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祭酒辛苦擢选出来的文吏,自然是极好的。”孙策将那几个人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后,又补充道:“其中又属温恢温曼基做事最为周密。” 如此这般聊了片刻后,孙策要汇报的公事也就差不多结束了。 但他并不着急走,孙策默了默,有些苦恼地问道:“公瑾近来怎么行踪不定,这般东奔西跑的,是去做什么了?” ——相交的好友不能相聚,只觉得喝酒品茗的乐趣都少了许多。 “伯符怎么不直接去问公瑾?” 孙策撇撇嘴,心道:自然是已经问过了。 张晗哑然失笑,“公瑾不说,你便直接来问我了?。” 她摇了摇头,故作神秘地回道:“不急不急,以后伯符自然便会知道了。” 恰在此时,侍女的通报声慢慢传来,“启禀司空,张文远将军求见。” “文远回来了?快请快请!” 孙策与张辽并不相熟,此时便也无意多留。 张晗没拦他,只是令侍女拿匣子装了好些府上的新鲜水果,让孙策一道带回府中去。 话说到这儿,她又蓦地想起:上次他们在蔡府举办小宴时,玄英、赵俨和刘平三人都没赶上。 遂令侍女又备了三份瓜果,差人送到几人的府邸中。 “对了,玄英爱吃阿母做的枣泥酥。这个也给她送一份。” 张辽进来时,恰好听见了这句,便一边拱手见礼,一边说道:“几年不见,主公待僚属更加体贴周到了。” “几年不见,文远也开始打趣我了。” 张辽连道不敢,可脸上的笑意却是越发深了。 幽州边塞的风沙将这位将军吹得黑了些,也瘦了些,但这并不是他身上最显著的变化。 张晗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时,首先感觉到了由无尽战火堆积出来的凛然威势,以及岁月沉淀后的老成稳重。 昔年那位鲜衣怒马的少年郡吏,终究是一去不复返了……也对,不论是文远还是自己,都只能透过模模糊糊的记忆,重温那些恍如隔世的少年时光了。 她叹了口气,道:“这些年来,文远牵制乌桓、镇守边关,实在是辛苦了。若不是你费心,幽州边境焉能安宁,朝中百官岂能安寝?” “在其位,谋其职罢了,原也算不得什么。倒是主公,既要操持民生政事,又要平衡各方势力,个中苦楚怕是……” “不说这些了。”张晗笑着截了他的话,道:“这次回来述职之后,文远便不必再回去了,留在晋阳为我统兵吧。幽州那边我会安排合适之人接任……” “咦?”张晗万分惊讶地住了嘴。 张文远腰间竟然缀了一个香囊! 何以致区区,香囊缀罗缨。她要是没记错的话,香囊也是定情信物的一种呢…… “文远,你……” 张辽注意到张晗的视线后,不多时便现出些赧颜的样子,轻声道:“此为拙荆所赠。” 哦,原来是妻子送的……啊?不对啊,张文远什么时候成婚了? 许是她眼中的疑问实在是太明显,张辽便继续答了:“去岁九月,受父母之命与芸娘成了婚。” 谈到“芸娘”时,真是语调都柔了三分—— 张晗简直要被酸倒了牙。 “什么时候带我拜见嫂嫂,也好让我补上贺礼。” “芸娘还留在雁门等我……” “那便早些接过来……” “似乎也行……” * 历史的车轮已碾过两年岁月,来到建安六年的春天。 幽雅的屋室中,母女两人相对而立。 “阿母,我自己来便好。” “阿晗莫动,我就想亲自为你穿上我做的衣裳。” 张晗果然不动了,听话地顺着母亲的动作。 王氏强行压下心底的涩意,仔仔细细地为自己的长女整理着装。 为她抚平衣裳的褶皱,为她束好玉冠,为她穿上银铠,为她系好玉带,为她披上战袍,为她呈上佩剑…… 王氏的动作轻柔极了,也熟练极了。这样的动作,她已经做了许多许多遍。 从前是她的丈夫,后来是她的女儿,她似乎永远在送自己的亲人到战场去。 “阿母,此战若胜,我就能彻底平定北方了!” 天色早已大亮,便有绚丽的阳光透过窗棂潜了进来。 阳光下的她耀眼极了,恍若刺破长夜的晨光。 她神采奕奕地笑了起来,“阿母,等我的好消息,我一定能战胜袁绍。” 王氏原本有许多话要嘱咐:不能弄险,不要冒失,要谨记惜身…… 她知道这些不必说了。 她扬起嘴角,朝自己的女儿露出一个平和的笑容,“嗯,我等阿晗回来。”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她能做的事好像只有等待。她这辈子的半数时光,都是守着一座空荡荡的府邸,担惊受怕地等远方的人回来…… 她又笑着重复了一遍。 “我等阿晗回来。” 作者有话说: 有奖竞猜:元熙为什么要抢那个橘子?
