课要求做手工制品,要来了一个崭新的纸箱子,把小鼠安置在了里头。 过去在京都见到过住在河边的流浪汉,他们正是用纸盒搭建出了自己的“房子”。那么对于小老鼠来说,比笼子更加宽敞的纸盒,究竟是豪华的住所,还是简陋的旧屋呢? 五条怜琢磨不出答案。 不过,她也好想成为一只小老鼠呀。 如此可爱的小东西,一定每个人都会喜欢的。 五条怜垂下手,指尖搭在小鼠的脑袋上。这轻柔的碰触让它仰起了头,用耳朵蹭着她的手指,又轻轻咬了她一下。细小的牙齿无法制造出什么骇人的痛楚,这简直像是撒娇。 它一定爱着她吧。她想。 “要乖乖长大哦。”她说。 被她予以了期待的小家伙,好像并不是一只乖乖的小鼠。她只不过是稍稍离开了一小会儿,回到房间时,纸箱却已空空如也,木屑从角落的小洞里漏出。她的小鼠逃走了。 大概是它不爱她,所以选择了逃离。 在短暂的大脑空白消失之后,许是有某种更鲜明的情感占据了思绪,但她尝不出这究竟是怎样的一番味道。滞留在舌尖的只有苦涩,怪她吃了五条悟送给她的、他不爱吃的黑巧克力。 阴沉沉的天,早晨的雾气直到这会儿都尚未散开。五条怜俯低身子,穿梭在花园的绿植之间,于偌大的宅邸搜寻一只还不如半个手掌大的、机灵的小生物。她努力把自己想象成一只小老鼠,揣摩着她的小老鼠究竟跑到了什么地方去。 直到将自己也弄得灰扑扑的,她才终于看到了那小小的灰毛仓鼠。 它一定是听到了她靠近时的声响,只在树下停留了没几秒,就立刻逃走了,短短的小爪子迈得飞快,轻巧越过种着绣球花的花圃,在铺满鹅卵石的小径上乱跑。 “小火炉,快回来!” 她情急地大喊着,想要将它唤回。可仓鼠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呢? 它也听不懂她的话,被突兀的响声吓得只想径直逃跑,却恰好跑到了他人的脚下。 那个瞬间,她确信她听到了类似于“啪叽——”的、被碾碎的声响。 扁扁如纸片的她的小鼠,踩在那个男人的脚下。 灰毛染成肮脏的颜色。她看着喷溅成奇怪形状的血浆,不敢抬头。 她不能抬头。 这可是在家主大人的面前。 有好几年没见过他了,她一度忘记了他的模样。但透过湿润血迹的倒影,能看清他皱起眉头、斜眼睨着她的模样。 也能看到他的眼底漾着与她相同的深蓝色,以及这双眼眸究竟是如何在此刻透出厌弃的眼神的。 他没有指责她。 他什么也没有对她说。 在他的脚下,踩着她的小鼠;在他的眼中,她是他所厌弃的老鼠。 它不会爱她。 这一点,她现在知晓了。
第12章 摇滚情歌与世纪演出 —记录:2009年5月26日,大阪,十字路口— 路口左前方,是一家宣称二十四小时营业、可实际上拉紧了卷帘门的小小便利店,右手边是摆着几台小钢珠机器的赌运商品,后视镜倒映出了杂货店打折的红黄色招牌。街边行道树光秃秃,见不到多余的阴影,一切都如此熟悉。 上述这些景象,五条怜在这个上午的一小时内已经见过了三次。现在是第四次。 看来必须要面对事实了。 她迷路了。彻头彻尾地迷路了。 “不应该啊……我不是跟着路线走的吗?” 咕哝着,她重新拿起被丢在副驾驶座上的地图,盯着错综复杂的线路看了好一会儿。可不管怎么看,她都还是没搞明白自己迷路的原因。 明明从静冈驶向关东的那段路她都开得好好的,不曾绕过半点路,更加没有迷路,在东京的时候也基本不常出现原地兜圈子的情况,偏偏是在进入了大阪市区之后才开始开不准路的。 她甚至服输地买了一份地图,还腆着脸请老板帮忙画出了路线,居然半点帮助都没有吗?她都不知道应该怪罪老板画出的线路有问题,还是大阪政府在城镇规划方面的能力不足——亦或者是从半夜就开始握紧方向盘以至于今天方向感烂到不行。 要是能早点知道会遇上这种困境,就租一辆带GPS导航仪的小轿车了,而不是这辆款式陈旧颜色难看的笨重面包车。 五条怜在红灯前踩下刹车,惯性让整个身子猛得往前一顿。她随意将手臂搭在了敞开的车窗旁,垂下的指尖轻轻碰在深茶色的铁皮上,撞出微弱且沉闷的“咚”一声响。 现在想来,租下这辆车时,她确实有点被蛊惑了,只想着自己的车是驾驶座偏高的越野车,也从没使用过导航仪这种懦夫才会青睐的东西——事实证明她现在就是个愚蠢的懦夫没错——这才果断选择了这辆看起来好像和她的悍马没有太大区别,实际上价格相差了不知道多少倍的面包车。 