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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雪芝拉了上官透一路向里，直走到正堂中方才停下了。只见正堂中香案规整，案上各色祭品香烛齐全，祭品中间则摆着一张牌位，上书道：“先父重烨之神位，女重雪芝敬立。” 重火宫被围那日，宫内祠堂也遭到了破坏，如今正在修葺中，其余历代宫主的神位，已被宇文中嵩收到其他地方去了。只有这个被重雪芝从丰城手中抢回的重烨的牌位，被重雪芝暂时安放在这溶月居中，只待祠堂修葺完成后，再重新迁居过去。 上官透看清神位主人姓名，不禁有些疑惑，温声道：“芝儿，你这是...？”重雪芝微垂下头来，轻松开了他的手，缓缓上前，撩起了衣裙，无声跪在神位前的蒲团上。 上官透立刻便有些无措，不知自己是否也要跟着跪下，正犹豫间，却听重雪芝低声说话了，“爹爹，您看我今日带了谁来？您一定想不到，他名唤上官透，乃是月上谷的谷主，听说也是富甲一方，可比我们重火宫有钱多了。人也生的好，又好看又优秀，爹爹，您...您喜不喜欢？” 上官透一听，当即便忍不住笑了，也不再继续纠结，只找个蒲团放在重雪芝身边，自己也提起衣摆跪下了。重雪芝却恍若未觉，只依旧对着牌位低声絮叨，“爹爹，您放心，这门亲事乃是二爹爹帮忙寻得，绝对信实可靠无疑。 而且，我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他，喜欢到想抛下重火宫内的一切，追随着他一起离开，不管去哪里都行。爹爹，您会不会觉得...很失望？也许您当初...应该生个儿子的。” 她神色怅然若失，显得有些抑郁不乐，上官透心下忧然，忍不住便要去抓她的手。重雪芝冲他微微摇头，面上笑意极淡，只转过头去，继续对着牌位说话，“当日，我在您灵前，表示愿意承继宫主之位，其目标有二。 第一，是要重修重火宫旧日威名，缓和与各大派的关系。第二，身为您唯一的后嗣，我有责任要为您曾经犯下的过失，弥补、赎罪。 经过寒热病一事，重火宫在百姓中的口碑已有所回转。近日，华山峨眉两派来攻，虽弟子们死伤惨重，却也间接挽回了一部分在武林中的声望，勉强说得上是因祸得福。父亲，我的第一个目标，四舍五入之下，也算是圆满完成了。” 她抬眼看向牌位，久久的沉默不言，半响继续道：“爹爹，等一切都稳定下来了，我就传位给穆远哥。穆远哥他，论起德行才干，都远胜于我，又是您亲口承认的养子，我将宫主之位传于他，既能让众人心服，对重火宫日后的发展也好。爹爹，您会同意我的决定吗？” 她低下头来，轻声喃喃自语，“爹爹，我不想一辈子只守着重火宫，天天都操心谋划个没完，也不喜欢一直待在江湖上，日日面对着仇人的敌意和杀机。比之宫主的权位，我更想要自由。 爹爹您之前所杀的那些人，我是无法做出什么补偿的。于他们的家人而言，除非我死去，甚至是我死去，也不能真正对他们有所弥补。况且，我如今还不想死。 爹爹，我都想好了，待我与透哥哥成亲后，我便拜殷赐他老人家为师，跟着他一起研习医术。我不能弥补那些失去至亲之人的痛苦，但是我可以救治其他更多的人。 我希望，我每次救下一个重病垂危之人，爹爹您的罪孽便能够被洗刷去一分。天长日久，终会有洗刷完的那一天，到那时，爹爹您在九泉之下，也就能安心瞑目了。” 说到最后，她已是泣不成声，上官透见了，忙过来将她搂在怀中，轻抚着她的脊背。重雪芝依偎在他怀中，好好的哭了一场，方才擦干眼泪，重打点起精神来。 见她已经缓了过来，上官透忙松开了她，起身自供台中取过六根线香来，在烛火上点燃后，伸手递给了重雪芝三只，自己则持有三只，重新在蒲团上跪下，朗声道：“重老宫主在上，我上官透今日冒昧，无端打扰老宫主清幽，还要请老宫主为我二人做个见证。” 他一手持香，一手对天宣誓：“苍天在上，我上官透，是真心实意爱慕重雪芝，愿娶其为妻，护持一生，珍之重之，永不相弃。此誓若有违，天人共弃之。”说毕，向着案上神位拜了三拜。 重雪芝忙也跟着拜了三拜，然后慢慢起身来，二人一同将线香在案上香炉内插下。眼看着香烟袅袅，慢慢飞入天际后消失不见，二人相视一眼后，齐齐抿嘴一笑。 ... 拜过了重烨，二人挽着手出了正堂，在园中随意走动散心。二人并不分辨方向，只信步向前走去，很快便来到了书房。书房的窗棂外，便是那棵高耸入云、绿荫如盖的梧桐树。一见到那梧桐树，重雪芝便不自觉停下了脚步，仰头盯着那树看个不停。 上官透看过了梧桐树，没发现什么特异之处，不由低头问道：“棠儿，怎么了？”重雪芝笑着摇头，歪着脑袋继续看了半天，忽道：“透哥哥，你抱着我。我们一起飞到树上去，好不好？” 上官透脸上诧异之色一闪而过，随即笑道：“这有何难？”他一手揽住了她的腰肢，足下轻轻一点，二人便立刻飞了起来，直直向大树高处的枝丫上轻轻落下。 呼呼风声自耳边呼啸而过，依稀还是旧年重烨带她体验轻功时的感觉，重雪芝还在暗暗出神，脚下却已成功踩上了树枝。那树枝不够粗壮，晃晃悠悠的让人站立不稳，重雪芝只觉身子一阵摇摇欲坠，还不及多想，便立刻如八爪鱼一般，紧紧攀在了上官透身上。 待二人稳住身形时，已是紧紧的贴在一起。上官透低下头看她，温热的呼吸扑打在她的脸上，他低声道：“棠儿，你喜欢吗？”重雪芝粲然一笑，点头道：“喜欢。”