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夺嫡乱象,若是朕下旨肃清,接旨行事的必然是锦衣卫,可到了那时,锦衣卫在下任帝王心中便成了一把带毒的利器。” “她看得分明,看似为求自保不愿参与夺嫡之事,但实则对她而言,旁观老大和老二自相残杀或是死于他人之手已经是最大的限度,她定然是无法冲着两人挥刀的。” “就连那一直揣着假面与她相处的陆纲,她也未曾亲手处决。” 高坐明堂的帝王久居宫中,可是这世间之事,只要他有心想看,便断然没有看不到的东西。 “阿音这孩子,记得旁人对她的每一滴好与善,可若是身在高位手握权柄,她这颗柔软的心总有一天会化作齑粉,心神崩溃。” 到那时,便是一国之难,百姓之灾。 “……可惜了。” 帝王眼眸幽静,说着可惜,却并无叹息。 王怜花的手指划过茶杯边缘,冷然道:“没什么可惜的。她的年龄比之两个皇子小不了多少,若她真是个样样合适的储君人选,恐怕如今的处境也不会好过。” 帝王目光微闪,声音里竟带了些许的笑意:“的确,朕是老了,却仍未甘心。若是年岁再小一些,便最为合适。” “毕竟,朕虽不甘老矣,但从不逃避死亡。” “所以仔细着培养陛下的老三,别来惦记我家阿音。”王怜花哼了一声。 王怜花对帝王无所求,无畏惧,自然也没有那等恭敬之态,甚至他这般与帝王独处一殿,应当担心的是旁边的帝王才是。 “也是。”帝王却是难得的好脾性,忍了王怜花的姿态,没什么计较的意思,“希望老三能争气些,不然阿音日后恐怕要辛苦。” 王怜花不开心道:“……神侯府和六扇门的人是不够你们嚯嚯?” 帝王想了想:“六扇门太贪且能力不足,神侯府太直手段不够,锦衣卫还是必不可少的。” 王怜花也知道依照晏鸿音的性子的确没有放下锦衣卫的想法,当即生着闷气不吭声了。 半晌,帝王蓦然道:“朕久闻千面公子之名,如今既然当面,不知可否有幸一睹先生真容?” 王怜花挑眉。 这世间想知道他真容的多了去,但是真正见过的活人屈指可数。 帝王淡声道:“当年梨落逝去,梨妃下葬,但朕并没有让亲妹妹以妃子的身份折辱入棺。” 王怜花心头微跳,他道:“这是交易?” 帝王停顿须臾,嗓音略低:“先生说是,便当做是罢。” “偏殿放置清水巾帕,先生可随意取用。” 王怜花坐在原地好一阵,默默无言,而后起身抬步拐去了偏殿。 …… 王怜花走出来的时候,仍旧是那身飞鱼服,面上的面具以及易容已然去除,身形也比之方才略有不同。 大抵岁月本就偏爱美人,这么多年过去,也不过是在那张得神仙雕琢的俊美面容之上留下了些许成熟的刻痕,只平添了别样的气质韵味,未有丝毫老态。 帝王的眼神里带着复杂,忽而一笑,道:“朕曾对她说,这些年过去,哪怕昔日再俊美的容貌时隔多年也会老态横生,哪里就有什么可放不下的。她只说世上只有一个王怜花,只有真正见过的人才会明白,有些完美的东西就连岁月都难以摧毁。” “看来,她总是对的。” 王怜花:“……你们一个皇帝,一个暗卫头子,聚在一起便是说这等事?” “要知道朕可从未放弃要给她纳几房美貌的男子,她也没什么为你守身的意思,但就是看不上朕寻来的人。”帝王说到这又看了眼王怜花,摇头叹息,“你说她当年怎么就遇见你了呢?” 容貌能及得上王怜花的人,气质韵味却比不得;才气斐然,身手出众的,容貌却又弱了三分。 王怜花咬牙:“……是啊,我怎么就遇上她了呢。” 他这一生虽并非事事如意,但却事事快活,唯独一个晏梨落,当初搅乱了他的心神不说,还彻彻底底算计了他一波,直接让他下半生都多姿多彩,笼罩在她的名字之下。 帝王施施然站起身,走到御案后手法独特地敲打了几下桌面,而后拉出一个暗匣,从里面取出一个小巧精致的玉质骨灰坛。 十分信守承诺地,亲手递到王怜花面前。 王怜花却迟疑了。 “她……阿音可知道?” 帝王看了眼王怜花,道:“她逝去并非突然,离开前她看过了大明的城墙与百姓,也曾与朕秉烛长叹,也留下了庇护女儿的安排,唯独未曾见到你。” “但她不是生来便是大明的公主,朕的胞妹,阿音的母亲。” “她是晏梨落。” “晏梨落不会喜欢冰冷华丽的皇陵,更不想看见每年一次大张旗鼓却没有什么真情的坟前做派。”帝王将玉坛交到王怜花手中,轻声道,“朕留她够久了。” “带她走吧。” 王怜花抿唇,接过那入手并没有多少分量的骨灰坛,眼睫微垂。 曾经那么明媚张扬洒脱的女子,到如今却只有这么一点重量。 “朕知道阿音在哪。她是认定了那楼兰祭祀也好,想让楼兰做今后退路依仗也罢,亦或者在京城世家之中的那些安排,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朕也都可以当做不知。”帝王道,“此番多谢,今日之后,先生也不必再留于京城。” “便让锦衣卫指挥使离京罢。” 晏鸿音会拜托王怜花留在京城,他人看不清缘由,帝王却是知道这就是在防着老大老二手下的江湖人,但今夜王怜花出手,那人铩羽而归,之后再也不会有人敢动刺杀皇帝的念头。 所以说,阿音那孩子的心……实在是太软了。 王怜花的背影逐渐融入夜色,帝王站在原地,突然问:“对她,你可曾动心过?” 王怜花脚步一顿,没有回答,身形很快被夜色吞没。 