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双大而纯净的眼睛,当真是比小鹿还要无辜几分。 符鸢哂笑,艳红的唇瓣,指甲上也涂着鲜红的蔻丹,手上拿起一杯酒。微微侧目,示意宫人拿起那弯角酒壶,往源儿面前的酒杯中灌满酒。 “齐儿把你藏得这么隐秘,如今,终于肯放你来见我了。果然是我见犹怜,楚楚可人。” 源儿低头看着面前起聚着些微珠粒的酒水,不知符鸢究竟何意。 符鸢慢条斯理,“齐儿怕是还没对你说过吧,熠王要用你交换。西启这些年如何,齐儿又是怎么过的,你不会不知道。跑了一个秦漫已经得罪了北临。你也还想再跑吗?” “齐儿开不了口,便由我这个做母亲的人来说。他宠爱你,舍不得你,那你舍得让他苦心经营的江山毁于一旦吗?” 她说着就起身到源儿身旁,浸泡过仇恨的双眼,目光都带着压沉。符鸢气势很强,源儿知道她无能把自己如何,还是忍不住退怯。 却退无可退。 “太后为什么不相信容齐呢?他可以找到其他的办法,也可以保全西启。这些年来,想要复仇的不只太后,容齐一直都在帮助您得到您想要的。” 源儿对上符鸢的眼,“太后,容齐真的爱您,这么多年他从没有忤逆过您。即便您把对先皇的仇恨都发泄到他身上,即便您觉得他只该是您的棋子。可是容齐真的很想要,想要和您好好的相处,好好的生活。” “他敬您,爱您。容齐他,很需要您的爱,您的关心。哪怕太后承认过他一次,他都会奋不顾身的。” “住嘴!” 符鸢喜怒无常,指甲恨不能在桌面上抠出三条深痕来极力克制她的暴动,“你们知道什么?哀家和齐儿之间的事情,轮得到你来开口说话?”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容齐吃过多少苦,遭过多少罪。她知道齐儿是无辜的,何其的无辜?可她更没办法不恨他,没办法不恨这不公的世间。肮脏如此,她却被弃之如敝屐。 符鸢冷静下来,眸意森森,看着她未动过的酒食冷笑,“怎么,不敢喝,怕哀家下毒?” “哀家的确在里面下了天命毒,你若真的那么爱齐儿,就喝下它,乖乖去宸国。若不然,是齐儿看错了人,这杯毒酒,也可以由他来喝。” 无论怎么选,他们都将被她牢牢掌握在手上。世间羁绊,不过情之一字误人。 符鸢紧紧盯着源儿,她转过去,把那杯酒端起,只在眼前看了一眼,便从容地喝了下去。 熏辣的味道,呛得很。 喝完后,源儿才有了能与她谈判的底气一般,“太后娘娘,源儿相信容齐可以想到其他的办法。也请您不要再逼他,好不好?” “哀家不喜欢舍近求远,浪费精神。” 见目的达到,符鸢索性站起来背对着众人吩咐道:“林申,送她回去。” 方才请她前来的林申脚步才一动,源儿就站起身来,“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太后娘娘,今夜喝下您的酒,是因为我想您知道,我喜欢容齐,我愿意用生命护着他。” “每个人,都一定会有人愿意将他捧在心上珍爱。容齐他也一样的在乎太后。源儿求太后,不要再这么伤害容齐。我相信他,也请太后,可以对容齐敞开心扉。” 毒是没关系,可是她醉酒,源儿才说完这些话,已经感觉身子发飘了。软着身子脚步虚浮往外走,一路踉踉跄跄。 “太后…” 林申抱拳上前,被符鸢摆手止住了,叹气,“罢了,由她去吧,暂时不会有大碍。”
第91章 外面的雨下得越发大了,到处…… 外面的雨下得越发大了,到处都是刷拉拉的雨声。宫女支开了一小扇窗,符鸢看着哗啦啦垂落的雨帘,冷风吹进来湿寒的凉意。齐儿爱她,齐儿还愿意爱她吗?他曾对她说过,下辈子,做猪做狗做畜生,也不要再当她的儿子。 为什么爱和恨,就不能纯粹干净一点。她无数次想掐死容齐,从他小时到如今,这样的恨意爆发过一次又一次。没有哪一次不是恨到骨子里,也没有哪一次,不是在最后关头放弃。 窗外, 难得是个雨水充沛的春季,宫路的石板上积了一层水波,满得纷纷四溢蹿逃,沿落在石板的缝隙下。 雨声坠落,到处影子摇晃。 这种天气下宫人都要歇息避雨,有些事情,就是得在夜间才好行动。旭凤裹一身防水材质的玄色衣袍穿梭在雨幕之中,回廊外几枝被压弯的翠竹遮挡他的身形若隐若现,一直到墙院下,踩了一块铺垫的石头后一跃而上,直接翻了出去。 借着黑暗,旭凤一通影动,两三下消失在夜色中。 早远远将他窥视的人这才动了动,回身往启皇的寝宫去禀报。 屋内烛火跳动,容齐眉目敛色看着桌上摊开的情报。小荀子收了消息,微微佝了腰前来向他申报。 “陛下,熠王的确有动静,不知是否要派人跟着?” “不必了。” “熠王浴战多年,能力自然不弱,再强的暗影,也难保不会被他发现。” 容齐收起灯下的纸图,今日盛雷,心中还怀念是否过去看源儿一趟。 “是。” 小荀子得了指示,却还不退下,站在原地踧踖,欲言又止。 容齐不由起疑,“怎么了?” “陛下!” 小荀子扑通就跪下了,“太后早前遣人把源儿姑娘叫去了,至今还没回来…” 源儿… 容齐一听这消息,起身就要外出。