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谁呢?” 鲁元揪了下韩信的耳朵。 母后手下能人无数,在大军开拔之前,着人给韩信做了张人皮面具,大概是贴着肌肤做成的,从外观来看与常人无异,瞧上去是一个貌若妇人的男子,但气质与留侯张良的貌若妇人不同,留侯张良是出尘若仙,这一位脸上就差直白写着不要来烦我。 ——脾气大,嘴刻薄,跟淮阴侯韩信很是有一拼。 但众人却从不曾将他与韩信联系到一起。 ——恃才傲物的淮阴侯怎么可能以男宠的身份出现在鲁元公主的马车上? 多半是公主审美问题,就喜欢有些小性子的男宠。 “说你呢。” 韩信抬手拍掉鲁元的手,“我既然敢说,便不怕你听到,你就是一只——” “那你喜欢吗?” 鲁元打断他的话。 韩信一怔,耳根处立刻烧了起来。 英布是先锋,速度比鲁元一行人快很多,一边纵马急行军,一边时不时抬头看天幕,一边痛惜着鲁元公主的审美。 他虽未与鲁元公主的男宠近距离打过交道,但出发之际也远远瞧了一眼,武将大多眼睛好使,他看到那人唇红齿白,长得女人似的,就是脾气不大好,臭着一张脸瞧着战马之上的他们,似乎有些艳羡。 他便觉得此人不行。 当男宠要有男宠的觉悟,既然靠脸爬床,那就别想着出将入相立战功了。 再者,小白脸有什么好的? 全是中看不中用的银枪腊詇头。 鲁元公主到底是没有经历过男人,竟选了这么一个小白脸! 若不是他女儿都十一了,若不是他脸上受过黥刑,他简直想向鲁元自荐枕席。 但这种想法只能在心里想想,万万不能说出来,若不然,他的好女儿能笑眯眯地不用一个脏字把他骂到无地自容,明明他在战场上悍不畏死,可当面对只有他胸口高的女儿时,便不由自主矮一截。 ——儿是冤家女是债,古人诚他不欺。 英布长长叹息。 “叶姬,快看,那是阿姐。” 刘盈兴冲冲指给叶姬,“当初若不是阿姐护着我,只怕我早就死在乱军之中了。” 叶姬深感疲惫,“婢子知道那是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与殿下一母同胞,更救过殿下的性命,怎殿下反倒与她生分了?待公主不如赵王?” “这不一样。” 刘盈道,“大儒有言,兄弟阋墙不利于国之安宁,我与如意兄友弟恭,方是储君之道。” “至于阿姐,阿姐是外嫁女,她的一切,我不可干涉太多。” “否则便是查收他人家务,没得叫阿姐左右为难。” “……” 大儒大儒,大个鬼儒! ——好好的一个太子,全被大儒给教歪了! 不,可能以后不再是太子。 公主入朝,开府治事,这是古往今来从未有过的事情,偏偏发生在帝后临朝之后,这是陛下对娘娘做的妥协,更是陛下给予娘娘的保证。 ——她几乎能够预料到,未来储君改旗易帜之事。 叶姬叹了口气,心乱如麻,“殿下,婢子身子不适,想休息一会儿。” “喔,对,你近日身子不爽利。” 刘盈声音温和,“那你早点休息。” “药要记得吃,不要贪凉,更不要仗着年轻硬扛着,早点好起来,我们去寻如意玩儿。” “玩,玩,玩!” “你就知道玩!” 戚夫人一把夺过刘盈送给刘如意的小弹弓,伸手戳着刘如意额头,往日的温柔此时着实绷不住,“你瞧瞧你姐姐,她一个女人都位比诸侯王了,甚至还能入朝听政开府治事,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你怎么一点不担心?” “你再看看你,整天就知道玩!” 戚夫人戳着刘如意额头,把刘如意戳得脑袋乱晃,“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上进心的东西!” “姐姐是姐姐,我是我,能类比吗?” 刘如意满不在乎拍开戚夫人的手,“姐姐在乱军之中救过太子,我能做到吗?” “姐姐能劝英布放弃兵权,放弃封地,我能做到吗?” “姐姐还能领兵打仗,远赴南越,我能做到吗?” “既然做不到,那我跟姐姐有什么好比的?” 刘如意奇怪看向戚夫人。 戚夫人气结,“怪不得陛下说你像他,你强词夺理的样子跟陛下真像!” ——明明说好立她的如意为太子,如今不仅不立了,还让一个公主爬在如意上面,天下怎会有这样的道理? 她略说两句,陛下竟然觉得她无理取闹,一连几日不曾来她,要不然她也不会压着火气训斥如意。 “夫君,你可好些了?” 彭夫人喂完药,拿着帕子轻轻擦拭着彭越嘴角。 “本来是不太行了。” 彭越靠在引枕上,神采奕奕,“但是天幕今天讲陛下家事,我便觉得我又可以了!” “快,将帘子拉开!” “公主找到陛下之后,便是陛下为了逃命把公主踹下马车的事情了!” “这个可不能错过!” “……” 好的,只要天幕在,她的好夫君还能再撑几年。 “夫人,你可好些了?” 留侯张府,响起与彭府一样的说辞。 “唔,好多了。” 