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你的年岁已然不小,”上官行舟看向了儿子,“再不能只圈养在小小的府邸中,且为父公务繁忙,也抽不出空来为你指点学业。然而,若要将你放出府去,为父却实在不能放心。 我了解佩蓉,她是个极性烈高傲之人,从不屑于向无辜稚子下手,且到底在我的眼皮底下,便是真出了什么事情,我也能及时赶回救助。可若将你放了出去,不光是鞭长莫及,恐不能护你周全,更令为父害怕的却是,朝家也许会对你下手。” 他面上浮起了几分歉意,继续道:“林纵星身份尊贵,除了皇族宗室,一般人谁敢不给他几分薄面?且他素有公平正直之名,选这样的一个人来做你的师父,为父是再放心不过的。 只是,为父没想到,世事变幻无常,后来竟会发展到那般田地。...是为父对不住你。” 上官透沉默着倾听,泪水在眼框中不停的打转,却只倔强的不肯落下来,直忍得双目通红。上官行舟见了,不觉微微一笑,继续道:“后来,为父公务繁忙,琐事缠身,一开始是脱不开身,后来则是忙忘了。 ...这是为父的过错,疏忽了你,却绝非是为了他人,有意要抛弃于你。” 上官透再也忍不住了,当即珠泪滚滚而下。他迅速起身跪下,爬伏在父亲的膝上,就像他还是当年的那个小孩子,哽咽着道:“爹...”上官行舟见了,忍不住泪盈于睫,抬手轻抚着他浓密的长发,只道:“好孩子...”说着,泪如雨下。 上官行舟深呼吸了几次,竭力让自己平静了下来,继续道:“这其二,便是一直没能告诉你,有关你生母之事。”他略停顿了下,才接着道:“白露之死,我深为之悔恨。虽是佩蓉所为,可若要论及罪魁祸首,却还是在我。” 他叹了口气,接着道:“当年,要离开书院之时,先师曾为我占卜前程。占卜完毕,先师对我道,我恐不宜于仕途,若定要强求,必会招来杀身之祸。当时,我自是不信的,先师也不曾多加劝阻,然而这些年来,我却常常会想起这件事。 我虽有大志,却心智不坚。明明已决心要用婚姻去换取前程,却始终不能放下心底的那点私欲私情,还妄想着能尽享齐人之福,鱼与熊掌兼得,终究是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说到这里,上官行舟解释道:“为父说这些,非是要为自己辩解,而是想说,你生母之死,就像是在我心上狠狠捅了一刀,至今提起来,犹自是鲜血淋淋,我实不知道该如何告诉你。 况且,我也不敢告诉你,生怕你会因此而恨我、怨我。若是那样,为父便连最后的一丝慰藉,也就都没有了。” 上官透连连摇头,“我怎会怨恨爹爹。以前,都是孩儿不懂事...”他说着,眼泪却止不住的流了下来,看着十分的可悯可怜。 上官行舟见了,却只微微叹息,又道:“你不必如此。为父为官几十载,难免有身不由己之时,利弊权衡之下,自然也曾做过违心之事。此番虽是受人陷害,然而落到今日的下场,为父却是不冤的。 事到如今,唯一深觉遗憾的,便是不能亲眼看到你娶妻生子。...再过上几月,你便该及冠了,为父早已为你想好了表字,便唤作明渊,你觉得如何?” 上官透忙含泪点头,表示同意。上官行舟怕他不满意,遂又解释道:“古谚有曰:察见渊鱼者不详。为父却偏要反其道而用之,明渊,洞察世事如渊。日后,为父再不能为你遮风挡雨,透儿,我儿,惟愿你能目光如炬,保命全生,为父纵是在地下,便也能够安心了。” 上官透用力点着头,一边哽咽不能言,好半响方稳住了心神,只道:“爹,您先稍待片刻,孩儿去去就来,...”说毕,起身便跑了出去。 ... 重雪芝听了他的话,顿觉惊诧不已,“...成婚?...现在吗?” 上官透见了,稍稍冷静了些,也觉得自己鲁莽了,便道:“是我冲动了。要不...还是算了吧。”说毕,就要转身回囚室中去,重雪芝忙一把拉住了他。 重雪芝抓住了他的手臂,面上颇觉难为情,低声道:“...我愿意,...我愿意的。”上官透有些惊讶,又道:“你不必勉强自己。方才...确实是我冲动了。”重雪芝道:“我不觉得勉强。我只是觉得,来自父母亲人的祝福,远比锦衣华服要重要的多,不是吗?” 二人携手来到囚室中,上官透含笑看了重雪芝一眼,对上官行舟道:“爹,我与棠儿本就只差拜堂了。婚姻乃人伦大事,怎能没有父母亲人在场?只是毕竟仓促,还要劳烦爹爹代为司仪了。” 上官行舟听了,抬眼在二人面上轻扫过一遍,见重雪芝虽低头含羞,面上却无不情愿之色,不由得暗自点头。他朗声一笑,只道:“好,好,好。为父今日,就为透儿做上一回司仪。” 说着,他亲将床前的小桌子搬开,又将刚送来的新衣换上,上下俱都收拾齐整了,方才开始主持婚礼。 上官行舟腰背笔挺,在床前端端正正坐好,含笑看着下面这一对小儿女,朗声唱礼道:“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礼成,入洞房。” 囚室内空间狭小,二人不得不紧挨着,听到一拜礼时,俱都向西方跪下参拜。依卦象而言,西北为乾,西南为坤,乾坤者,天地也。故而向西方参拜,也就算是拜过天地了。 及至二拜礼时,二人携手行至上官行舟身前,齐齐跪下一拜,便算是拜过了高堂。最后一拜礼,乃是夫妻交拜,这一拜礼不需要下跪,只二人相对而立,折腰而拜。因着室内逼窄,二人还险些撞了头。
