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追在后头扶了一把,最后还是找了匹马让那女俘骑了,好在高不识的营帐也没多远,霍去病把捆绳送到高不识手里,还多问了一句,“你家里有妻子吗?” 高不识茫然地摇摇头,他投降之后,在匈奴的妻子就改嫁了一名王爵,在大汉的这些年,他都是光棍汉,他看得上的汉家女几乎没人愿意嫁给他这么个降将。 霍去病像是松了口气,把女俘推进高不识的帐子里,“很好,她以后就是你的妻子了。” 高不识看着霍去病离去的背影,砸了一下嘴,有没有可能他要女俘只是讨个妾,而不是想娶老婆呢? 不过,看着女俘惊慌失措却仍然漂亮的脸蛋,高不识还是决定将错就错了,他又不亏。 此后木兰就没再开口子,高不识毕竟是个匈奴人,他要女俘是要带回家去的,旁人来要女俘,基本上都只是战场清苦,想讨个女人回去暖床,木兰看着就烦,索性一个都不给了,等回去和朔方郡移交,也就眼不见心不烦。 又过几日,卫青在王庭大帐开了个庆功会,将这次战役的立功将领做了总结,并通报全军,大家几乎都没什么异议,被卫青带着出战一般都是很轻松的。 繁杂的事务有卫青处理,战时听指挥就能取到成绩,即便本身能力平庸,在胜局定下之后,卫青也会酌情找些功劳让人去分薄一些,连这次最大的挂件赵信,卫青也给了他个运粮有功的名头,因为这是卫青从自己的功劳里分出来的,所以也没人提出异议来。 不让跟随他的将领受委屈,不掠夺下属的功绩,光是这两点,能做到的人就寥寥,何况卫青还从没打过败仗,给他多少兵马,他就打出多少战绩。 刘彻收到战报之后,站在高楼处吹了一夜的风,才压下了一腔恋慕之心,并且回去狠狠宠了王美人,世间知弟莫若姐,知道他要用卫青打仗了,先送了王美人进宫,叫他望着月亮啃大饼,啃着啃着也就冷静了。 这次的立功将领,无侯如公孙贺公孙敖的封侯,有侯的益封食邑,上至卫青万户侯之上加封三千户,下到李敢千户侯再封一千户,这次基本上全军加封,而且虽然兵员出动极多,但天子不吝啬封赏,人人都得了厚赐,此外卫青还把右贤王本部刮地三尺,带回牛羊六十几万头。 刘彻实在兴奋至极,在朝堂上发了好几顿疯,命大臣们上书吹卫青也就罢了,他自己替人吹牛皮的毛病还又犯了,总琢磨着搞点事情,扩大战果,于是卫青在战报上写得清清楚楚六十八万余牛羊,他转头就下诏书夸奖卫青带回了上百万头牛羊。 卫青接到诏书都愣了一下,是他写错了吗?他检查过了啊。 在举国欢腾的气氛下,也就寥寥几个不开心的人,其一是陈掌,等到大军班师回朝,他就要当着满朝权贵的面,领回自家跟着男人上了一回战场的两个女儿了,有了这次遭遇,说得刻薄些,她们已经卖不上价了。 其二就是司马迁了,他被陈掌的马车撞断了两根肋骨,在家休养了几个月,虽然医者说骨头已经长好了,但他总是觉得浑身不得劲,像是落了病根,走急了就大喘气。 其实谁走急了都大喘气,但司马迁就是觉得自己的身体大不如前了,听闻卫青大胜,霍去病更是亲手捉住右贤王,想到把他害成这样的“冠军侯之父”,他就更气了。 这世上怎么尽是恶人得意! 霍去病现在确实很得意,他在王庭前开辟一片空地,每日找李敢蹴鞠,甚至自己还选拔了一支厉害的蹴鞠小队,人有了功勋打底之后,仿佛做什么事情都痛快了,连一贯看不上蹴鞠的李广,见到霍去病在球场上挥汗如雨,都琢磨了一下,觉得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老将军冥思苦想,对准备教训霍去病的卫青劝抚道:“卫将军莫恼,我看冠军侯带人蹴鞠,这是为了提升士卒的士气,也是锻炼了他们的体力,冠军侯此举是有深意的,他并不是为了玩乐,而是在以玩乐的方式来训练士卒啊!” 