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结束,旭凤在马车上松懈下来,容齐已经来不及了。 容齐的确来不及了,他醒来时,日光的影子已通过晷针落在了末时过半的晷面上。 大约是身体承受不住太长时间的昏睡,容齐胸膛起伏,烧干的唇瓣呼出一口浊气,深邃的眼窝内,那双天生晕了桃花色的眼眸轻掀开一丝光亮,慢慢醒了来。 守在旁边的小荀子见了,慌慌忙忙惊喜来扶他身,“陛下,陛下可算是醒了。” 容齐身体还有许久未尽食的饥软,孱弱用手掌抚在胸口喘气,苟延残喘的身体,像一条离了水濒临窒息的废鱼。好不容易平息下来,小荀子连忙端了药来伺候。容齐烦中推了开,吊着一半身子,“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陛下,日央了。” 小荀子小心翼翼,唯恐自家主子又有个好歹。 这么晚了,容齐咳意,心头不安的感觉越发强烈,盯着小荀子问:“源儿可有来过,她人呢?” “源儿姑娘…源儿姑娘她…” 小荀子一下跪在容齐床前,哭着脸急也没办法,“陛下,源儿姑娘她随熠王回宸国了,走了有一两个时辰了。” 什么? “噗…” 容齐急火攻心,一口血腥喷薄而出,吓得小荀子没得赦令也赶紧起来扶着容齐顺气,“陛下,陛下您可不能再情绪波动了。” 一边焦急朝外面吩咐直吼,“找圣女,快去找圣女啊!” “源儿为何随熠王离开?” 吐了血,容齐肺腑如火焰旺舞,脑中却清明不少,盯着小荀子直问关键。 得了命令的丫鬟纷纷往外跑,猝不及防迎上在外间候了容齐一个时辰的符鸢,符鸢听见动静,这会带着林申进来瞧人,奴才宫女又跪了一屋子。 “因为哀家给她喝了天命毒,她想活命就得乖乖跟着熠王回去。” 身后的侍婢连忙捧起珠帘,三两还碰出珠珠的声音。符鸢又恢复成冷冰冰的模样,对她这半死不活的儿子怒其不争,“怎么,如今你还想着要把人追回来吗?” 源儿根本不可能因此而离开,容齐呼吸困乏抽痛,最后的幻想也破灭了…为何,为何? 容齐隐忍,咳过血的嗓子干哑得不像话,“母后,熠王已同西启签守,您为何还要如此逼迫?” “你为了一个女人,敢这么同母后说话了?” 符鸢怒目圆睁,“你这么在乎她,不惜拿命跟哀家抗衡,她若也真这么爱你,更应该留下来。齐儿,人都是自私的,是她为了自己的命选择离开你。” 源儿根本不畏毒,何来的自私? 可她根本不畏毒,又为何要离开? 呵,呵… 容齐讽刺地笑了,心中无比痛楚。是啊,什么都无法左右她,若不是她自己想走,谁又奈何得了她? 符鸢守在这里,本是为了以防容齐若是提前醒来,她还可以阻止。此刻见了他的病态还要死不活的,心中又气又怜,索性眼不见心不烦,返身搭了婢子的手踏出门槛,“去宣圣女过来吧。” 她走了,竟会随熠王而走。容齐真的想不出她要离开的理由,他所做的一切努力,或许在她眼中也不过是一场笑话。 容齐扣紧了床沿,符鸢不知道,可能源儿也不会知道,她对自己来说意味什么。 数十年,从她闯进自己生命的那个夜晚起。无数的日夜只有她在,他才会安心。她对他无微不至的关心,对他哪怕是一个咳嗽也会紧张尽显的在乎。为他煮长寿面,描他的名字,目不转睛看着自己的眼睛会闪闪发光。 他是如此幸运又享受被人在乎的感觉, 他有多喜欢,多珍爱。可她怎么能藏得那么好,把对自己的情意演得仿佛是真的一样。 就是当真了,所以在发现这一切的好原本她是要付出给另外一个人的时候,容齐才会绝望愤怒,恨她的残忍也恨那个无能的自己。 即便知道他们之间的差距,可源儿答应过他不会离开。仙人说的话如何会不作数,这丝安全再贫瘠他还是抓住了。怎敢想象,有朝一日他真的会失去她? 她是仙子,她有无拘无束的自由和天地,不是他一介残废之人可以比拟的。 她是他的神,是他的光,是他数十年来躲在肮脏污垢的世间唯一向往的美好。他仗着自己和她的润玉仙君相像已将她拉坠,让她停留,他怎再舍得让她沾灰。 可如今容齐遍心荒凉,他拼了命要将她留下,她却可以轻易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他怎么可能不埋怨。 静默。 银制镂空的香薰球倒挂在竖弯一半月上中天的杏花银树摆件上。香烟缕缕绕出了好几弯,还若有似无散着清渺的香味。 容齐眼间已失了神,声音哑着一股憔悴,似乎是并不抱希望开口一问:“她可有留下什么话给我。” 小荀子默默转身,将不远处阁子上的一个箱子抱下来在容齐眼前打开:一整套深蓝的星月天建盏,星点深浅不一,仿若禁锢了一个又一个的夜空。 容齐手上轻抚而过,星月,真是美得无以复加。 瞧着瞧着却怒意难消躬身又咳出一口血来,所经之处,痛彻心扉的凉意。 小荀子急忙用锦帕给他包住,看着那艳红的血沫,容齐却早已麻木。他当然知道,源儿的润玉仙君是司夜之神。呵,是不是她也发现了自己这个替身时日无多,所以才会急于寻找下一个目标。 容齐的愿望,一直都是如此卑微。无妨爱我淡薄,但求爱我长久。日日复月月,月月复年年,年年复此生。 源儿,我这一生在凡人之中已是短暂,在你的时光中更如白驹过隙,可你心狠至此,竟连这样的长久,也不愿意给我了。 她终究还是舍弃了他。 在他已经认命,甘愿做她心中之人的替身之时。