第137章 交代 礼既已成,上官透凝望着眼前…… 礼既已成,上官透凝望着眼前的妻子,轻唤了一声:“棠儿...” 重雪芝正满心含羞,闻声只垂头小声回道:“...夫君。”上官透微微一笑,伸手挽住妻子的手臂,行到上官行舟身前,跪下道:“爹,孩儿带着媳妇,来给您老人家问安了。” 重雪芝也跟着跪下,低声道:“儿媳林氏,给父亲大人问安...” 上官行舟忙抬手去扶二人,满面笑容,几乎合不拢口,只连声道:“好,好,好,佳儿佳妇。透儿,你能娶妻如林氏,为父总算是放下一桩心事了。” 二人顺势起身。上官行舟兴致颇高,先是含笑盯着儿子看个不停,随即又想起些什么,忍不住在身上摸了半天,懊丧道:“可惜为父身无分文。初见新妇,竟无见面礼可赠,可叹,可叹。”说话间颇为遗憾。 上官透立在一旁,只含笑不语,一时间气氛十分愉快。见他二人似是还有话要说,重雪芝便寻了个借口,先悄悄退下了。而那边,上官行舟拉过了儿子,二人重又在床边坐下了。 ... 上官行舟静静望着儿子年轻的面容,似是要将他的样貌深刻在心中一般,半响叹了口气,问道:“此番向为父下手之人,你心中该是有数的吧?” 此事不提尚好,一经提起,上官透立刻目中含泪,眼圈通红,唇角阖动着说不出话来。上官行舟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道:“透儿,你既已成了婚,以后便是大人了。 身为大人,便要担负起自己的责任来,这样,才能够为妻儿支撑起一片天地来。若只如这般哭哭啼啼,束手无策,毫无决断,却要让林氏日后去依靠谁?” 上官透听了,强忍的泪水再也支撑不住,迅速在面上淌出两道小溪流来。他闭着眼睛流了好一会的泪,方觉得心里清明了些,忙抬袖拭去面上泪痕,低声道:“父亲教诲,孩儿都记下了。” 上官行舟赞许的点头,接着道:“为父这一生,只得了你与你姐姐两个。你姐姐,是为父对不住她,此番之事,也不是她的过错。” 他抬头看向儿子,神色郑重道:“透儿,你是男子,为父不能不多要求着你些。你与筝儿,乃是同父所出的亲姐弟,是骨肉血亲,日后为父不在,你便是一家之长,你要多照看着些你姐姐。 皇家的媳妇本就不好做,况她如今又是罪臣之女。鲁王其人,乃是豺狼之性,岂是可托付终身之良人?一想到此,为父实心忧如焚,便是在睡梦之中,也无法安下心来呀。” 他微微摇头,神色间满是忧虑。上官透见了,忙拭泪道:“父亲只管放心。孩儿自幼便与姐姐亲近,只要有孩儿在一日,必不忘要照拂姐姐。” 上官行舟微微颔首,心下稍安些,然后又道:“还有最后一事,为父必要嘱咐于你。”上官透见他神色肃然,忙挺身坐好,只道:“父亲且说。” 上官行舟道:“为父此番遭难,乃是鲁王设计在先,然而真正起疑心必要为父性命的,却是当今的陛下。所谓君为臣纲,不管陛下心中如何猜疑,为父却是尽了为臣子的职责与本分,无论最终结局如何,俱都无愧于心了。” 上官行舟慈爱的看向儿子,“为父知道,你此刻的心中,必定是极痛恨鲁王的。这正是为父要嘱咐你的,透儿,记住为父的话,不要报仇,不可报仇。你要牢记住为父今日的话。” “为什么?”上官透满心疑惑,“孩儿自是不能对陛下如何。可是,若非鲁王有意陷害,陛下又岂会对父亲心生猜疑?孩儿尚未及冠,便要与父亲分离,父亲更是背负一身污名,还不知何日才能洗脱。这一切都是拜鲁王所赐,孩儿如何便不能复仇了?” 说到后来,他忍不住激动起来,神色间透出深深的恨意来。 上官行舟最怕的便是他如此,不由叹气道:“你这般任性冲动,却叫为父如何能放得下心?”上官透听了,只垂目不语,面上却隐隐透出几分倔强来。 上官行舟略定了定神,继续道:“你要问为什么,那为父且来问你,你欲要如何报仇?”上官透被他这么一问,顿时便是一阵语塞,不觉垂头沉思。 上官行舟叹道:“他到底是皇子,待得他日,自然有太子殿下去对付他。透儿,你是为父的独子,在为父心中,自然是你的身家性命更为要紧。 若你只一味的任情纵意,非要以卵击石,以身涉险,一旦有所差池,我上官氏一门岂不是要血脉断绝,宗嗣覆灭?待得那时,又有谁来照看你姐姐,谁来庇护林氏?” 上官透听了,若有所思,却只垂头不语。上官行舟接着道:“之前,太子殿下曾遣人过来问话,为父便托他带话过去,恳求太子殿下看在过去的情谊上,能庇护你姐弟二人。昨日那人便来回复,道是殿下已应下了。” 说到这里,他神色陡然转厉,沉声道:“透儿,记住为父的话,不要报仇,不要掺和进去,以保全自身为上。你可都记下了?” 上官透被他惊了一下,忙答道:“父亲嘱咐,孩儿都已记下了。”说着,目中忍不住又泛起泪光来。上官行舟见了,却只微微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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