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筝是正统的大家闺秀,论及中馈理家,远比林晓棠要在行的多。尽管一路行来,颇为疲乏,却还是指挥着下人们,将带来的东西在房中一一摆放好。 然后,又重新分派人手,安排活计,立好规矩与赏罚。林林总总,不一一而叙,等到一切都安排妥当,也到了用晚饭的时间了。 初来乍到,又都疲惫不堪,众人草草用过晚饭后,便都各自回房中睡下了。林晓棠也躺在自己房中,却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 ... 窗外秋月格外的明亮,越发映着漫山遍野一片衰枯之象。夜风悄悄的吹过屋檐,发出低低的呜呜声;远处隐约有鸟儿凄凉的哀鸣,似是感知到了严冬将至,而竭力要最后的欢愉一场。 屋内暖意融融,安静的能听到风吹竹帘的咯吱声。林晓棠躺在温暖的大床上,却觉得心中冰冷的难受,辗转半响后,她起身取过衣裳披上,悄悄开门走了出去。 后院中间是正房,左右分开,各自都有三间。林晓棠本住在西间,这会儿却静悄悄去了东边,轻轻叩了叩房门,“是谁呀?”上官筝问道,显然也不曾睡着。林晓棠低低应了一声,“是我。” 室内一静,接着是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房门被开了半扇,上官筝探身出来,一把将她拉了进去,责备道:“这么冷的天,怎么半夜出来了?若是受了风寒,可如何是好?” 她转身将房门关好,然后拉着她向里间过去,按着她在床上坐下后,犹自觉得不够,忙又取过衣裳将她裹住,然后才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些择床?” 林晓棠微微摇头,她可从没有择床的毛病,“没什么,就是觉得,...怪冷呢。”她抬眼看向了上官筝,“姐姐,我今晚跟你一起睡,好不好?...只这一晚就好。” 上官筝愣了下,待回过神时,只觉目中一酸,险些滴下泪来,遂强笑道:“好,当然好。你就是天天过来,姐姐也是欢迎的。” 二人并排躺在被子里,上官筝不放心,还起身检查了一遍被角,生恐她受了冻着着凉。她的身体温暖而柔软,带着一股亲人般暖意融融的芳香,这点却与上官透不同。上官透最不爱用香,气息总显得一派清冽自然。 好容易,她安静的躺好了。林晓棠侧身挨了过去,轻抱住了她的手臂,低低道:“姐姐,明渊他...他以前在家中时,是个什么样子呢?”上官筝略诧异了下,随即便笑了,“你问他呀,他小的时候...” ... 上官筝记事颇早。 她至今还记得,有天父亲忽抱了个婴儿回来,对她道:“筝儿,这是你弟弟。以后,我们筝儿就要做姐姐了,要更加的听话懂事,为小弟弟做个好的表率。” 她那时还太小,不懂得什么叫做表率,只记得那婴儿的小脸拧巴成了一团,显然是极不舒服的,小胳膊小腿乱挣了一会儿,终于按捺不住,大声的哭闹了起来。上官行舟见了,深深叹了口气,一手轻拍他的小襁褓,一边吩咐管家速去寻个乳娘过来。 弟弟的到来,对她的生活并没有太大改变,依旧是每日里吃喝玩耍。然而,对夫妇二人的关系来说,却是天崩地裂般的影响。一开始,他们还有些分寸,不肯在女儿面前争吵,随着时间的推移,朝夫人失落绝望之下,便再也顾不得什么了。 