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荷神… …空间…………… ……………可笑… ………失败的话, 传达……………… ……六眼………… 谢谢你。」 只能看清这些,破碎的字句拼凑不出意义。 从这个距离,无论是呼吸的声响还是心跳的鼓动声,都不可能听到,只能勉强看清他的怀中的一支脊骨。与他的皮肤同样苍白的骨头早已干得开裂,弯曲的弧度抵在胸前,连接在顶端的空洞头骨轻贴着他的脸庞。 他紧紧拥抱着不完整的这幅骨头,从梦里醒来。 在怜的注视中,他睁开了眼眸。 ■■■ —1990年2月28日,东京都,五条宅— 婴儿睡在摇篮里,一直瘦弱的红色脸庞,到了最近才终于变得与正常的新生儿无异。难以想象她刚出生时那皱巴巴的模样,能活下来可谓是奇迹。 倘若母亲没有暴毙身亡,倘若家主没有勒令产婆剖开子宫,这孩子本应在今日诞生——而非12月7日。 轻拂过她的掌心,她会紧紧握住手指。尽管知道这是幼儿的生理反应,仍会为这小小手掌的碰触而心生欢喜。 “……明光大人,真的要这么做吗?” 家主站在房间的阴影里,似乎没有听到这话。片刻之后才听到他说:“你有疑问吗?” “不敢不敢……” 当然是没有疑问的。 这是继承了家主血脉的女儿、是托了家主的福才诞下的生命,还能有什么疑问呢? 但是—— “真的要让这孩子作为六眼的替身吗?恕我直言,这两个孩子的面容确实很相似,可要是长大后变得不一样了,那不就……” “只要能多拥有一日的相似,就已经足够了。她的母亲和我长得本就很像,他们之间的相似会持续得比你预料得更久。这一代的六眼不会再重蹈覆辙,他会带领这个家回到顶峰。在此之前……任何代价都值得。” 在崭新的1990年,只有今天他才注视了这个孩子。她挥舞着小小手掌,似是也想要攥住父亲的手指。但他不想对这孩子伸出手。 “为了这一代的六眼,哪怕是要付出我的生命也不可惜。而她正是为了六眼才诞生的,这就是我赋予她的意义。你不必多么爱她,多余的爱会成为她的诅咒。” “……我明白了。” 向不知何日就将死去的孩子给予爱意,多么愚蠢。 倘若他想要爱她的话,会为她取名为“爱”。 但她不能被爱,所以叫做“怜”。 从最初起,家主便放弃了对她的爱。 在那之后,他与这个家,再也不曾爱过她。
第24章 诅咒缚身与最初之日 “你来了?” 陌生的男人看着五条怜,很亲切的模样,分明这才是初次见面。 对于她的造访,他显然不觉得意外,轻柔的语气也像是在对熟识的孩子说话,仿佛他们早早许下了承诺,约定会在今日见面。 许是想要表现得更友好一些,他尝试扯动嘴角,对她露出笑容,但那僵硬了许久的五官好似连挪动也困难。在某个短暂的瞬间,他的面容如同将要碎裂一般,原本的模样瓦解了片刻,而后才一点一点拼凑回原本的模样。 真是个奇怪的家伙。无论哪一方面都古怪。 “你是什么人?”,如此欲盖弥彰的愚蠢发言她实在说不出口,也不觉得在这场合下适合质问他做出一切恶事的原因。面对着眼前的未知,也许还是保持沉没更好。 五条怜悄悄后退了小半步,天沼矛紧紧攥在手中,刻在手柄上的菱形目纹在掌心里印出相似的浅色痕迹,挤压出酸涩般的微痛感。眼下充满诸多未知,唯一可以确信的是,她不曾见过他。 当然,更不可能与他做出约定——她才不会,也不打算和杀人凶手拥有如此“亲近”的接触。 她这般紧绷的姿态,即便是最愚钝的人见到了,也能意识到藏在其中的警惕。可他迟钝地望了许久,后知后觉般微微偏过脑袋,指尖抵在头骨的边缘,不安般轻轻摩挲着,似是直到这一刻才察觉到异样。 再一次,他拉扯着嘴角,生硬的弧度始终不像是笑意。 “虽然你不知道,但其实我陪了你很久。别害怕,我也知道自己的罪过多么深重。我不会伤害你的……” 倏地停顿的话语,他好像迟疑了一下,又接着说。 “现在,你不必害怕我。” 现在无需害怕,意思是在数分钟后或是下一秒的未来,她就需要因他而心生恐惧了吗?真是不错的杀人预告。 五条怜在心中嗤笑着,杂乱的心绪拉扯着嘴角也抽搐了一下。她努力让自己只摆出冷漠的面孔,暗自期望表情之中不会露出端倪。 在残忍地夺走诸多生命的、五条家的开膛手面前,绝不能漏出恐惧的心情,最好也不要把厌恶的态度表达得太过明显。现在只是第一眼而已,无法以此摸透对方的底牌,就算他看起来像是强行延续生命的将死之人,连身躯也散发着腐烂的臭味,一副脆弱到用手指都能轻松捏死的模样,但在最为无能的她面前,说不定也将成为可怕的猛兽吧。 “为什么要觉得自己无能呢?”他垂下眼眸,似是在注视着怀中的骨头,“你从来都不是无能的孩子呀,阿怜……抱歉,我是不是不该用这个称呼?一直以来,好像只有六眼会这么唤你。” ……真冷。阴冷感。 与曾爬上脊椎的那股无处可藏的炽热羞耻截然不同,此刻从心口漏下的是分外尖锐的阴冷,驱赶着周身的鲜血冲向大脑,她差点站不住了。在短暂的眩晕感褪去后,余留下的竟是前所未有的愤怒,而非是被窥探内心的恐惧。 