上官透道：“那我们就多待一会儿吧。” 重雪芝本要点头，却眼尖的看见一只小虫子从叶上坠下，正掉在上官透的头发上，要出口的话便立刻改了，“还是先下去吧。” 二人回到地面，重雪芝忙帮他拍去身上的虫子，然后又跟着拍自己的衣裳，抱怨道：“都说家有梧桐树，引来金凤凰。怎么梧桐树还会生虫呢？生虫的梧桐树，凤凰还会喜欢吗？” 上官透忍俊不禁，“只要是树，怎么会不生虫子呢？至于凤凰，那不过是个传说而已。”他抬手帮她掸去发上的一片落叶，挽住她的手道：“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你的宫务都处理完了吗？” 重雪芝一听，顿时便蔫了，小声道：“还没有呢。”上官透抿嘴一笑，也不肯批评她，只轻拉住她，二人一起向回走去。 轻松的日子总过不了几日。这日，重雪芝正在处理每日惯常事务，忽有弟子来报：“宫主，大护法请您速去大殿。朝廷有公文下来了。” 重雪芝忙放下手中的事务，立刻赶往重火宫大殿。大殿中，宇文穆远带着砗磲、朱砂，几人正面色凝重的等着她，手中还拿着一本公文折子，那正是兵部发来的咨文。 一见重雪芝过来，宇文穆远立刻将公文递给她，解释道：“一大清早刚送过来的。”重雪芝忙摊开公文细看，只见公文上盖着鲜红的兵部大印，上书道因河东节度使上奏申明，诉说其麾下之士兵，日用兵器俱都使用多年，早已锈钝缺损，不堪使用。 兵部已使人查验过属实，故提前向重火宫下发订单，要求其必须在三月之内，铸造出一千五百把陌刀，直接送往河东府查验。其铸造所需之矿石已随文发出，三月后，重火宫若不能按时交付陌刀，兵部将以贻误军机之罪论处之。 重雪芝放下公文，方抬起眼睛，便对上了三双满含忧虑的眼睛，心中的忧虑立刻被冲了一冲，不由笑道：“都看着我做什么？莫不是我脸上有花？” 宇文穆远立刻转过脸去，砗磲低下头来，朱砂性急道：“宫主，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说笑。”重雪芝叹了口气道：“不说笑，难道要哭吗？”朱砂被堵的一口气上不来，嘟囔道：“当然不能哭，可也别...”她说不下去了。 砗磲上前一步道：“宫主，此次被围攻，铸造坊那边被毁了大半，如今尚在修整之中。更不消说，这次要的还是一千五百把陌刀，而不是往年要的五百把。便是人手充足，材料充裕，铸造坊也一切如常，打造这么多的陌刀，少说也要四五个月，如今宫内一团乱，三个月时间怎么够用？”
第88章 应对 铸造坊本是砗磲负责管理，一…… 铸造坊本是砗磲负责管理，一旦开工便全要他权负责，由不得他不着急。好在提前有所准备，那些打铁和铸造的弟子们此次倒没有伤亡多少，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重雪芝面色平静，温言道：“朝廷已下了公文，岂能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此次任务若完不成，轻者，重火宫会失去最后一个生计来源，朝廷日后必不会再下单给我们。重者，我与大护法，只怕连性命都要填将进去。” 砗磲吃了一惊，还不及答言，朱砂已抢道：“这么严重？那，宫主，我们要怎么办？...要不，我们赶紧逃吧？”她话刚出口，立刻便捂住了嘴巴，自己也觉得说的不对，余下三人都被她逗笑了，就连一直板着脸的宇文穆远，也难得露出了几分笑意来。 重雪芝笑道：“跑？往哪里跑？这么一大家子，拖家带口的，能跑到哪里去？况且，朱砂可听说过一句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一旦逃了，那就是公然要和朝廷作对，你家宫主我，如今可还没有这个魄力。” 笑过了，重雪芝正经了起来，思忖着道：“砗磲，让修葺宫内各处的弟子们先停下来，全都去修葺铸造坊，务必要用最快的速度将铸造坊修好。 另外，之前造好尚未卖出的武器，也先别卖了，留待日后备用。这几日，兵部会遣人送来铁矿，你验收的时候注意要留个心眼，看看矿石的数量、质量，是否与以往有所差别。 另外，铸造坊内部的管理，一定要更加严格，以防有不明底细的人混进来搞破坏。”她皱眉想了想，暂时还只能想到这些，便对他道：“先就这些了，你赶紧去吧。” 砗磲郑重点头，拱手道：“宫主尽管放心，砗磲必不辱使命。”说完，便大步离开了。朱砂左看看，又看看，见砗磲走了，忙上前道：“宫主，那我呢？我做什么呀？” 重雪芝道：“你是管理弟子们的。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他们怕是要日夜倒班的干活儿。你要注意安排好，不要累坏了他们，也尽量不要损耗太过。 日常饮食调养之类的，若有什么难得的需要，记得及时报告于我，或者是大护法，然后我回去想办法。你记住了吗？” 朱砂忙点头道：“属下记住了。那，我就先去了啊。”重雪芝点点头，只道：“你去吧。”等朱砂的身影消失不见，重雪芝转过头问宇文穆远：“你这半日里不言也不语，可是心中有什么顾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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