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真是自己胡乱琢磨太多了吧。她想。 “对了,你饿了吗?”很忽然的,他问道。 这句分外平常的询问中是否藏着什么深意,五条怜猜不出来。磨蹭着,她点了点头。 饥饿感踟蹰在空荡荡的胃里,虽然她现在什么也不想吃。 “那我们出去找点吃的吧。”五条悟说着,不忘添上一句,“记得把你的天沼矛带上。” “为什么要带上咒具,我们还要去做什么很危险的事情吗?” “以防万一啦。你也不想开膛手五条突然跳出来打你吧?” 到了那时候,你保护我不就好了吗? 五条怜下意识地冒出了这念头,随即又飞快地摇了摇头,短促的自我否定消失在了沉闷的一声“知道了”之中。 趁着谁也没有发现的当口,他们钻出了无人看守的后门,蹑手蹑脚的动作像是小贼,而五条悟对此的理由是不想被家里的其他人发现他们出门了。 “那群家伙很烦的啦,明明一年都见不上一回,总爱对我指手画脚的,好像我真的会听他们的建议。”他耸耸肩,满是嫌弃,“刚才还说着要让几个长辈来见我。难道见到我就能进化成‘究极讨人厌老爷爷’了吗?” “就是不想和长辈见面,你才跑出来的吧?” “你这么说也没错啦。” 原来是这样啊。 五条怜了然般轻轻点头,关东煮的小摊擦肩而过,无论是她还是五条悟都没有为此停留。背在身后的长矛有些笨拙,不可忽视的重量压在肩膀上,酸痛感格外显著。 既然不是为了食物而离开,这段路途也因此变成了漫无目的的散步。 坐落于郊野的京都五条家,周遭的风景有些过于“生态化”了,用让人想不此处在过去曾是朝代的都城。他们穿过了小镇最热闹的大路,迈过狭窄的小径,无聊地绕着的这附近唯一的湖泊晃悠了一圈。走得累了,就在长椅上坐一会儿。从湖上吹来的风偶尔会成为他们之间的对话,除此之外他们好像也不曾说过太多什么。 这一切应该很正常,似乎也不正常。五条怜还是无法探明五条悟的想法。 不过,他们还能一起坐在这里,也算不错。 五条怜呼出一口浊气,拢紧身上的外套。临近傍晚的空气里还残留有午后的暖意,风也停下了,湖面吹皱的涟漪重归平静,如同被抚平的画幅,绘有近旁低矮的山丘与树木,现实的深浅绿意映在其中,镀上了同湖水相似的淡黑色。 隐藏在山木之中,水面露出一点小小的红色,突兀地被深绿覆盖。她抬起眼眸,在正对着这点褐红的上方,山丘的脚下,见到了黑红色的鸟居屋檐,飞扬在空中,栩栩如生般。 “鸟居怎么跑到山脚下去了?”五条悟嘟哝着,“稻荷神社不是在山顶嘛。” “可能是因为地震吧。” “然后鸟居就轱辘轱辘从山顶上滚下来啦?又不是轮胎。” “不然呢?” 五条怜觉得自己的推测没什么问题,事实显然也是如此没错。 伫立在山脚树丛中的鸟居正架在一颗松树上,竖直的两支柱已断了半截,只有贯木完整,尚且保留了它作为鸟居的姿态。断掉的半截木头究竟滚到了什么地方去,这就无从得知了。 至少立足在这座鸟居下方,目之所见的区域都只有绿色而已。另外也有烟雾般焦黑色的圆形痕迹,边缘漾着一圈蓝色,印在草地上,仿若踏着树根处积攒的落叶,从鸟居的影子处作为起点,一路延伸至山中,飘飘忽忽似要被风吹走。 这是诅咒立足过的痕迹——像是要将大地也腐蚀的残秽。 五条悟眯起眼,注视着从此处也难以窥见的山顶。 “残秽是从山顶下来的。”他说,“六眼是把不可言说的诅咒封印在了这里吧?” “你打算去看看吗,那我先回去咯?” 五条怜攥紧了缚着天沼矛的布带,不着痕迹地后退了小半步,却被五条悟气恼地瞥了一眼:“这可不行,我们当然要一起去啦。” 他说着,几乎是习惯性的想要拉起她的手。也是在同时,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指尖在树影中停滞了半秒,又藏回到了他的口袋里。五条悟转过身,自顾自迈出步伐。 “走吧。”他只这么说。 “……知道了。” 沿着林间小路攀上山丘,直至临近顶峰,才见到了又一座鸟居。碎石铺成的参道坑坑洼洼,连日的晴天将裸.露在路正中央的泥土晒得干裂,伴着风吹散出泥色的大颗灰尘。走到小路的尽头,石雕的狐狸神使正等待着迎接他们。 这是早已废弃的稻荷神社,沉闷的色彩摇摇欲坠。用以洗净双手的手水舍也干涸了,连青苔的踪迹都见不到。小小的一座本殿木门大大敞开,被风吹出啪嗒啪嗒的声响,不知何日就将彻底断裂。 摆在殿前的塞钱箱彻底腐朽,陈旧古币撒落满地。一大片焦黑的污迹泼洒在钱币纸上,如不是知道这是诅咒的残秽,或许会以为什么人打翻了墨水吧。 一扇小小的木门藏在钱币与漆黑之下。用力拉开,通往地下的台阶重见天日。 考虑到此处是山顶,或许习惯性想到的“地下”,并非是真正的“地”之下方,也不知将会通向何处。从地底吹来的腐臭的风也让人讨厌。五条悟捂住了鼻子,忍不住发出一声轻笑,转过头来问她:“现在你想回去了吗?” “想。”这是真心话,“但都已经走到这里了,我应该也不能回去了吧。” 攥紧的布带把五条怜的掌心勒得发疼,心脏也不由自主的狂跳。 一定是错觉,在不曾留意的内心的一角之中,居然诞生了些许的期待,分明这一切本不应当值得期许。 