张夫人扶着头坐起身,奇怪问面前的张良,“我不是在打坐入定吗?你怎么过来了?” “……夫人,道法自然,强求不得。” 张良有些无奈,“强行追求长生不老,反倒落了下乘。” 张夫人不屑,“我这怎能是强行追求长生不老?” “我这是打坐悟道,探求天人合一。” 最让她不平的是这件事—— “嬴政那厮都能长生不老,拥有天幕这样的后人,凭什么我不可以得证大道?” “嬴政纵然得证大道,但帝国基业一夜崩塌,似他这等视权如命之人,纵然长生不老,又有什么意思?” 屏风后响起一个女子声音,“倒是夫人,整日虚耗于修仙之事,岂不是白白辜负了夫人的一身本领?” 张夫人有些不悦,“皇后娘娘?” 吕雉从屏风后走出。 张良拱手见礼。 吕雉抬手阻止,“留侯,夫人身体已无大恙,我想与夫人说几句,留侯不会不舍吧?” “娘娘客气。” 张良有些头疼,“内子性子桀骜,若有冒犯娘娘之处,万望娘娘海涵。” 吕雉颔首,“若夫人是一味顺从之人,只怕我还不会来寻夫人。” 张夫人轻哼一声,不置可否。 “快来试一下这张‘纸’。” 见萧何从外面回来,萧夫人何同立刻招呼萧何,“底下的人新送上来的,瞧着比以前细腻了些,就是不知吃墨如何。” “看来公主殿下哪怕去了南越,夫人也清闲不下来。” 萧何忍俊不禁,净了手,向萧夫人走过来。 何同递给萧何一张新纸,“要这么清闲做什么?” “困在一方小院里,没得想东想西的,没意思。” “还是忙起来好。” “教公主四书五经,教公主帝王之道,百年之后,我便是第一位皇太女的第一位女太傅,永载青史,万古流芳——名声只怕还在你之上。” 萧何很是满意,“唔,还是这样的日子好。” “好,你说好便好。” 萧何笑盈盈。 接了夫人递过来的纸,他便提笔蘸墨在上面写写画画,虽比之前送过来的纸张有韧性,但墨色还是晕染开来,比不得绢帛的书写便利。 “还是不行?” 何同拿起纸,近距离在眼前看着,“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她可是与吕鬚打赌了一千金,若是让吕鬚先她一步做好纸,那她的一千金便打水漂了! “这张纸可值千金!” 吕鬚立刻将跪在自己面前的农妇扶起来,“快,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出来的?” 农妇第一次见吕鬚这样的贵人,绫罗绸缎插金戴银,一身骄奢贵气让人不敢直视。 当这样的贵人亲自将自己扶起来,农妇更是紧张得连说话都磕巴起来,“就,洗衣服的时候发现的。” 帝后寻求制纸良方,不仅百家的人都被请进宫一一询问,就连告示都贴得哪都是,只要能造出纸,便是大汉功臣,后世子孙的功臣。 她虽然不识字,可听人说得多了,也就知道了,眼下农忙季节已经过去,黥首们无所事事,个个开始造起纸来,她每日洗衣做饭之余,也会想着这件事。 她没读过书,科举当官是不行了。 地么,也种得一般般,不及别人种的粮食多,至于种田工具什么的,这种事情墨家擅长。 以前只能捣鼓小东西的墨家子弟现在摇身一变,个个都是改造工具的好手,普通犁具经墨家的人改造之后,她一个妇人都能种好一块地。 帝后林朝之后颁下来的新政虽多,可每一样都不能让她出人头地。 ——直到她在河边洗衣之时看到从上游飘过来的麻草与秸秆。 大概是泡得久了,上面浮着一层白,把她的衣服都粘得洗不净。 她当时很气闷,洗了半日的衣服全部要重新洗一遍,可当她把麻草与秸秆的碎末一遍一遍滤出来的时候,她知道,自己以女子之身封侯的机会来了。 农妇结结巴巴把制纸的办法说给吕鬚听。 “好!很好!” 吕鬚高兴得几乎能跳起来,“你放心,我绝对不会亏待于你!” “我必会替你请功,让皇后娘娘为你封侯!” “多谢夫人。” 农妇比吕鬚更激动。 吕鬚吩咐下人摆宴,“对此事还有谁知道?” “除了我,再没有其他人了。” 农妇立刻道。 若是在以前,女人不能当官封爵,这件事她肯定会告诉自己男人,让自家男人去袭爵。 哪怕男人有钱有势之后容易变坏,甚至有可能将自己这个原配丢在一边,可社会就是如此,女人护不住自己的东西,只借着男人来做事。 但现在,女人不仅能封侯封爵,还能将爵位传给自己的女儿,她干嘛还把这份功劳拱手相让? ——这个侯,她要自己领,以后再传给自己的女儿。 “那就好。” 吕鬚道,“你先在我府上住下,谁都不要见。” “待我给你请功之后,你再风光还乡。” 这可是一千金呢! 吝啬小气如阿同①,定然肉疼得整宿整宿睡不着觉。 虽然想要阿同的一千金,但这件事得先让阿姐知道,安抚完农妇,吕鬚便递帖子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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