第97章 天上一天,地下一年。人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过去,天界的时光并未过去多少。 云天掠过白鸟阴翳,雾蒙云绕的台榭下,一池虚假的菡萏常开不败。琉璃被磨得透薄烧制而成的漏刻里,透明的水滴在洛霖的视线中沉沉积了一滴重量才缓缓下坠,并未渗透下来多少。 洛霖时时刻刻关注锦觅的历劫,人界之事他自然看在眼里。缘机仙子这测着测着,测出来一个夜神大殿的转生也是够骇人的。当即向太微禀报了去,只是目前看来似乎并不影响命盘走向,便不多加干预了。 夜神大殿缘何流落人间,看当日天后的态度,众仙都以为他绝无生还的可能了。如今看来,到底是真身是应龙的上神,竟能在天后手下活命。 不过如今天后正在禁闭,想来天界一时半会儿都会安生不少。缘机暗地里捏了把汗,只盼天后派去的人不要发现了夜神才好。 这天界好玩的中意的一个不留全都奔人界去了,丹朱在姻缘符那是悬了个虚幻镜,天天就等着看旭凤和锦觅在人界是要如何相知相爱相守不离分呢。结果才刚看到两人晕在山林里,这破镜子就虚闪了好几个来回,直接绿屏了。 年久失修的东西就是不靠谱,还什么上神留下来的神器。丹朱心中一万个鄙视,骂骂咧咧好不容易重新将镜子修好,出现的画面就是凤娃把他的小葡萄丢了,拐带了小源儿回去了宸国。 丹朱这颗心啊,拔凉拔凉地碎,他给旭凤和锦觅牵的红线呢,红线不管用了?丹朱惊掉一截下巴,小源儿又是什么时候跑去人界的?都追旭凤追到人界去了? 这可不好办了。丹朱缠着在手心里团团转地急,这小葡萄和小源儿他都喜欢啊。要把旭凤的红线牵给谁好呢?不过,凤娃好像钟意源儿更多一些。 有了! 丹朱一拍手,把小源儿小葡萄的红线都牵给凤娃不就好了,反正凤娃日后继承天帝,那三妻四妾不是正常得很! ...... 往前鼠仙在时,洛霖还有可以对弈的好友。如今鼠仙陨落,洛霖的对弈对象竟能变为太微,也是讽刺。 可惜太微心浮气躁,此等修身养性的喜好实在不能全身心投入。 洛霖自然也知道,如今这个时刻,连他也回不去最初的心性了。抬手在太微面前的棋盘放下一子,斟酌问道:“天后如此安心在宫中思过,陛下就不会觉得太过反常?” 荼姚此人心高气傲吃不得半点亏,但是识时务。 太微道:“荼姚知道本座的性子,再怎么说本座也是天帝,她诛杀天帝之子之事不小,自然该知道什么时候要服软。” 太微自得,满不在乎看过水神,“洛霖啊,你还是太过小心翼翼。只待润玉安然无恙重返神位,就代表梓芬也能回来。到时候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能放下?” 在这六界之中,他洛霖唯一不能释怀的只有梓芬。那个美丽胜过一切瑰丽之象的女子,他此生是否还有机会再见她一面。 上古颠溯之法他们已经着手,只待得到圣灵净水,得到万物生灵的首肯,一切,就能回归。 太微眼中闪现势在必得。 就像百鸟朝凤,万物归宗,他太微,要当这世上独一无二的主;要宇宙乾坤,唯他独尊。 荼姚能高枕无忧安然在紫方云宫,是因为她牢牢把握住了奇鸢。只要他在人界杀了锦觅,那她碍眼的人都被除之而后快了,还有什么不痛快。 只可惜奇鸢前期苦于缘机的看守无法下手,等到后来缘机被荼姚暗地里警告好让他动手,又遇上了魔界公主鎏英。 魔界域内,早就被不安好心的固城王搅得三王离心。鎏英在之前忘川之乱时就对固城王有所戒备,再加上旭凤的提醒,这段时间她一直在暗中提防,果不其然被她听到固城王的异心。论手段她自然不是固城王的对手,又苦无证据,若是张扬出去怕只会连累父王。行事中被固城王发现,硬是将她一路追杀至人界。 早前听闻旭凤随锦觅下人界历劫,鎏英也是来寻凤兄的,不想中途又遭劫难,是奇鸢救了她。奇鸢,灭灵族后人,当初也是被毒辣的固城王陷害,灭了灭灵族全族,卞城王偷偷收留了唯一生存下来他,放他与鎏英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鎏英与暮辞早就互相喜欢互诉衷肠,若不是那一次忘川幽冥之怒,暮辞为了保护鎏英而动用灭灵之术,也不会被固城王发现。鎏英并不知当时发生了什么,只是从此以后暮辞下落不明,她找了他几百年,终于在今日重逢。可重逢后的暮辞告诉她,他不是暮辞。 荼姚给他的时间不多了,早日杀了锦觅就算是交差,可鎏英对他纠缠不休。奇鸢何尝不是痛彻心扉,他满腹苦楚无法言说。体内的蛊虫掌控着他,他绝对不能再拖心爱的女子下水。荼姚允诺过,只要杀了锦觅,就放他自由,可为何偏偏锦觅是鎏英的朋友,他如何下手? 就是这一耽搁,奇鸢没能顺利跟踪上锦觅,而旭凤带着源儿返回了宸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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