霍去病瞪圆了眼睛,这是他不知不觉和木兰学来的,只是他的眼睛没有木兰那么圆,瞪起来反而有些凶,可他的表情看起来一点都不凶,还有些呆气。 霍去病看着替他说话的李广,看着被说服的舅舅收起棍棒转身离去,他目瞪口呆好半晌,才摸了摸后脑勺。 哦,原来我是有深意的,原来我是这么想的啊。
第63章 在全军被带起蹴鞠热潮之前, 卫青让人给霍去病收拾了一下行装,让他和木兰趁着雪还没下起来回长安复命,不过复命也只是个说头, 主要是两人从夏季出发到如今, 已经大半年在外头吃苦了,现下也只剩下些苦活累活,实在不必再拘着人。 霍去病不大舍得, 他虽然吃得不顺心, 住得不如意,但在军中的时日过得实在开心, 这是比长安更大的天地,军中有许多热络的人, 而长安,长安除了奢华的享受,没什么值得留恋。 木兰早就听话地收拾好了东西, 她来时是一匹战马几样包裹,走时仍然是一匹战马几样包裹,对了还有陈大陈二,这两个小子已经不是来时的模样了,白皙清俊的脸蛋晒得黑黑的, 甚至有些地方脱了皮, 只有好看的五官还在撑着俊少年的皮相。两人的眼神坚毅许多,不像是在长安那会儿的娇滴滴, 木兰很是欣慰, 觉得自己亲手打理出两个好小伙儿了。 这一遭回返长安前, 军中将领凑了几桌送别宴,除了草原上常见的牛羊肉这些, 李广打了十几只飞鸟,李敢也添了些草兔狍鹿,叫那长安来的庖厨精细地炮制了,诸将饮着御酒,吃着野味,篝火烧了一整夜,次日天明,送两位小将军踏上回程的路。 木兰不是第一遭了,她初次辞别战场返回家乡,是拉着六头牛,第二次返回家乡,是带着萧载和一车赏赐,之后要返回的地方就换成了长安城。 上次和霍去病一道立功回返,因为急着萧载的事情没有在路上多停留,这次木兰起初也是想赶着下雪之前回长安的,毕竟她也没带冬衣,但霍去病一路游山玩水高兴得很,大半年的战友知交了,木兰也不能把他扔下自己走,只好时不时催促几句,叫他收起玩心。 可再怎么催促,这一路还是走走停停,毕竟每到一地,都有乡县属官携乡绅贤老来迎,各处招待,每隔几日就受一顿宴席,这还不是百姓自发行为,而是刘彻听闻爱将回返,勒令沿途各级郡县量力接待,也就是说这席不吃不行,不到半个月,木兰原本瘦削的脸就给吃圆润了,霍去病嘴挑,只有脸颊上多了些血色。 这一路走到临近长安,霍去病突发奇想,对木兰道:“你回长安去罢,我想顺路去河东,了结一件事情。” 木兰看了看近在咫尺的长安,又看了看河东的方向,迟疑道:“这……顺路吗?” 霍去病忽然叹了口气,说道:“既然兄弟相问,我也不瞒,我生父就住在河东平阳县里,他是县里小吏,因平阳府是驸马属地,他被派来平阳公主府上做事,因而与我阿娘相识,阿娘刚怀上我没多久,他就因为惧怕公主怪罪,跑回平阳县里去了。” 木兰欲言又止,她好像没有问。 霍去病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阿娘从不教我恨他,他是我生父,给我一条命,还有一个姓氏,他对不起我阿娘,却不曾对不起我,但我也不愿意尊他为父,因此想与他做个了结。” 