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环境与家里可谓天差地别,如今天寒地冻一不小心就生病了。贾政越想越怕,一瞬间像是老了十岁,早知如此他该对宝玉慈和些的。 他神色灰败的走进院中,屋里王府长史见他们府上混乱且急着回去同北静郡王汇报消息,迎上来同贾政告辞。贾政也没心情留他,送他出门后得到消息的王夫人和贾母早已派人守在门口,见到贾政便忙不迭的说:“老爷,老太太、太太那边问呢。” 想到贾母,贾政一激灵,老太太年纪大了,又最疼宝玉,若是叫她知晓……他吩咐左右:“这事先瞒着老太太、” “你要瞒我什么!” 话未说完外面便传来贾母的声音,原来府上几个有头有脸的管事被抓已经叫下人们人心惶惶,混乱间早有人将宝玉被带走的消息说给贾母。听说宝玉出事贾母如何坐得住?叫鸳鸯搀着一路赶过来。 贾政走出来就见贾母捂着胸口一副心口疼的样子。忙上前扶她,贾母老泪纵横:“政儿,宝玉他、他发生何事了?我依稀听着刑部的人将他带走了?” “他们骗我老婆子的罢?” 贾政对上她期冀的眼神,眼里亦是流下泪来。贾母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身子一软差点厥过去。然而想起宝贝孙子现在不知是何境况,她硬是凭着一口气撑过来。颤巍巍的被扶到椅子山坐下后,这位见过大风大浪的老太太强自镇定下来:“宝玉这孩子虽淘气,万不会做违法乱纪的事,定是有人害他!你把这里面的缘故一五一十详细道来!” 这时王夫人也赶过来,邢夫人和凤姐儿打发了人问情况。贾赦、贾琏,甚至东府相关的贾珍不一会儿也到了,贾政书房一时挤得满满当当。 贾赦嚷道:“老二,宝玉这孩子再乖巧不过,若说你犯事我还信,宝玉小孩家家的能做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贾母狠狠一跺沉香木拐:“你不会说话便别开口罢!” 贾赦喷出一个鼻息,不服气的还要说话,被后面的贾琏一扯衣服:您老闭嘴吧。 贾珍也急忙说:“叔父,我那边的赖升突然被刑部的差役押走了,这是怎么回事?”他倒不在意赖升,不过是害怕自家被牵连。 “老爷,宝玉现在不知道多害怕,咱们快想法子救他出来罢!”王夫人六神无主:“琏儿可有办法?不行问问林家哥儿、林姑爷那边?林姑娘在陛下面前可说得上话?” “老二家的!”贾母拍桌:“镇定!且听政儿把事情讲清楚再说!” 一屋子人都看向贾政。 贾政苦笑着将袁大人透露出的一星半点讲出来,听到甄家的事或许会连累府上,除贾母和贾赦父子俩外其余人皆各有心思。贾珍心下慌乱,他们东府与甄家有些说不得的利益往来,正是赖升居中联络,莫非…… 王夫人捏着念珠再如何拨弄也不能平静下来,她只知道宝玉被带走,现在才得知吴兴和张若锦被抓了,这两个陪房可都是替她连通甄家的关键人物啊。再如何天真烂漫王夫人这会儿也有所察觉,恐怕她此前在吴兴家的说动下以老爷的名义在江南与甄家一起包揽诉讼的事才是这一遭的起因,宝玉,甄家,宝玉,甄家…… 王夫人悔不当初,这一切如何能叫她的宝玉来承受? 贾母一双锐利的老眼将屋里所有人的神色瞧得清清楚楚:老二家的悔恨交杂,老大父子俩却是不如何惊讶。 她开口对贾珍道:“珍儿,这是咱们两府的大事,你赶紧回去问问你父亲这事可有什么法子。我们这边也会想办法打听情况,有消息叫你叔父通知你。” 贾珍正好急着回去处理一些东西,忙不迭应下。 待他走后贾母又打发了王夫人:“你去收拾些宝玉那孩子常用的一会子叫人送进去,不能叫他在里面受苦。” 这话叫王夫人有了主心骨,是了是了,宝玉走得急,什么都没带呢,在里面如何过活?她忙起身带着丫鬟去宝玉屋里收拾东西。 一时屋里只剩下贾政与贾赦父子,贾母鹰隼般的目光射向贾赦,看得贾赦头皮发麻——他老娘还是有点子厉害在身的。 “琏儿,你是个好的,”贾母转向贾琏:“一家人就是要劲往一处使,别学你父亲。” 贾赦忍不住开口:“我怎么了?我几个孩子都培养得有出息,还不是像我!” 贾母拍桌:“你怎么了?你什么都知道做什么不给大家提个醒儿?硬是要憋着坏叫人看笑话么!你好狠的心!宝玉那孩子一向孝顺你,你却偏要看亲侄儿到牢里去受苦?” 贾赦可不背这锅,他脱口道:“这与我有何干系!分明是他亲爹妈做的孽!” 贾政闻言震惊不已:“大哥这话是怎么说的?” “你能不知道?装什么像!”贾赦见不得贾政做出这一副清白的样子,顾不得贾母还在,指责道:“你们两口子养了个皇妃心便大了,勾着甄家在江南作威作福揽银子,打量谁不知道?” “母亲冤枉我不提醒,却不想他们两个瞒得紧,我也是琏儿从鲁省回来才听说呢!琏儿没提醒你叫你管管南边那几个?偏你当作耳旁风,现在倒怪到我头上了!我呸!” 贾母抖着手指贾赦,贾赦恨恨偏头不看她。