帝王重新回到权利巅峰的御案之后,几十年如一日般稳稳坐下,拿过一本奏折,习惯性想要伸手去触碰什么,却骤然意识到那匣子里已然空了下来。 他自嘲般笑了一声,反手关上匣子锁死,提起御笔敛眸肃容开始批阅奏折。 ……孤家寡人啊。 *** 王怜花先是带着晏梨落的骨灰回了一趟临安府,又去金陵的宅子住了两天,待到大雪落满了梨树的枝头,他想了一夜,带着她去往当年告别的出海码头。 拎着一坛子酒,王怜花寻了块望得见海面的高处,随意坐下,那玉质的骨灰坛就放在他的身边。 ——“若我死了?你问这做甚?好吧好吧……让我想想。唔,想想看我还没见过大漠的沙,海外的岛,还有许许多多世间的景象。” ——“若我死了,不如便把我烧成灰撒到风里,走走停停,多浪漫?” ——“也省的万一我成了鬼魂,成天盯着一个人看怪也没意思的。” 半坛子酒下去,王怜花看着下方船来船往的码头,眯着眼,低声道:“天底下就唯独一个你,最知如何戳心窝子地气我。” 王怜花的酒量是极好的,但是今日,不过半坛子酒他便已然有了醉意。 他将手搭在骨灰坛上,内力蒸腾间微微用力,冷白色的玉化作齑粉,与原本的骨灰融为一体。 一阵风袭来,白色的粉末纷纷扬扬而起,拂过王怜花的发梢脸颊,最终掠过天空,穿过雾,擦过云,飘向世间红尘。 ——“对她,你可曾动心过?” 王怜花仰头闭眼,酒坛中最后的酒划过喉咙,带着酸涩难言的滋味。 良久,他低声呢喃: “有的。” 只是这世间相遇,太多有始无终。 *** 大漠·楼兰城 最高处的祭台之上,晏鸿音似有所觉抬起头,风吹动她的发梢,扬起又落下。 原本为她讲解楼兰祭坛壁画文字内容的玉罗刹转头看她,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晏鸿音顿了顿,道,“只是觉得,今日的风……温柔得有些熟悉。”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11-11 22:54:31~2022-11-12 22:56: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桑陌离 2瓶;
第68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虽然中途因为不速之客出了些岔子,但是在接下来的功法双修中,两人的进展十分顺利。 他们本就对彼此存有爱意,在功法交融中心意相通,短短几日,两人之间流转的气场便同从前大不相同。 晏鸿音对楼兰城遗留下来的壁画与文字很感兴趣,玉罗刹便也带着她一点点看过去,但玉罗刹到底并不是在楼兰长大,这世上也的确再没有人能回答他们的问题,两人便依照之前知道的文字壁画内容一点点猜测,倒是别有一番趣味。 楼兰一族之前虽全族上下供养王室,但族内一应事务都以祭祀为尊,每一任的祭祀并非一定出自王族,而是所谓的祭坛天选。 上一任祭祀便是玉罗刹的母亲,玉罗刹却并没有真正被教导关于楼兰祭祀的能力与责任——毕竟楼兰早已破败,楼兰的族人也甚少有敢于回去被他人占据的楼兰城中。 到了如今,重建了楼兰的玉罗刹却真正成了一种神权的象征,不问楼兰内务,不管城中外事,需要的时候知会他一声,平日里也甚少来楼兰居住。 晏鸿音在知道楼兰上下真的开始准备女王继任大典的时候便皱了眉。 “你是认真的?”她坐在床边,问赖床不起的玉罗刹。 玉罗刹趴在床上,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而后道:“自然是认真的,其实事实就是,楼兰真的很需要一个上位者。” 而后又补了一句:“不是我这种。” 晏鸿音赤足抵在脚踏边,略略思索:“楼兰城并不大,若是三位大祭师年事已高,也可以抽调有能力的族人继任。” 玉罗刹的脸颊蹭了蹭枕头,然后抬手支撑起上半身,跪坐在晏鸿音身后。 像是没骨头一样攀上晏鸿音的后背,双臂环在晏鸿音腰间,脑袋十分亲密地搭在晏鸿音肩头:“哪里就是一个楼兰城这么简单?还有罗刹教呢,罗刹教下面西域三十六小国……说实话,打地盘我是挺擅长,但是管他们我是真的烦。” 说着,玉罗刹撇了下嘴:“那群家伙的嘴脸再掩饰都带着一种虚伪的恶心。” 晏鸿音无语道:“那你弄这么大的摊子做什么?” 玉罗刹理直气壮道:“关外就是这样啊,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你不强大不占地盘,别人就会来欺负你。” 而后话音一转,嗓音低了点:“起初是一时之气,年少轻狂的时候谁没有一点把权利踩在脚底的想法? 看着那些从前自诩地位高高在上的国王朝着我摇尾乞怜的模样多解气……再说了,阿伯阿婆他们应当与从前的楼兰有几分关系,或许看出了我的身份也或许没看出,反正他们救过我的命,重建楼兰既然是他们提出的心愿,我又不难办到,就允诺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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