他带了那些金饼,难道真是想在战场上花销所用吗?这是他一早就想好的,倘若得胜,得个万户侯的功勋,他便要风风光光地去平阳县。 木兰从前是听说过霍去病身世的,不过别人说来难免带些酸妒羡慕之意,只有霍去病自己说来时不带太多情绪,平平淡淡仿佛在说一件别人的事情,他甚至没什么怅惘,只有要去解决一件棘手事情的紧张。 木兰并不急着回长安,想了想,说道:“我陪你去一趟吧,我到底比你大些,有事可以一起商量。” 霍去病对这句“比你大些”在意已久,他一向没什么朋友,难得看得上眼一个人,却偏偏大他一岁,叫兄长不甘心,叫阿弟不规矩,因此他不叫木兰的时候,就含糊地称一声兄弟,发音的重点悄悄放在后面的“弟”字上。 可惜木兰从没注意到这点别扭的心思。 两人商议已定,便绕开长安向着河东郡平阳县而去,路上果然开始下雪,霍去病拿出自己的冬衣分给木兰穿,两人这会儿身量相差不太大,木兰虽然吃得圆润了些,但冬衣本就是往大了做才好套衣裳,反而穿得很合身。 陈大陈二就苦一些,两人外头披一件霍去病的裘衣,里面自己的衣裳一件套一件,木兰看她们瑟瑟发抖的样子,在一处郡城给她们置办了两身冬衣。 到达平阳县时,年关已过,家家户户都走动起来了,多一行外人并不显眼,霍去病不知道生父住在什么地方,也不好到处拉人去问,就和木兰一道去了平阳县舍,直接让当地县官去把霍仲孺叫过来。 平阳县并不在朔方回长安的沿途范围,县官起初也不知道二人身份,霍去病只报了自己的姓名,作为活捉右贤王的将领,霍去病在汉境内已是无人不识,县官听闻他要找霍仲孺,还当是寻亲,毕竟平阳县里还真没几个人知道霍仲孺十几年前去长安干的破事。 霍仲孺本就是县里小吏,如今也还当着差,县中长官命人叫他,也是让人直接把他从办公之所拉出来,这一路上霍仲孺起初是惊惧不安,走着走着就平静下来了,等进了县舍,见到那眉目与自己相似的少年,霍仲孺干脆一言不发起来。 倘若是寻常的私生子找上门,霍仲孺一个做父亲的也不至于惊惧,最多花些钱打发的事情,可霍去病不一样,这个他早年间抛弃掉的孩子,在长安长大,受天子看重,得了天大的功勋,做了万户侯,这私生子已是他无法企及的贵人,做父亲的权威早已压不住满身功勋的少年,可霍仲孺难道还能向自己的私生子下跪不成? 因此他一言不发,等着霍去病发落,是指责他为父不慈,还是要为母亲出气? 县舍里气氛有些压抑,木兰拉了霍去病一把,提醒他不要做出太过分的事,这是会被人在朝堂上攻讦的。 霍去病深吸一口气,走到霍仲孺面前,忽然下拜道:“素日不知大人,故而从未上门,今日我父子重逢,还请大人带我家去,我自有话讲。” 他这一拜,让霍仲孺原本冷静下来的情绪再度变得慌张起来,他连忙伸手去扶,急忙道:“将军出生乃是天赐,岂我能为?上天假托于我罢了!” 他伸手来扶,霍去病却没让他碰到,笑了一声站起身,对木兰摇摇手,示意她跟上。 霍仲孺大冬天出了一身的冷汗,他带着霍去病和他的友人走在回家的小道上,双腿沉重得像灌了铅,偶尔回过头去望,霍去病在县舍人前的孝顺笑脸已经不见,一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更添几分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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