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色很快暗了下来,探监的时辰将到,上官透抬头看向父亲,目中泪光闪动,满面都是不舍。上官行舟见了,心中暗叹了一口气,温声道:“透儿,你过来。为父头上甚痒,你来帮为父篦一篦罢。” 上官透应了一声,便取过梳篦来为他篦头发。上官行舟生有一把让人艳羡的好头发,既不太过粗硬,也不过分细脆,放下时乌油油的一大把,简直能让朝上那些半秃的老大人们羡慕死。 上官透最是眼尖,一眼便瞥见了乌亮发丝中几根再鲜明不过的银色,不觉心中一酸,忍不住就想将其偷偷给拔了去。还不等他动手,上官行舟便似脑后有眼睛一般,温声道:“不必拔了,多早晚还是会有的。...为父到底是老了。” “父亲这说的什么话?”上官透驳斥了一句,却再也说不出更多了,当下只认真的篦起头发来。时下无论男女俱都是长发,篦发实在不太容易,他又不常做这等活计,费了好半天才把头发给通了一遍,中间还挣断了发丝若干,好在上官行舟一声也不吭。 通好了头发,还要重新给束起来。上官透心中正悲痛,手下便不如平时利索,竟将头发束的极紧,几乎要将头皮给薅了起来。上官行舟却似毫无所觉,只一直含笑看着儿子,一边还不忘点评道:“不错,很好。为父很满意。” 囚室内没有镜子,连个水盆也不见,上官行舟环顾室内一周后,遗憾的叹了口气。外面狱卒过来催促,重雪芝忙塞了些银子过去,那狱卒虽面有难色,却还是转身离开了。这边,上官透心有所感,不觉含泪看向了父亲,“...爹” 二人四目相对,都知道这也许是此生最后一面了。上官透上前跪下,含泪叩了几个头,上官行舟忙去扶儿子,忍不住也落下两行泪来,只含笑道:“记住为父的话,不要报仇。...好好和林氏过日子,不要让为父担心。” 他用力凝望了儿子两眼,然后转头闭上了眼,“...回去吧,以后不要再过来了。”上官透泪流满面,哽咽着不能答,只跪下俯身又拜了一拜,方才起身离开了。 探监回来时,上官透面上哀痛,神色发怔,磕绊着在前面走着,整个人浑似僵木了一般。重雪芝担忧不已,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默默跟在他身后,二人一前一后,缓缓向住处回去。 回到住处时,天色已然不早,暮色四合,繁星满天。红袖二人正着急的在等待,一见二人回来,忙迎了上去问道:“怎么样?上官大人如今可还好?” 上官透沉浸在哀伤中,神色呆滞,恍若未闻的一般,只径自向后院中去了。重雪芝见了,忙代为向红袖致歉,“...他是伤心的很了。”又说起上官行舟的情况,“看着还好,并没有受什么磋磨。只是以后...” 应付完红袖二人,重雪芝忙赶回院中,一把推开了门,见上官透正坐在案前发呆,顿时便松了一口气。上官透听到了响动声,抬头一看是她,重又扭过头去,低声道:“棠儿,我想一个人静静...” 重雪芝忙道:“好。你先坐着,我去煮点儿粥。你也一天没吃饭了...”说着,转身就向厨房中去了。 上官透惯爱多思多虑,一向脾胃偏虚弱,近来更是忧心如焚,食不知味,今天又是大半日不曾进食。略思忖片刻后,她决定煮些小米粥来,也好养护脾胃。 因挂念着屋内人,重雪芝有些心不在焉,好几次都让粥给溢了出来。好在这不是什么繁杂的活计,再如何的磕磕绊绊,也不过大半个时辰便好了。 她小心翼翼的端着锅进来,却发现坐在外间的上官透不见了,当即便是大吃一惊,忙将锅放在了厅内桌子上,然后一把掀开了帘幕,运目向四下搜去,却见上官透正静静躺在卧室的床上,面对着冷冰冰的墙壁,蜷缩成了一小团,像是个孤独无助的小小孩童。 重雪芝心下一松,步子便缓了下来,柔声道:“透哥哥,起来喝点粥吧。”上官透却毫无动弹之意,半响方低低道:“我不想吃。”他嗓音沙哑,隐隐带着哽咽。重雪芝心中难过,也不强催他,只放轻了步子,缓缓走了过去。 她在床边站定,动手除去了外衣,然后脱鞋上床,无声的凑到了上官透身后,轻轻环住了他的腰,又将脸颊轻贴在他的背脊上。上官透身子一僵,却很快又温软了下来,略停顿了片刻,他转过身来将她紧紧的搂住,又把脸深深的埋在了她的胸前。 重雪芝只觉得胸前一湿,随即又察到他身子微颤,便知他是在偷偷的哭泣,当即眼中一酸,忍不住也滴下泪来。她不想抑制自己,只紧紧搂住了丈夫,夫妻俩紧拥着,各自默默的哭泣。