那时,上官筝每次去正房请安,常会被仆妇们拦在门外,只道夫人已知道了她的孝心,只管去玩儿去吧。与此同时,房内常会有瓷器坠地的碎裂声,女子歇斯底里的哭叫声,男子无奈的驳斥声,共同组成了她人生中最初的底色。 父亲每日上衙不在家,母亲见了她便要抱住哭泣,家里的氛围一团糟糕,上官筝却不懂得这究竟是怎么了。她还太过幼小,不到能出门交际的年纪,即便有丫鬟们陪着玩耍,也显得是那么寂寞。 那日,她与小丫鬟们玩儿捉迷藏,找了半天的藏身处,却都觉得不甚满意,便索性跑的更远了些。因只顾着找合适的地点藏身,竟不知不觉间来到了个陌生的小院。 院子里,丫鬟婆子们聚在一处,正在做着针线活儿,时不时发出低低的笑语声来。上官筝灵光一闪,觉得躲在这里甚好,便紧贴着墙根,静悄悄进了屋子里,丫鬟婆子们只顾着谈笑,竟一点踪迹也不曾发现。 进了屋子,上官筝提着小裙子,四下里打量个不停。不过是个普通的院落,一应摆设都很寻常,唯有屋檐下的小木架子上,晾晒着十几块方块形状的碎布块。 窗下的炕上还放着些小玩具,也都是她早已不喜欢了的那种。 上官筝转头看了一圈后,觉得很没有意思,便钻向了内室中,准备藏在架子床的后头。然而,进了内室后才发现,房间的正中央处,正摆着一张木制的摇摇车。父亲曾抱给她看过的小弟弟,正安静的躺在摇车里面。 那婴儿白白嫩嫩,明亮的眼睛睁的大大的,见人过来也不哭闹,只使劲抓住了自己的小脚,努力想要把脚趾放入到口中去。他的骨头尚软,做起来并不费力气,上官筝却被吓坏了,忙过去将他的脚趾解放下来。 那婴儿被阻止了啃脚趾,却也并不生气,反倒顺势抓住了上官筝的手指,拉到小嘴边要咬。他还没能生出牙齿来,只用光秃秃的牙床乱含乱磨。 上官筝被痒痒的直笑,却忽然想起,自己之前才摸过了墙壁,便忙将小手给挣脱了回来。那婴儿一下咬了个空,立刻小嘴一扁,大声的哭闹了起来。 哭声一起,上官筝立刻慌乱了起来,忙道:“别哭,快别哭,”她四下里乱看,想找个能咬的东西给他,那婴儿却不肯听劝,涨红着小脸继续大哭了起来。 哭声惊动了外面的仆妇。乳娘赶紧跑了回来,一见是上官筝在,顿时便吃了一惊,一边抱起了孩子哄,一边诧异道:“大小姐什么时候来的?奴婢们竟没看见。” 一见丫鬟婆子们进来,上官筝立刻恢复了镇静。她板着小脸,摆起了大小姐的派头来,学着母亲素日的做派,将不上心的丫鬟婆子们统统给说教了一顿,方才大摇大摆的离开了小院。 自此以后,她便像是找到了有趣的新玩具,每日总要过来看望小弟弟,随便也逗弄着他玩儿。托她每日都来的福,丫鬟婆子们再也不敢随意偷懒。 尽管当家主母对此院从来都不闻不问,上官透还小的时候,却几乎没受过下人们的什么委屈。这不得不归功于,他有一个温柔良善的好姐姐。 窗外秋风呜呜的吹,拍打着糊窗的厚纸哔啵作响。上官筝低声絮絮的讲述着,那些被沉淀在昏黄时光中的陈年往事,林晓棠迷迷糊糊的听着,不知不觉间便睡着了。 梦中,有个白胖可爱的婴儿在啃手指,倏忽间,却又变成了坠向无边深渊的一袭白衣。恍惚间,只觉面上冰冷潮湿一片,等再清醒过来时,便已是第二天的早上了。 二人便在这山村中安顿了下来。 上官筝尤为欢喜。她自小生在高门大户,少有这种闲适自在的日子,又是为了锻炼身体,便日日带着林晓棠四下走动,很快便将村中众人都认识了个遍。 她们只说是殷神医的远亲,因家中不容,姑嫂二人便远远投奔了来。这村中多有避难来的,又见二人做孀居打扮,心下都十分同情,但凡有个什么好东西,都不忘使人叫上一声。 