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在手里的电影票,不知不觉已经吸饱了空气中的水分,软趴趴地伴着重力垂向地面。 距离电影开场还有两分钟。 五条怜第十三次打开手机短信,十分钟之前发送给五条悟的消息直到现在还是未读状态。 说真的,她等得有点不耐烦了。 连消息都没有看,大概率是被任务耽搁了,可他昨天又说任务很顺利,五条怜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搞什么鬼。 如果只是因为任务的话,她也不会计较什么。咒术师是忙碌的工作,这一点她有所耳闻。但不管怎么说,至少也应当和她讲一声,让她提前做好会被放鸽子的准备嘛。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傻兮兮地站在这里,经过身边的每一个人都能看出她是在等待迟到的同伴。好丢人。 五条怜缩了缩肩膀,挪动到边上的盆栽树旁,试图用并不繁茂的枝叶遮挡住自己的存在。 大概是错觉,总觉得望向自己的目光更多了。 还有一分钟。他依然没有出现。 算了。不等他了。 五条怜彻底罢休了,阔步走向影厅门口,听着检票员扯下票根时的“咔啦”声,恍惚之间,似乎自己的呼吸也被拉扯了一下,有些难以喘息。 都怪梅雨天。她想。 “小姐,三号厅在这边哦。” 检票员很友善地提醒着她,亮着光的“3”字灯牌就在他的身后,只要往前迈出三步就好,不必指明她也能看到。 仅剩的另一张门票,在梅雨的空气中变得愈发柔软,仿佛坠入了水中,彻底失去了纸的形态。五条怜仍是停在远处,几秒钟后才迈出步伐。 她后退了两步。 “那个……突然想到,我还有事要做来着。”她居然下意识地对陌生的检票员解释起来,“我待会儿再进来……啊不是。我下次再过来。” 留下这几句话,五条怜几乎是逃跑般冲出了影院,重新将自己置入潮湿的风中。 抛弃五条悟一个人看电影,这种事情她果然还是做不到。 还是下次再说吧。 等到下一次再…… 呼吸。呼吸。心脏跳得好乱,只是因为刚才自己跑得太快了吗? 五条怜在原地停了一会儿,呼吸依然急促,心跳仍是紊乱。感觉真糟。 不是很愿意去思考,但只要闭上眼睛,哪怕只是短暂地眨眼,她都能看到五条悟,却看不真切,仅是模糊的影子而已。 六眼是最强的。五条悟是最强的。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他。 没有必要为强大的人赋予多余的关心,倒不如说关心对他而言才是拖累。 五条怜这么告诉自己,终于感觉到了一点点的心安。 对。不用担心他。 等到任务结束了,再和他一起去看电影就好。 站在通往咒术高专的台阶前,五条怜依然在试图用这番念头为自己洗脑。 当然了,她的努力一无所获。否则她也就不会在这里了。 不管怎么说,还是有点担心。 五条怜不知道他究竟要到什么地方处理任务,不过作为咒术高专的学生,他能够接受到的任务最初一定是从这里传达过去的,所以她应该不会白跑一趟。 说不定还能在这里见到他呢,要是真能见到他那就更好了。 这么想着的她,习惯性地将鸭舌帽往下压了压。 戴上了口罩和黑款眼镜,穿着格外宽松的外套遮挡住身材,灰白色的长发尽数藏在帽子里,她特地全副武装了一番,目的倒是纯粹,就是不想被这里的任何一个人认出来。 虽然这里也不会有人认识她。 慢吞吞地踏上台阶,一级又一级,漫长得让人看不见尽头。五条怜不知道是应该走快一点,还是放慢脚步更好。 她只来过这里一次,是被五条悟拉着一起过来的,还没迈过正门就响起了警报,吓得她差点从楼梯摔下去,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五条悟忘记向校方报备她的来访了。 现在咒术高专的警报还会响起吗?她也不知道。 以五条悟的性格,估计直到现在也不会想起去做这件事。要是走慢一点,大概就不会触发警报了? 五条怜满怀期待地想着,脚步却不自觉变得更轻快了。 如上次到来时一样,这条小径寂静无人,却好像更加沉闷。入口处鸟居的红色平顶一点一点从台阶的边缘露出,她加快了脚步。 他肯定在这里。肯定。 鸟居露出全貌,阶梯走到了尽头。警报声未曾响起,只有死寂而已。 断壁残垣与满地血迹。 这才是她看到的。 大脑空白了一瞬。五条怜忘记了上一秒钟她到底在想着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应当去想什么。 鸟居的影子投在脸上,视线恍惚间变得有些许黯淡。依然是寂静,但好像有人在喊她。 “你好像不是高专的学生。”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来这里做什么?” 匆匆回头,站在身旁的是年龄相仿的短发少女,想来刚才在喊着自己的就是她了。 慌忙躲开几步。五条怜不自然地抱着手臂,一时忘了应当说些什么,只好摇头。 她的确不是这里的学生,这点是必须要澄清的。 “我,呃,我来找五条悟,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这么说实在太奇怪了,她又紧跟着补充了欲盖弥彰的一句。 “我是他的……朋友。对,他的朋友。” “朋友?” 对方显然怀有质疑,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眯起了眼,谨慎似的打量着她,仅仅只是视线都足够让五条怜感到心虚了。 真不该来这里的,如果能把时钟拨回去就好了。 明明知道了多余的关心没有意义,居然还倾洒了关心。真是愚蠢。 “你是不是悟的妹妹?我以前好像见过你。” 一眼就被看穿了身份,证明五条怜的伪装毫无意义。 究竟是多余的关心比较可笑,还是试图藏起与他相似的一切的自己更加可笑一点呢?她一时也选不出来了,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僵硬。 她笨拙地扶正帽子,不自觉间头垂得更低,话语像是自言自语的嘟哝:“是的,是我……你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吗,是不是还在执行任务?实不相瞒,我现在联系不上他。” “他啊……” 听到了叹气声,对方点燃了一支烟,尼古丁的气味萦绕在彼此之间。 随后,听到她说,他的任务已经结束了。 “从结果来看算是失败了吧,毕竟星浆体确实被杀死了,而且……” 星……什么东西? “本来到了今天应该很顺利的,可是禅院家的那个没有咒力的家伙也掺和了一脚,然后……” 禅院家?啊,这个她听说过! “听杰说,禅院家杀死了悟。不过……” 死……哈?听不懂耶。 完全。听不懂。 “估计是理解了我之前教他的反转术式了吧,他看起来还算是一整个,没有少掉哪个部分。现在……” 哦。没有死啊。 很想松一口气,但是紧绷的呼吸无法在这一刻松懈。在口罩的掩盖之下,不知何时开始翘起的嘴角抽搐不止,整张面孔都因此酸痛。 听不明白的话语有不少,幸好听明白了的也足够多。踩在脚下的这块破碎的地砖,粘着的会是谁的血,对她而言不重要了。 她想,她明白了今天的一切。 “他大概还要过会儿才回来,需要我带你到教室里坐会儿吗?” “啊?呃……不用了,没事,不用和他说。真的不用。也别和他说我来过的事……拜托。” 对方的邀请也并非那么热情,她却不自觉地说出了多余的拒绝。踩踏着干涸血迹的触感仍然鲜明,她迈出的每一步都带着黏腻。 五条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如同逃跑一般慌乱地跑回家的吗?不对,好像是打车回去的?或者是坐上了电车? 未读的消息,在这一天夜晚终于转为已读,但仍未收到任何回复。 在崭新的周一,她的手机震了震。来自五条悟的新信息,是与周一同样崭新,却分外熟悉的对话,邀请着她一起去吃回转寿司。 “之前说好一起去看电影的。”她装作不在意的口吻,“但是你没有来,这件事你没有忘了吧?” “啊——是是是。不好意思啦,因为任务拖了很久嘛。” “任务不太顺利吗?” 捏成兔子形状的和牛寿司转到了他们的桌旁,被五条悟拿走了。 没有蘸酱油,他直接把兔子寿司丢进了嘴里,塞得满满当当,话语也咕咕哝哝。 “顺利啊。” ……诶? 五条怜仍低着头,视线越过堆叠的餐盘边缘,试图看清他的表情,却什么也看不出来。 她知道的,这是因为她很愚蠢。 愚蠢到,忍不住将同样的疑问再度抛出。 “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情况,对吧?” “对。” 说谎。 明明一点也不顺利,他甚至差点被杀死,为什么还能说出这种话? 是已经发生的事情,对他而言就不算重要了吗? 或者是……她不重要? 他人能知道的事情,因为听众是她——因为她放弃了成为咒术师,所以不会向她诉说,是这样吗? 很鲜明的事实,她想她应该很早就已经知晓了,但在此刻重新翻上心头,却变得格外尖锐。 抓起茶杯,猛灌下一大口冰冷的茶水,冲入五脏六腑,胃也在抽痛。真想吐。 “对了对了。”他似乎并无察觉,终于说起了未曾应答的话题,“那部电影,我们这周再去看吧?” 他的语气充满了期待,不知道在期待什么。 五条怜没有回答,低头摆弄着包,从里面掏出了方方扁扁的一个盒子,递到五条悟手中。 “这个,送给你。” “是什么呀?” “巧克力,很甜的那种白巧克力。” “呜呼——”他已经开始欢呼起来了,“特地买给我的吗!” “喜欢我的男生送的。” “这样啊。” 这个答案没什么好惊讶的,反正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她收到的告白巧克力会变成他的小零食。尤其是今年,他吃到了比往年更多的巧克力,看来留意她的男孩子也越来越多了。 有巧克力吃肯定是好事,不过呀…… “我打算和那个男生一起去看电影。” 五条怜说。 明明这不是谎言,可前所未有的罪恶感缠绕着她,言语也变得踟蹰。 “所以……” “知道了。” 抓起一把巧克力,丢进嘴里,甜腻的牛奶味让舌尖发痛。 真难吃。他想。 即便如此,他还是吃下了又一颗。甜味刺激着多巴胺疯狂分泌,足以让他扬起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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