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中侍从早已经备好了精致的酒菜,以作待客之用。 郭嘉此时颇有主人风度,细致地为荀攸介绍食案上这些带有并州特色的美食。末了,又意味深长地说道:“不过若是要论美食,还是主公府上的最佳。” “公达要有口福了。” 荀攸笑而不语。 所幸郭嘉早已经习惯了好友这副略显沉默的性子,并不以为怪,自顾自地又与他谈起了自己身边的逸事趣闻。 俄而酒足饭饱,两人相对而坐。 故友重逢,向来是世间最值得说道的乐事。饶是郭嘉,也忍不住多喝了几杯,脸上已经微微有了醉意,感叹道:“荀家都已经下完注了啊。” 荀家友若早在去岁,就已经到了袁绍麾下做事。文若前段时间也辗转来了书信,称他投了兖州曹孟德,言语之间还隐隐有招揽之意。 如今公达又到了并州,看样子在不久后就要和自己共事一主。 至此,荀家这辈最为出色的子弟,都已经出了仕。 荀攸并不讳言,点点头道:“确实如此。” 在形势未定时,让自家子弟分投各主,这是世家之间心照不宣的潜规则,也是大族延续家族地位的传承之道。 郭嘉挑起半边眉毛,打趣道:“看来荀家倒是真看得起这新兴的并州之主。” “攸怎敢看轻奉孝选定的主公呢?” 而且,在张晗的精心治理下,并州实力蒸蒸日上,各处都是一派欣欣向荣之景。 谁还会将并州当作边缘的蛮荒之地呢? 郭嘉又捞起了刚刚放下的酒壶,为荀攸与自己分别斟了一杯酒,而后朝荀攸笑吟吟地举起酒觞。 “那嘉就提前为我们的同僚之谊庆贺了。” * 翌日。 在属官们颇为惊讶的注视下,别驾郭嘉施施然地带了一位风姿出众的青年进入州府。 “主公,嘉此行可是带来了你心心念念的良才美玉。” 有些意外,今日竟然无人应声。 平常这个时候张晗不都待在这儿批公文吗?今日这是去了何处? 郭嘉疑惑地将室内扫了一圈,也没发现张晗的人影。 “可知主公去了……” 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蹦蹦跳跳地跑过来,突然抱住了他的大腿。 震惊之下,郭嘉甚至忘了自己刚刚要说什么。 这是谁家的小孩子,竟然跑到这儿来了? 他蹲下身来,正想好好打量一下这位来历不明的小娃娃,就听见她结结巴巴地喊道:“阿……阿父。” 郭嘉顿时石化。 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荀攸也微微睁大了眼,吃惊地看着与郭嘉抱作一团的小娃娃。 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小小年纪就已经是个难得的美人胚子。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就像弯弯的新月,煞是可爱。 不过这……这不过是两年没见,奉孝就已经有孩子了? 荀攸以一种十分诡异的眼神看着郭嘉。 郭嘉头一次体会到有口难辩的感觉,一言难尽地看着面前这个乖巧可爱的小娃娃,“你叫什么名字?” 小娃娃并不回答,只是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郭嘉,然后用她软乎乎的手揽住了郭嘉的手臂,甜甜地喊道:“阿父,抱抱。” 正在此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进来,“大虎,昕儿,张昕,你又跑哪去了?” 张昕在听到这个声音后,小小地瑟缩了一下,但还是贼心不死地揽着郭嘉,“阿父,要抱抱。” 张晗一从屋内的屏风处出来后,就听见了这句话。 好想转身就走。 ……可是这是亲妹妹,不能扔! 她木着张脸上前,一把揪起了张昕的后衣领子,把她提到自己身后。 被**的张昕试图脱离魔爪,瘪瘪嘴,要哭不哭地看着郭嘉,“阿父,救救我。” 张晗气急败坏,“张大虎,你能不能不要一见到好看的就给我认爹啊!” 张昕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危险,朝张晗眨眨眼睛,乖巧万分地站好,“阿姊,我错了。” 张晗深吸一口气,面带微笑地转过身来, “舍妹年幼无知,多有冒犯之处,还请奉孝见谅。” 郭嘉朝她露出一个礼貌性的笑容,“无妨。” 然后一把拉过在旁边充当背景板的荀攸,“其实嘉是来向主公举荐人才的。” 刚刚一门心思扑在自家的混世魔王身上,张晗压根没注意到郭嘉身后还跟着人。 如今看到之后……心中真是百感交集。 当初心向往之的贤才就在眼前,看起来似乎还有投靠自己的趋向,她当然是惊喜万分的。 可是,为什么要让她与荀攸在如此尴尬的境地重逢! 怎么别人家的主臣相识都是一见如故、倾心相交,到了她这儿,就是怎么奇怪怎么来? 郭嘉自顾自地介绍着自己带过来的好友,“荀公达其人,内藏英知、明识兵略,若授以斧钺,委以专征,必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张晗讪讪一笑。 而被郭嘉极力称赞的荀攸,自行了礼之后,便一直低垂着眉眼,安安静静地盯着地面。 