贾政喃喃:“我确实不知……”他蓦的想起王夫人那两个陪房,加上这两年账上愈发松快的银钱,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贾政面色发白:原来王夫人所言“王家留下来的财物”便是从南边弄来的么? 这事夫人即便有错,那也是他未能撑起一府花用的缘故。他口中发苦,大哥说得没错,宝玉是被亲生父母带累了。 贾母也明白了——早说府上经济紧张,恐怕老二家的为了维持开支走了歪路。 她后悔不已,要是知道会累得宝玉被抓,她就该将梯己拿出来用的! 屋里静默下来,贾琏打圆场道:“现在说这些已无用,咱们还是想办法将宝玉放出来,还有府上……照袁大人所言恐怕业已在陛下跟前挂了号,横竖要早做打算才好。”他虽然焦急,但悬在头上的那柄剑一朝落下,竟也觉得松了一口气,再如何以后不用提心吊胆度日,且看这一节能否安全度过罢。 贾母忍着悲痛点头:“琏儿说的是,你赶紧去林家问问,我明儿个进宫见娘娘去。政儿,你……你去问问你媳妇,”她抖着唇说:“到底在江南做了什么事、弄了多少钱,该有个章程出来。” 至于贾赦又被她迁怒,根本懒得看他一眼。 贾赦无所谓,但他还是说:“我同刑部几个狱卒有些水酒交情,宝玉那边想是能托他们照看照看。” 贾政拱手不止。 这边马车上江大人看了眼呆愣的宝玉,心想冷子兴口中心思深沉的贾宝玉怎么看都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儿,心里有底了。 本以为这样锦绣堆里的公子哥儿必然养得嚣张跋扈,没想到贾宝玉并非如此,让做什么便做什么,听话得很,叫他松了口气。 他对袁大人道:“你不该同他们透露案情。” 袁大人轻哼一声:“横竖要查到他们头上,便是知道了又如何?有罪的自然有罪,他们还敢跑?” 江大人板着脸不满:“你打乱了我们大人的节奏。” “不好意思了。”袁大人敷衍的拱拱手:“听说尚书大人断案如神,这点事情他还能放在眼里?若尚书大人为难可以求我们大人帮忙嘛。” 江大人拧眉,谁不知道他们大人与左都御史不和? 两人说话间宝玉捏着衣角默默偷听,这两位大人言语间对自家态度轻视,难道家里要出事了? 宝玉一会儿为家里前途发愁;一会儿怕老太太因为他有个好歹;一会儿又担心姐姐妹妹们被吓到。胡思乱想间连到刑部了都不知道,只呆呆的被江大人交给差役引进一间昏暗的牢房。 直到脚面上一只老鼠爬过,他才“啊呀”惊叫一声,有了坐牢的实感。 外面狱卒们好奇的议论着:“这便是贾府那位衔玉而生的小公子?怎么呆呆傻傻的?” “怕是被吓着了。” “咦,看着乖乖巧巧的不像是犯事的样子啊。” “那谁知道?不是他,也是他们家。这些权贵哪家是清白的?我听说那账本上明明白白的记着贾府呢。” “大人说了么,账本只能作为参考,不一定为真。” “姓冷的是他们家下人罢?贾府流出来的,我看真得很。” “嘘,小点声。” 声音低下去,宝玉什么也听不到了。 然而这寥寥几句却已能拼凑出个中真相。 他的脑子从未像这般清明,整合这几天来发生的所有事,甄家木匣、王府两次来人、冷大哥被抓、要紧东西,答案呼之欲出——是冷大哥从甄伯父送上来的匣子里取走了账本。 账本上有对府里不利的记录。 宝玉突然想起周瑞家的早上对他说的话:他们都是听主子吩咐行事啊。 父亲母亲。 袁大人在老爷书房里轻蔑的眼神、江大人递给老爷的传票、老爷卑微的请求江大人照顾他……一幕幕画面在宝玉不住脑中回想,叫他心里似是被挖了一个洞,空荡荡的,不时有冷风吹过。 下午江大人提审宝玉时面对的便是一个有些呆滞,细看又有些莫名坚定的贾府小公子。 奇怪,这孩子来时一身稚嫩,怎的关了半天给人的感觉就像突然长大了似的? 江大人摇摇头将思绪抛出脑外,板着脸说:“我们问几句话,小公子如实道来便是。” “你可认识冷子兴?” 宝玉点点头:“他是周姐姐的女婿。” 旁边书记员刷刷记录。 这些情况刑部自然一清二楚,江大人说:“冷子兴与你交情如何?他说你常托他修补一些器物,可有此事?” 江大人把宝玉当作小孩儿对待,问讯还算温和,但宝玉已经就这句话明了冷子兴的打算。 恐怕冷大哥将一切都推到他头上了。 宝玉沉默了片刻,众人都不明白他在想什么,半晌宝玉点了点头。 江大人微不可察的拧眉:“冬月廿四这日,你可有将一个紫檀木嵌螺钿松鹤延年木匣交给冷子兴修缮?” “大人,您是要问账本的事罢?”宝玉就听自己冷静的说:“一切都是我做的,与旁人无关。”
第133章 自救 江大人不可思议道:“你说什么?” 宝玉放在膝上的双手颤抖着,他飞快地看了江大人一眼,垂下眼帘像一尊漂亮的玉相,低声道:“我……草民没想到冷大哥会偷取账本,毕竟他为我们两家做事,账本算得上是他运上京来。” 他知道这一块不好解释,草草两句略过,对江大人道:“实不相瞒,府上这两年与甄伯父的所有来往均由草民主导,望大人明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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