但都走到了这里……或许能够找到一切的意义——死去鲸鱼与乌鸦的意义,和她与过去的意义。 五条悟将木门完全踢开,踏入漆黑的污秽之中。 “那么,我们就下去啦!” 没有尽头的、直直向下的石板台阶,光亮无法渗入此处。大约在走到第七十三步时,那扇敞开的木门也消失在了背后。唯一的光源是手机屏幕的光,只能照亮脚下两厘米的路面而已。 战战兢兢的,在确信自己的这一步确实踩得相当结实了,五条怜这才扶着身旁的墙壁,慢悠悠地迈出下一步,像个胆小鬼。 五条悟就不会如此胆怯,也不知道是他想来毫不畏惧,还是有六眼的协助,此处的黑暗和潮湿空气对于他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如履平地般沿着台阶走下。清脆的脚步声不时会停顿片刻,是为了等待五条怜追上。 狭窄的空间里空气浑浊,掺杂着泥土的腥臭味,水汽无处释放,只能凝聚于此。外套潮嗒嗒地压在身上,发丝似乎也吸满了水分,黏糊糊贴着她的脖颈。这大概是第一次,她希望变回小时候和悟一样的短发。 “说起来啊……”她的声音也颤颤巍巍的,找不到合适的落点,“你能看到这条阶梯的尽头吗?” “看不见诶。说真的,这里有点奇怪。” “呃……奇怪,是指哪方面的奇怪?”话语抖得更厉害了,“是那种会闹鬼的奇怪,还是对于你们咒术师而言的奇怪?”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怎么了,你很害怕吗?” “我?我怎么可能害怕啊!” “好嘛,知道你很害怕了。” 就算是在这种时候,五条悟还是能够情况地笑出声。他停住了脚步,向五条怜伸出手。 倘若握住他的手,无疑就是彻底承认了自己怯懦的事实。在五条悟的面前,如果可以的话,她多少还是想要保有一点自尊的。 但不夸张地说,现在确实是性命攸关的时刻,在仅剩无几的自尊心面前,五条怜更不希望惨兮兮地一脚踏空摔下台阶。摔得脑袋开花不说,她的尊严绝对会消失无踪,简直是最糟糕的结局无疑。 上述心理斗争耗费约摸十八秒钟,虽不太果断,但她终于下定了决心。 “那你要抓紧我哦。”她嘀咕着,“摔倒了的话,医药费你出。” 依然是他的轻笑:“知道啦!” 得到了他的承诺,稍稍安心了些。五条怜又向下迈了一步,小心翼翼地探出手。 似乎已然触碰到了他温暖的指尖,这丝暖意却未停留多久,她踏空了一步。 ……不,不是她的步伐落在了错误之处。她根本还没有迈步呢! 脚下的台阶消失了,失重感拉扯着她向下。手机屏幕的光在暗色中坠落着,无法照亮周遭的任何一寸空气,难以宣泄的尖叫声沉闷在心中,直到碰触地面,才化作短促的一声“啊”。 “疼疼疼疼死了……嘶!” 捂着后背,五条怜艰难地直起身子,怀疑自己的脊椎骨都被长矛撞碎了。 早知道会遇上这种事,就应该把天沼矛提在手里的。真是失策。 痛感一时半会无法消除,在原地坐了好久,才勉强能站起身。手机掉在了三米远地方,屏幕还亮着,正在正常运作中,这绝对是今天最大的幸运了。 五条怜松了口气,可惜这点安慰微不足道,她依然沉浸在焦虑之中,不得不再次举起手机,继续将这精密的电子产品当做纯粹的手电筒,真是暴殄天物。 屏幕的浅浅荧光照亮了有限范围内的几米路面,有些崎岖不平,像是碎石堆积而成的路面,而非平整的人造路面。原本狭窄的两侧墙壁也消失了,莫名让人觉得这会是一处空洞的巨大空间。她试着呼唤五条悟,声音荡了好远,怎么也听不见回应,也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很不想承认,但最糟糕的情况确实出现了——只剩下她一个人了,五条悟不在这里。 意识到事实的瞬间,周遭的空气一定要阴冷了几分。五条怜僵硬地搓搓手臂,停在原地,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才好了 还没来得及思索出作为合适的解决路径,捏在手中的手机猛然震动起来,突兀得差点害她原地跳起。随即来电铃声才悠悠然响起,“最后的吻带着尼古丁的味道”的歌词荡在巨大空间里。 还不等唱到“是苦涩而令人心碎的香味”,五条怜立刻接起了电话。 “喂喂,是阿怜吧?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是五条悟的声音,从没想到他的话语居然能如此让人欣慰。 总感觉鼻子又开始疼起来了,五条怜用手掌蒙住脸,用力捏了捏眉心,这才说:“不知道,也是个黑漆漆的地方,但是好像很宽敞?我看不到边界。” 就连头顶都见不到尽头,神社的地下真能够容下如此庞大的空间吗? “你呢,你在哪里?”她不安地追问道。 “我就在楼梯上。” “诶?你站着的那块台阶还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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