第138章 谋划 “...我该早些原谅他的,…… “...我该早些原谅他的,”上官透低声喃语着,眼泪止不住的向外涌,洇湿在重雪芝单薄的衣襟上。“...他不过是个普通男人,只因为是父亲,才一直被我耿耿于怀。...若换了我是他...”他无声的流着眼泪,却再说不下去了。 若换了是他,真就能比上官行舟做的更好吗? 上官透忍不住在心中暗暗设想,昔日在灵剑山庄时,原双双构陷于他,若林纵星在得知消息后,不是第一时间将他逐出师门,而是愿意将林奉紫许配于他,他会答应吗? 他思前想后,不得不承认,当时的他是会答应的。林纵星是他恩师,师徒二人多年感情绝不掺假,便是为了师父不伤心失望,他也会答应迎娶林奉紫的。 至于个人感情,到底爱不爱林奉紫,那时的他其实是不太懂得。况且,感情是可以培养的,便是为了师父安心,他也会好好对待林奉紫的。 若他先为了师命娶了林奉紫,待闯荡江湖时又遇上重雪芝,那会是个什么情形呢?上官透想象不出,他只知道,无论他最终如何抉择,都会是一场永生难以消解的遗憾,这一生都会为此而耿耿于怀。 这二十年来,他短暂的前半生,一直为个人的不幸遭遇而感伤,始终心结难消,好容易下定决心,决定要放下过去,好好生活,却转眼间又要骨肉分离,生离死别。 他真的不懂,为何老天总要如此捉弄于他? 总是这样,一直都是这样,每当他的境遇有所好转,自以为从此可以得到幸福时,便总会有变故接踵而来,将一切扫荡的只余空落,就仿佛在告诉他,一切都只是他的痴心妄想。 人活着,为什么就那么难呢? 上官透眼前忽闪过父亲那含笑的面容,不觉心头悲起,忍不住又是一阵呜咽失声。重雪芝心疼他,忙将他搂的更紧了,又设法空出了一只手来,轻轻拍打着他,就像是在抚慰一名小婴儿。 煮好的粥最终谁也没去吃,两人就这样默默哭泣到半夜。重雪芝哭得累了,迷迷糊糊便睡了过去,等猛然惊醒时,却早已天光大亮。 上官透不在身边,重雪芝心中担忧,忙取过外衣来披上,汲着鞋自就要向外去,才刚出了内间,便见上官透坐在厅中长案前,正不知在看着些什么。 他已恢复了镇定,与昨日相较简直判若两人,见重雪芝披衣出来,只含笑道:“棠儿,你醒了?” 重雪芝心下一松,也回了他一个微笑,忙退回室内重新装扮齐整。再出来时,便见无命正站在厅中,见她出来时还作揖见礼,神色恭敬道:“无命见过夫人。” 重雪芝忙侧身避开,笑着看向上官透,问道:“无命是什么时候来的?也没听见动静。”上官透道:“回来有几天了。我遣他去打听些事情。”说毕,也不细解释,只招手示意重雪芝过来,“棠儿,有你的一封信。才刚送过来的。” 她如今隐姓埋名,怎会有人写信给她呢?重雪芝心中诧异,忙过来接过信封撕开,却原来是林畅然的信。信上也没写什么要紧事,只提到自己近来身体微恙,十分想看到她,让她接到信件后,便立刻赶回月上谷一趟。 “林前辈说了什么?”上官透问道。重雪芝正心神不定,信口道:“让我回月上谷一趟,”说毕,立刻反应过来,问道:“你怎知道是二爹爹的信?”信封上明明只写了重雪芝亲启。 上官透轻咳一声,温声道:“我认得林前辈的字迹。”说毕又问:“林前辈素来云淡风轻,如今骤然让你回去,只怕是真有什么事情。我现今还不便离开,棠儿,你便代我回去看看吧。” 重雪芝心烦意乱,却觉得哪里怪异。她将信件认真检查了一遍,一字一句都没有放过,确实是林畅然的笔迹没错。只检查完后,心底的疑惑却更深了。 她忍不住抬头看向丈夫,却见上官透神色如常,还略带询问的看过来,似是在问她怎么了。重雪芝心中一宽,立刻就觉得自己想多了,略羞愧的转过头去,却看见了正站在一边的无命。 无命本静静的立在一旁,只与重雪芝四目相对时,却忍不住瞳孔一缩,虽然他迅速遮掩住了,却还是落在了重雪芝眼中。他在心虚,重雪芝心中一暗,立刻便思忖开来了,他在心虚些什么呢? 重雪芝默默将近来所发生之事,飞快的捋了一遍,很快便将目光停在手中的书信上,不过略一思忖,便立刻什么都明白了。 她轻轻将书信放回到案上,垂目道:“既然,透哥哥想让我回去,那我就回去便是。只是有一点,我必要说明白。 昨日,在父亲他老人家的见证下,你我二人已然礼成,自此以后,我便是你们家的人了。...夫妇之道,生同寝,死同穴,荣辱与共,祸福同当。 我不知道,你究竟计划着想要去做什么。我只想说,若他日...有所不测,棠儿必追随于地下,...此生,绝不食言。” 说到后来,她已然珠泪滚滚,泣不成声,只以手掩住了口鼻,低着头便要跑出房间去。上官透忙起身赶上,从身后将她一把搂住,哽咽着道:“棠儿...” 无命悄悄退出了房间。重雪芝转过身来,二人抱在一起相拥而泣,哭了好半天后,方才渐渐冷静了下来。重雪芝一边抬袖拭泪,一边轻问道:“你在计划着什么?” 上官透默然一瞬,还是道:“...父亲,我要救父亲。”他想要去劫囚。重雪芝一听,心下一惊,立刻便要出言反对,只一抬眼,却见他满面哀痛,神色憔悴,反对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 沉默片刻后,她低声问道:“你是怎么计划的?” 上官透挽过她的手臂,将她拉至长案前坐下,细细说起自己的计划来。“大理寺判决已下,待上元节次日,父亲便要被押至刑场处决。天牢至刑场,必要先经过这里...”案上正摆着一张简单的地图,上官透伸手指着某一处给她看。 重雪芝伸头去看,见他手指点下的乃是兴复街。这里确实是天牢至刑场最近的路,一般处决犯人走的都是这条路,“所以呢?”她转过头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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