时光流逝,很快又到了年末,冬至节气到来,家家户户都忙着准备祭祀先祖。村中到处一片端严肃穆,就连孩子们的打闹声都带着些难言的拘谨。 再过上几日,又是上官行舟的周年祭礼,身为子妇,林晓棠却全然帮不上忙。她今有孕已过六月,已有了明显的胎动感,加之腰肢粗重,行动笨拙,看的上官筝心惊不已,忙主动接过了祭礼的准备工作。 连着忙乱了两三天,终于准备齐整,能坐下来稍喘上一口气。 管厨房的安婶子生就一双巧手,天南地北的菜式都会做些,因上官筝曾提起过,道是相州冬日要吃羊肉馄饨,她回去折腾了半天,竟也整出了一锅美味的羊肉饺子来,衬着这寒冬吃下,美味又暖和。 吃过了饺子点心,又喝了碗羊肉汤,便开始守岁了。漫漫长夜无聊,为了打发时间,二人便闲谈了起来。林晓棠年纪小,去过的地方也不多,最是羡慕那些四方游历的人,上官筝知道了,便给她讲些各地不同的风物习俗。 “...在东都,一到这个时节,你只管到东西市去看,到处都是琳琅满目的货品,热闹的很呢。有本地的,有边地倒卖过来的,也有其他州县传过来的,只有你想不到的,就没有他们卖不出来的。” 她抬手理了理鬓发,凝神回忆了下,继续道:“靠近春明门,那边就是东市,达官显贵们惯爱去那里。那里要干净整齐的多,坊内多是酒楼茶馆,珠宝铺子,成衣店,...哦,对了,还有些瓦肆勾栏之类。我还去那里看过杂戏呢。 ...当时是国手崔大家,以琵琶伴奏,弹演《破阵曲》。崔大家是传世的琵琶名手,演出时常常是满场爆满,一座难求,若不是...有父亲带着我一起,我根本就挤不进去。...”她沉默了一瞬,略弯了弯唇角,接着道:“...还是西市最热闹。” 她竭力让自己显得快活些,“西市离金光门最近,宵禁也管的不严,常常会闹到天色发白,大家都叫叫它夜市。夜市上好吃好玩的多,烧尾宴、肉饼、汤饼、鱼片、烤肉等应有尽有。 ...还有些塞外来的胡人,和咱们长得都不一样,”她伸着手在自己身上比划,一边解释:“...个子很高壮,脸很宽方,胡须也多,穿着一身破旧的皮袍,还梳着长长的细辫子。他们最善做烤羊肉,我曾吃过他们做的烤全羊...”
第175章 农家 “好吃吗?”林晓棠忍不住插…… “好吃吗?”林晓棠忍不住插话,口中涎水几乎要低落下来了。 上官筝看的失笑,点头道:“当然好吃。不光是羊肉香嫩不腻,有种青草的清香味道,更奇特的却是他配的一种香料,叫做什么安息茴香的,配烤肉一起尤为美味...” 她细细描述了一番那种美味的感觉,眼见着林晓棠馋的眼巴巴的,好好哂笑了一番后,又开始讲起了其他习俗来,“...冬至祭祖的居多,家家户户都要宰羊,做饺子、馄饨,蒸糯米饭、糯米汤圆,还要酿糯米酒。...” “...皇帝会去南郊祭天,然后宴请群臣和各国使节,并大赦天下,之后就是放长假。朝臣们赴宴毕,回家后便开始自家的祭祀。这一天,家里头所有人都要到齐,然后一齐到祠堂内跪拜行礼。这种大日子,女子是不能进去的,只能在门外叩头作礼。 ...等祭礼毕,祭品中的面食点心之类,会被端出来分给小孩子,然后,大家围在一起宴饮作乐,吟诗斗酒,之后还要守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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