担忧母后会对她不利,甚至来不及责问小荀子为何不早说,“去太后寝宫。” 小荀子慌忙爬起来,赶紧拿过容齐的外袍要为他披上,见他这么急也是心中一万个该死,“奴才知道源儿姑娘厉害,想她定然可以保全自己,先前陛下身体不适…” “住嘴!” 聒噪得厉害,容齐拉开门就往外走,小荀子急急举着伞跟过去。 雨夜幽暗,源儿撑着一把天青色绘竹的油纸伞,一路混沌地走。雨水还是不可避免打湿衣衫,抱着潮湿的肩膀更显摇摇欲坠。她只想快一点,再快一点回去,不能在外面被人发现。 可身体的醉意和外界的凉意互相抵制,难受得厉害。她飘摇渺小得就快要被大雨冲散。力气都快要握不住那把雨伞了,身子一斜,顷刻就要倒下。 下坠的失重感全部栽到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周身雨水发凉的湿气换成了被包裹的温暖,脑袋更晕乎乎了。 “源儿,源儿!” 源儿奋力睁开眼,容齐担忧不及的样子就现在她眼前,唇声焦急。 “润玉仙君…” 源儿傻傻地笑了,唯恐不清明还甩了甩脑袋,她是不是又回到掉进落星潭的时候了呀?那个时候,也是这样,润玉仙君用灵力温养湿漉漉的她。他从来不嫌弃她的无能,不嫌弃她的狼狈。 喝醉了酒就不自控了,源儿双手环上容齐的脖子,脑袋埋在他的脖子上蹭啊蹭。前所未有的依恋和柔软,“润玉仙君,源儿好喜欢你啊…” “喜欢你…” 她真的很软,软得让人忍不住想拥紧再拥紧一些。整个人都散发着香甜可口的味道,引得人想将她拆吃入腹。容齐抱着她,身躯滚烫。他抱过她,从未亲密到这般程度。可他的心,也从未这般冰凉过。 润玉仙君。 她翻来覆去,念念不忘的唯有这一句。 容齐有一瞬间的僵滞,几久才卸下心中的凉薄,将黏在他身上的人打横抱起。 跟在身后的小荀子唯恐不及,一路尽职尽责地举着雨伞。 雨势下了半昼才渐渐微弱。 唤宫人给源儿换过衣裳,容齐坐在床榻,用干净的面帕轻轻沾干她脸上的湿气。姑娘清纯的脸上甚是娇嫩,就像是沾了水珠更显清质美感的百合。 魇兽和狸猫都围拢过来,乖乖地趴在床前看着他们不动弹。 容齐沉默望着源儿的睡颜,室内静沉沉的,她的浅浅呼吸都被无限放大,显得那样不安稳。 许久,容齐叹了口气,将源儿的手攥住在手心,像是在问她又像在问自己,“你留在人界,就是为了找他吗?找到他了,是不是就要离开了?” 他素来知晓她心中有人,也是他迟迟不敢将感情宣之于口的原因。是不是神仙都悲悯,才叫她愿意对他偏爱一些。 容齐苦涩,声音怕吵醒了她一样的轻飘飘,“源儿,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的润玉仙君,能得你年年日日,岁暮朝朝的挂怀。” 沉醉的人听不到他的话,她温软的手被握在他手里,也显得那么不真实。 很安静,静得像是雨声消失,灯光成画。 润玉二字点醒了魇兽,它看了看容齐,然后歪着脑袋想了想走到他面前,抬着头吐出来了一个蓝色的梦境。 容齐抬眼,梦境里,风月同天,天界那棵飘蕤的琪树下,风波荡起无数风情。 岸边有一袭白衣的男子温润含笑,背影就仿佛已经聚拢了月色无尽韶光,仙气入骨。他若雪地月光,天地失色之下,朝掉落潭中的姑娘伸出手去。 那时候的源儿有比现在更盛的怯意和软弱,她朝他怯生生地喊:“润玉仙君…” 润玉仙君。 当那男子的面容清晰可见地出现时,容齐瞳目骤然扩张。 所谓的润玉仙君,有着和他一模一样的面孔。 容齐心跳一下不同寻常起来,死死瞧着这一景象。那人有和他一样的容貌,风姿却远胜他百倍。 梦境不断变化,梦里,那个温润的润玉仙君教源儿识字,握着她手的样子,眉目含笑的样子。他们互相宠溺,笑颜如花,温情脉脉得羡煞旁人。 只可惜,这个梦境是黄色的。 画面又跳转,支零的片段里拼凑出不太明朗的线索。璇玑宫门前,上元仙子和他们站在一起,原来润玉仙君早已定了婚约,如今水神之女终于寻回,婚事期近。 而后,是源儿伤心欲绝的样子,最终死心离开了天界。 容齐浑身都僵硬,不自觉放开了紧握的手。 原来,原来竟是如此。 她的润玉仙君早已允了别家,自己不过是一个相像的替代。否则她怎会见他的第一面,就脱口而出那个名讳。 她不过是想寻一个舔舐伤口的地方,怎料到会遇见他? 他与她之间,隔着她最真心喜欢的人。难怪他的亲近她会抗拒,会不自在。一切,只不过是他在东施效颦,可笑至极。 可笑,就如符鸢所说,他不过是个残废,何德何能可以奢求她的恋慕。 他瞧着源儿,贪婪地瞧着。终于忍不住抚摸她的脸,小心翼翼,触碰到真实的质感。她在这里啊,就在这里。可为什么觉得那么不真实? 因为,她不是他的。容齐闭上眼,许久才睁开,满目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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