啊……受不了。 五条怜把地图丢到一边,随即从车窗吹入的风又将它吹到了副驾驶的地毯上,在无人的角落里变成了一团皱巴巴的纸屑,随后又伴着加速的惯性轱辘轱辘地滚过座位下方的小空隙,在空空如也的后备箱找到了它的新居所。 没有了地图的指导,接下来的路途完全变成了运气之旅。好消息是,她那不曾存在的运气终于开始发挥作用了。 简直像是有驾驶之神的驱使,绕过三个狭窄的小弯后,目的地所在的路牌出现在了后视镜的边缘。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低矮老旧的廉租公寓出现在眼前。五条怜举起手机,将屏幕中的照片与车窗前的镜像对比着看了几眼,这才确信她的确没有找错地方。 此处就是五条悟所在的地方——如果她没有理解错他那条长长的、在剔除颜文字后只剩下简短的“快点来这边”的短信内容的话。 黄黑色的警戒线将公寓楼圈起,如同设下了一道简陋的结界,让路过的人们不敢轻易靠近。一时之间,五条怜也产生了些许不想靠近的念头。 没记错的话,她在报纸上见到过这桩公寓。可惜不是在租房广告或是互助板块中,而是社会新闻版面。 那个饿死了亲生孩子的赌徒,就住在这里。 换言之,她来到了犯罪案发现场。 她的日常走向变得越来越像是刑侦类电视剧。于是她顺势开始思考,自己究竟要采用怎样的方式翻过这条常人不可逾越的警戒线。 按照电影里惯有的套路,她最好要表现得像个不讲道理的FBI高级探员,在周遭警员的质问与抱怨声中,一手抬起警戒线,一手翻开自己的证件,半句话都不会多说,径直步入现场,看起来简直酷得不行。 可问题是,警戒线真的有这么好扯动吗。 五条怜用食指戳了戳警戒线光滑的表面,只听到了塑料紧绷的声响,长度却未被拉扯着变形了多少。 果然电影里都是骗人的。她难过地想。 既然如此,就只能从警戒线的下方钻进去了。当然也可以选择跨过去,但她穿了件长长的风衣外套,要是不小心让衣摆挂在警戒带上怎么也扯不下来,她的羞耻心一定会让她现在就冲上新干线滚回东京的。 虽然她现在也很想坐上新干线就是了。 思来想去,还是稳妥的方式最好。 四下瞄了好几眼,确信周围没有任何路人在看着,五条怜飞速蜷起身子,轻巧地抵达了结界之内的地域。 沿着生锈的楼梯来到二楼。这里的住户一定全部搬离,不知是刑事案件的缘故,还是出于诅咒事件的考虑,一路走到尽头的房间,除了自己的脚步声外,就没有任何多余的声音了。 推开肮脏的白色木门,小小的一居室即是死亡降临之处。在十二小时前,这里再次迎来了死亡。 罪人父亲死了。 他高高地悬挂在横梁上,天花板透落的影子遮挡住了不成人形的扭曲面孔,颜色鲜亮的囚服下是瘦弱得如同骨架的身躯。发霉的面包落在各处,空气中也弥漫着霉菌的气味。 窗外吹来了风,推着他的身子晃呀晃。 像钟摆一样。她想。 比起昨天所见到的鲜血淋漓的场面,眼前的死亡算得上是文雅了。 “看守所的伙食很差吗,把这家伙也饿死了?” 她打了个哈欠,慢吞吞地挪到了五条悟和七海的中间,戳了戳他的肩膀。 “你现在都这么乐善好施了吗?居然主动帮七海先生调查他正在负责的工作。” 五条悟蹙起眉,露出一种莫名奇怪的表情,看不出究竟是困惑还是不解,也有可能是其他的情绪在作祟。他反问道:“你怎么知道七海海在调查这件事?” “难道这是外行人不得知晓的机密?” “也不是啦。” 五条悟摆摆手,倒也不再多追问了,大概是好奇心早已消失无踪,视线确实顺着五条怜慢吞吞塞进口袋里的小动作一点一点落在了她的外套上。 “咦!”他发出了分外惊喜的声音,“换衣服啦?” 五条怜耸着肩,把这小动作当成了自己的回应:“不然我一路过来会冷死。” “我的衣服呢。” “丢进垃圾桶了。” “啊?!”他的脸瞬间垮下来了,“那件上衣很贵诶……赔我!” “不赔。” 对于哭丧着脸的五条悟,她自然是不会给予安慰的,反倒是被他这幅惨兮兮的模样逗得想笑,嘴角也差点不受控制地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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