他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也知晓她的过去,他还看到了什么——什么都被他窥看到了吗?眼前的绝对是一个卑鄙的偷窥者。 究竟是从哪一天起开始被窥探的,他是怎么做到的?术式,还是最低劣的诅咒?他知道一切,而她一无所知,这根本不是一场公平的游戏…… 其实从来就没有人说过,他们能够平稳地站在天平的两端。 五条怜试图放空大脑,强制着中断思考。她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成功了,也许她确实没有再诞生新的思绪,可在空白意识的边缘,杂乱的念头会在不经意间探出触角,一点一点,悄然却也鲜明地描绘着强行被抑制的不安。 她知道的,这一秒钟的她的心声也被听到了。他低下头的动作完全是为了假装无知,划动在草地上的动作也是在对她施加诅咒,一定是这样没错。 不必再犹豫了,她举起天沼矛,锐利的三角尖抵在微弱跳动着的他的动脉,苍白肌肤被压出小小圆坑般的凹陷。只要再多施加半分力气,这层单薄的皮肉就将彻底裂开了。 这是近在咫尺的死亡,却不足以让他害怕。他开始絮絮叨叨说着,直到这时候才想起还未进行自我介绍。 “我的名字和你很像,同她也相似。” 在草地上写下的是他的名字,简洁得一笔便能写完。 “你可以把这个字念成satoru……不过她总是习惯叫我‘了’。” 五条了。果然是个怪名字。 惊鸟铃摩擦出战栗般的颤音,不知从何而来的风吹动了矛尖下悬挂着的朱字符咒,只余下狰狞的模样被扭曲得更加怪异。不能再被对方轻易地看穿心绪了,在思绪流转之前,她想她必须要说点什么。 “‘她’是谁,你的恋人还是你的骨头?”现在好像也只能问些显而易见的问题了,“不要告诉我,你是为了‘她’而夺走了那么多的生命。知道吗,这样就太俗了,周六晚上播出的奇幻剧都已经不乐意拍这种情节了。” “恋……恋人?不是的……我们不是!” 他陷入了短暂的恐慌,仿佛被看穿心绪的是他。 “这一切的死亡不全是为了她,也不是为了再一次见到她……尽管我很想见她。我只是想——” 他不再说下去了,不经意间攥紧的手掌几乎要将脊骨折断。很突兀的,他从草间猛得站起,任由抵在颈上的矛尖划破血管,浓稠的血滴就这么挂在裂开的皮肤边缘,不知何时才会坠落。和服的下摆被这突兀的动作拉扯着折起,露出未曾窥见的森森白骨。 在失去血肉之后,本该是供他立足的双腿,纤细得如同木枝一般。藏在这件得体衣物之下的身体究竟是什么模样的?无法想象,也难以窥见。 毋庸置疑的是,纯粹的骨头根本不可能再支撑起这幅身体。在冲动般愤然站起的半秒钟后,他的身躯便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倒,腐烂的手掌紧紧拽着她的肩膀,压着她坠向地面,狰狞面孔仿若哭嚎。 应该躲开、应该逃远,五条怜清楚自己需要做什么,四肢却是僵硬了,连呼吸也就此停滞。有什么渗入了她的手脚之中,骤然间绷紧,再也没有能够容她操控的余地。窒息感随之侵入大脑,只有内心在尖叫。 ……诶? 她已经害怕到,连身体都无法挪动了吗,就像笨拙的绵羊一样? 不是的,绝对不是。 怯懦是真的,无能也是事实,但她绝不是这种胆小鬼。 令人恐惧的、濒临死亡的感触,她体验了那么多次,比这更剧烈的疼痛也曾袭来。她根本不怕死亡,也不可能害怕眼前的古旧身躯。她应当能躲开的,为什么…… 视线之中,尖锐的脊骨倏地迫近,咧着嘴的苍白头颅正斜斜地睨着她,以那空洞的眼眶。 听到了破裂的声音,蓄满水的球体轰然炸裂,更深入的异响钻进耳中。身躯木然撞向地面,高草无法成为柔软的缓冲,那切实的闷响比异物入侵更加沉重。 在鲜血渗透入残存的左眼之前,她看到了他的眼泪,鲜红鲜红地从破碎的右眼中淌落。 看着他,仿佛在注视着镜子的自己。他的喘息是自己的喘息,他的话语像是对她的安慰,似乎也是对自我痛楚的压抑。 “没事,不疼的……没事,没事。别害怕……别怕。” 骗子,骗子。他在说谎……好疼! 从他深蓝色眼眸的倒影中,她分明看得真真切切,他手中的脊椎骨刺入了眼眶,如同踩死一只蚂蚁般,轻易地将大脑与意识尽数碾压。 尖叫声藏到什么地方去了?快让她叫出声吧,哪怕只是无用的宣泄也好。 会死。死在这里。 只有这个概念是鲜明的,她的想象或将在此刻化为事实。 ……不想死。她不想死。 她不能死。 这是她的身体,是她的意识,无论是诅咒还是术式,都不可以夺走她的主权。 一定有碎裂的绷断声,视线被彻底染成了血红,一切皆不真切。铃音好像盖住了其余的一切声响,期望之中的符咒不会在今日祝她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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