第105章 袁绍素来是有着满腔豪情的。 他想要统一北方, 想要得到南阳,想要目中无人的袁术成为阶下囚,他想将天子攥在自己手中,成为真正的天下霸主! 所以他一定要打败张晗——他也知道自己与张晗必有一战。 但在他的想象中, 应该是他领着河北的精锐儿郎, 去撕开并州的门户, 去叩开晋阳的城门, 去摧毁张晗的旗帜,去俘虏她的将士。 他想,届时若是张晗愿意投降,他也是可以饶她一命, 留她做个将军的。毕竟抛开其他的不谈, 张晗确实是个精通战阵、天下无双的将帅。 他想, 即便张晗是个女子, 他也愿意倒履相迎、虚席以待。他会像齐桓公对待管仲、秦孝公对待商鞅那般重用她! 可是现在一切都毁了! 那个女人带着那群未开化的蛮夷、带着那些低贱的黔首,带着那些竖子一路打过来了。她甚至快要威胁到自己辛辛苦苦经营的邺城了! 这是何等的荒谬! 袁绍又气得掀了桌案。 饰有流云暗纹的酒爵坚固得很, 即便被它的主人掀到了地上,也依然毫发无损。它只是顺着地势,骨碌骨碌地滚到了郭图面前。 这也让跪地请罪的郭图更加忐忑了。 他仿佛感受不到疼痛般,咚咚咚地往地上磕头,“某无能, 致使城池失守、将士枉死,实在是罪该万死。请主公治某的罪, 以慰英灵之愿。” 前几年好不容易抢过来的河内郡丢了大半, 那自然是需要人承担责任的。 可是主将颜良已经死于敌将马超的刀下, 河内太守袁尚又在撤回邺城的途中“病”得起不来床……那么这罪责就必然是他这个军师的了。 “某死不足惜, 但在颜将军死后, 某已经立誓要照顾他的妻儿。求主公满足了属下的遗愿……” 他眼眶通红,哽咽着说完了剩下的话,“如此,如此,某在地府与颜良将军相遇时,也不用羞惭遁走了……” 刚刚袁绍掀桌案时,恰好有一个砚台朝他砸了过来。郭图故意没躲,额头上便破了个口子,慢慢地渗出血来。 随着他叩首的动作,混杂着泪水的鲜血便淌满了他那张保养得当的面容。他的发冠还散了,头发乱糟糟地铺了一地。 他整个人看起来凄惨极了,一点儿也不像平常那个谈笑风生、言语自若的郭公房先生。 袁绍便有些不忍心了。 他叹了口气,君子死而冠不免啊。 他想:郭图这次的事儿确实做得混账,可……可就算是孔子那般的圣人,也是会犯错的吧,何况郭图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呢……不管怎么说,郭图也为他谋划了这么些年啊…… 底下那帮善于察言观色的谋士顿时便反应了过来,开始言辞恳切、满脸动容地为郭图求情。 “……主公,郭公房虽有过错,但也罪不至死啊。” “……还请主公三思啊。” “……主公,郭公自追随主公后,每每宵衣旰食、殚精竭虑,为您的大业辛苦操劳。如此功臣,岂能轻易斩杀?” 袁绍便顺着谋士们搭的台阶,一步一步往下走了,“看在诸公为你求情的份上,此次便饶你不死,只罚俸三月,降职一级。” “若是能戴罪立功,再官复原职。” 郭图又哭又笑地行了叩首礼,然后红着眼眶说了一箩筐感激涕零、誓死效忠的好话。 甭管别人怎么想,反正袁绍很是受用。若不是记起眼前的人丢了半个河内,他差点便要亲自去扶郭图了。 ……最后他只是挥了挥手,让左右亲卫上前扶起郭图,将其带下去整理仪容了。 沮授、田丰、审配、许攸这些谋士好像对这个结果半点儿也不意外。 等亲卫扶着郭图下去之后,他们便像什么也发生一样,开始商讨起了应对之策。 大监军沮授对此持保守意见,他想和朝廷军打持久战,“张晗此时势头正盛,我军不宜于此时撄其锋芒。” “主公,我军宜以守为攻、以逸待劳,等张晗粮草告罄之时,敌军自然能不攻自退。” 袁绍刚刚缓和下来的脸色便又严肃了起来。 张晗已经快带着人打到邺城门口了,沮授竟还劝他防守? 他若是如此龟缩不前,还有何颜面统领河北士庶?他若是为此懦夫行径,还有何颜面做这河北之主? 将来在儿孙面前,他甚至没脸教他们做个堂堂正正的大丈夫! “主公,如此不妥。”许攸也不赞同沮授的观点,“幽并两州常年遭受蛮族侵掠,张晗本就不堪其扰。近几年她又忙于吞并曹操,平定关中,连年征战不休。” “此疲敝之师也,虽获一时之胜,终无长远之计。主公若率精锐之师出征,定能一举击溃敌军,夺回河内、直取晋阳!” 沮授狠狠地皱了下眉,当即便要起身与许攸理论,“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1]。 “今有令敌人不战而退的上上之策,为何你却弃之不用,反择了那最愚笨的下策呢!” 田丰反唇相讥,“今有击败张晗的绝妙时机,为何你却视如不见,甚至还劝主公龟缩邺城?” “沮公与,你到底是何居心?” …… 今日的袁绍与往日的袁绍还是有些不同的——他不想再等谋士们吵出结果了,他径直拔出了自己的剑。 他的剑冰冷而锋锐,是请最高明的匠人,用最优良的精铁细细锻造而成的。 在颢颢天光之下,袁绍的这把剑亮得惊人。 袁绍拔出了他的佩剑,就像当年在德阳殿,对着暴虐无道的董卓、对着唯唯诺诺的群臣那般拔出了自己的佩剑。 他不是当年那个年轻力壮的袁绍了,但是他的气魄、他的胆量、他的胸襟还一如既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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