即便处于众人视线的中心,他也始终面无异色。 仿佛全然不曾注意到刚刚那令人哭笑不得的闹剧。 主公一向求贤若渴,在见到公达后竟然毫无反应!难道也被公达那呆呆愣愣的外表欺骗了? 这可不行,郭嘉当即就加大了推销力度,“运筹帷幄,荀公达可比于良平。仗钺祓威……”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张晗略带嫌弃意味地推开。然后他就眼睁睁地看着张晗换了一副表情,亲昵而又不失分寸地上前请荀攸入座。 “公达,暌违已久。” “当初在雒阳分别时,我便深深为公达惋惜。你身怀如此经天纬地之才,怎能枯老于泉林之中?” 而他那位向来寡言的好友,也一改平常的性子,十分给面子地浅笑起来,“使君过誉了。” 听这意思,这两人早就认识了?那昨日他与公达说要向张晗举荐他,他怎么对此只字不提?亏自己还特意为此准备了一番。 郭嘉纳闷地看着荀攸与张晗,怎么转眼间这两人就变成了久别重逢的知交好友,自己反倒成了毫不相关的路人! 明明他与这两人相处的时间都更长。 那边荀攸与张晗相谈甚欢,这边郭嘉却百无聊赖地用狼毫笔敲起了砚台。 张晗早已经适应了郭嘉的不着调,对此恍若未闻;荀攸却趁张晗不注意,偷偷瞥了一眼郭嘉,目光中带着明晃晃的调侃。 好吧,其实并不是很明显。只是郭嘉与荀攸少年相识,两人对彼此的脾性都十分熟悉。所以郭嘉才会一眼就看出荀攸在故意使坏。 他哼哼几声,回荀攸一个鄙夷的眼神。不就是忘记给你们去信了吗,竟然还故意使小性子想看他笑话。 简直比三岁孩童还幼稚。 还是文若这样的谦谦君子好啊,不像公达,整日就喜欢顶着一张温顺无害的脸暗戳戳地使坏。 郭嘉一会儿抱怨友人不怀好意,一会儿又抱怨主公见异思迁,可惜两人正沉浸于得逢明主/得遇贤才的喜悦,谁也没搭理他。 于是,兴味索然的郭别驾,顺理成章地盯上了坐在张晗旁边装乖的那个小娃娃。
第40章 “……晗以为,当立法度、务耕织、整军备、聚人才,以待来日。公达以为如何?” 有人喜欢用华美瑰丽的语言来鼓吹自己的作为,有人却对自己的功绩缄口不提,寥寥几句便轻轻带过。 毫无疑问,荀攸面前的这位并州之主属于后者。 他看着顾盼神飞的张晗,轻轻一哂,心中已然对她务实的性格初窥门径。 “使君不过碧玉年华,就得到朝廷重用,以功勋登临二千石高位。此后更是清内患、制匈奴、济流民、建学宫、灭黑山,名声已为天下所推重。” 张晗莞尔,脸上并无骄矜之色,只是执起案上的酒壶,为荀攸斟了一杯酒,然后便静静等着他的下文。 “您坐拥一州之地,聚集数万之众,若是发兵向西,便能击败马腾韩遂,收复凉州之地;调转兵力向北,便能折冲御侮,歼殄凶类;还军攻打幽州,便能将刘虞与公孙瓒各个击破。” “届时合并三州之地,网罗天下英才,再以精兵良将向东推进,便能击败袁绍及其部众,成就北方霸主之位。” 张晗躬身作揖,请教道:“公达何以教我?” 荀攸还礼,谦虚道:“攸不敢。” “然而使君若是要成就大业,必须与雒阳朝廷修好,以占据大义之名。如此,您方能名正言顺地征伐四方,而不是沦为叛逆之流。” 张晗抚掌而笑,“大善!” “昔日我邀公达到并州任职,你以眷恋乡土为由婉拒了我,不知此番重逢,公达可愿在并州出仕了?” 这话若是旁人来说,听起来总归有些不对味儿。 ——就像是在埋汰荀攸先前不识抬举。 但是张晗眉眼含笑,面色坦荡,从始至终都是磊磊落落,如日月一般皎然。 荀攸起身离席,趋步行至庭中,对着张晗长揖一礼,“君若不弃,攸愿效犬马之劳。” 张晗未曾退避,坦然自若地受了荀攸这一礼,而后才快步上前,亲手将人扶起来。 重新落座后,她立马提笔写了两份任命书,一份是治中从事的聘书,另一份则是军师的聘书。 这并不奇怪,因为张晗本人便身兼左将军与并州牧两职,而这两个职位,单拎任何一个出来,都能独自开府选任僚属。 为了行事方便,郭嘉蔡琰贾诩等人也都身具军政两套系统的官职。 一气呵成地写完聘书后,张晗又取出自己的印章,不假思索地盖了上去,然后笑意盈盈地交给了荀攸。 荀攸恭敬垂首,双手接过任命文书,心中却有些惊讶。 一是没想到自己刚刚来投奔,就被张晗授以了高位;二则是,为什么张晗看起来如此急切,就像是生怕他跑了一样? 荀攸在心中沉思起来,可他刚刚新认的这位主公已经开始了新一轮的嘘寒问暖。 “可还习惯这并州的气候?可曾将家眷一齐带来?居住的府邸是否已经安置好了?” 荀攸一一作答。 在了解到荀攸还未找好府邸之后,张晗非常热心地赠送了他一套宅院,又派出了自家的管家,让其暂时前去为荀攸打理事务。 荀攸初到此地,对晋阳城中的诸事都不熟悉,张晗这一番安排对他来说恰如其分,便没有推拒,接受了她的好意。 天色渐晚,张晗又细心地发现荀攸脸上有些疲惫之色,便没有再细谈,打发了人回去歇息。 荀攸依言告退。 张晗喜笑颜开地看着荀攸离开,俨然还沉浸在得遇人才的喜悦之中,直到荀攸的身影渐渐远去,她环视周边一圈,总算是发现了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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