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主导的?你当本官这一下午是白混过去的么?”江大人气笑了,宝玉这边不过是小事,他们早就先审了贾府那几个下人。虽有相信贾府一定不会放弃他们而嘴硬拧着不说的,但最后不是还有两个招了么?都说是贾府二夫人的吩咐,与他们掌握的情况差不多。 如今贾宝玉弄这一出是要戏耍他们么? 他喝道:“贾瑛!你当这是什么地方?岂容你胡言乱语!干扰办案是何罪行你清楚么!” “好叫你知道,令堂那两名陪房可将来龙去脉都招了。”似贾宝玉这样的恐怕连零花钱都要受长辈管控,竟大言不惭说由他主导这些利益往来,这话说出去谁信? 江大人对宝玉没什么恶感,耐着性子提醒:“小公子,咱们这里是刑部,可不是你玩闹的地方。你只需回答本官的问题,用不着绕到旁的事情上平生枝节。” 宝玉垂头:“他们无非是说依太太的命令行事。大人,家慈脾性直率,这些复杂之事一向都是草民在背后出谋划策,是以说由草民主导这一切并非哄骗大人。” “家慈认不得字,并不清楚这其中的后果,不过是受草民蒙蔽依言行事。而家父平日忙于公务,只把草民当小孩子看待,全然不知草民背后的动作,是以一直被隐瞒至今。” “不知者无罪,草民愿承担所有罪行,还请大人酌情……放过草民双亲。” 宝玉不傻,贾府被抓的几个管事中王夫人陪房就占了两个,很容易便能猜出王夫人牵连其中。 他生长这十来年,母亲疼他爱他,父亲严厉管教下亦有拳拳爱子之心。可恨他浑浑噩噩虚度光阴,享受了双亲的骄纵,临了却无法为父母撑起一片天。 宝玉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叫太太脱身,痴性上来想起话本里哪吒削肉剔骨偿还父母。他虽未到那一步,却也能揽上罪责回报父母之恩。 家里还有老太太需要奉养,还有环儿、兰儿需要养育,他想父母留在外面总比他一个腹内草莽的花架子有用。 书记员坐在江大人后面都震惊了,传言中那个风流好色的贾宝玉竟还是个孝子么? 江大人拧眉:这小子原来打的这个主意么? 他是宪科里的老人了,审过的案子连他自己也记不清有多少。贾宝玉太嫩了,他一眼便能看出这小孩儿‘干干净净’,不是那样违法违纪的人。 孝心可嘉,但毫无用处。 他们断案以证据为基石,有罪无罪自有律法裁定。贾宝玉以为诌出个谎言就能扭转结局么?这几句话除了骗过他自己还能骗住谁? 可惜了。 原本解释清楚木匣的事就能走人——江大人相信此系冷子兴为要挟贾府救人而拖贾宝玉下水的说辞。如今宝玉却将贾府受贿揽财之事担上,不论真假他都要在狱中呆到案情查清楚的那天了。 “你今日所言本官会奏请尚书大人查明,贾瑛,这里不是仅凭你三言两语就能断定案情的地方。”江大人知道他这里问不出什么了,站起身吩咐左右:“将他送回牢里罢。” 宝玉茫然的随狱卒返回牢中。 刑部尚书得知此事后挑眉:“这贾瑛有点意思,他上赶着揽罪,本官都要感动了。” 江大人一脸麻木:没看出来呢。 “贾政有几个儿子?罢了,听说贾老太君最疼这个孙儿,是也不是?” 江大人默默点头。 刑部尚书眼里精光一闪:“真是个好孩子啊,荣府不足为惧了。” 他捋着胡须吩咐:“传令下去,贾瑛认罪,是重要人犯,此后不许家人探望。”直到荣府真正有罪之人来自首那一天。 依贾政一贯的品行,他相信这天不远的。 “小江啊,你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吧?”刑部尚书冲他挤了挤眼睛。 江大人无奈:“下官明白。”不就是有人打探消息便适当透露些许么?尚书大人自从得到今上的支持后查案手段愈发跳脱了。 “好好好,荣府这边暂时稳了,到时拔出荣府这个萝卜,宁府也不远了。咱们现在主要啃这几家硬骨头……” 刑部尚书命令下来掌管牢狱的司狱司自然依令行事。于是贾府打发来送衣物的根本见不到人,“只东西收进去了,也不知能不能用到二爷身上。” 王夫人听到回话不由头晕目眩,无法想象宝玉在里面会被如何对待,连贾政进来都没注意到。 “夫人。” 王夫人愣了一下,忙道:“老爷,林姑爷在都察院,咱们求他关照关照宝玉罢?” “宝玉现在刑部,如海怎好插手?这事稍后再说,”贾政心不在焉,他挥手遣退屋里伺候的人,“夫人,所谓‘王家寄存的财物’是否确有其事?你……这些年在甄家那边收了多少?” 王夫人哽住,默然不语。 “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瞒着我做什么!”贾政焦急的走来走去:“你早些与我讲明好早做打算,陛下眼里最是揉不得沙子,咱们不可侥幸!” “……明儿见过娘娘再说罢,”王夫人强自镇定下来,钱都已被花光,现在说出来有什么用?她拨着念珠道:“娘娘服侍陛下这么多年,再如何也有几分情谊吧?许是她在陛下面前能说上话……” 贾政颓然:“陛下明令严查,你还不明白么?”若元春真有这么大的脸面这事在陛下那边就不可能发作出来。 王夫人不死心,还是坚持等明日见了元春再说,她还沉浸在贾府的往日荣光之中,坚信他们这样的人家轻易不会出事。见贾政不管宝玉,又吩咐周瑞家的拿府上的帖子到处求人。可惜因着北静郡王那边也被刑部上门查了一遍甄家送来的东西,北静郡王却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说,南安郡王几家见状都鸟悄着不敢插手。 这几家颇有些凄凉之感:文烁现在有人有钱更有武器,他们得罪不起啊。 那样呼风唤雨的日子再也难有了。 王夫人这才有些慌了,更令她不安的是府里递进宫求见元春的牌子被打了回来。 宫里根本不让他们见人。 贾政不意外,便是见了娘娘又如何呢?不过是多一个烦恼之人罢了。 如此王夫人才吞吞吐吐的将这几年所为讲出来,令贾政无力的是她只知收钱,根本不清楚南边是个什么情况、甄家到底利用府上的名义做了些什么事情。恐怕连吴兴都不完全了解,而在南边负责打理这一切的张若锦早被抓进去了。 次日贾琏坐在林隽面前,如是道:“情况便是这样,我们家在外面做了多少孽,有多少是婶母拿钱办事、有多少是那几个奴才打着府上的名义仗势欺人……我们没人知道。” “林表弟,你说我该怎么办?”贾琏忍着羞耻一抹脸说:“还有宝玉那边,如今不让见人,也不知他是个什么光景。往常交好的人家都躲起来,我、我现在只能靠你这边拿主意了。” 林隽见他眼下青黑,显然愁得睡不着觉,不由唏嘘道:“琏二哥还要注意身体,多少人指望你呢。” 他想了想,说:“宝玉那边的情况我倒知道些,他将所有罪责都揽下来了。”知道贾宝玉被抓他也关注着的,便是不问林如海,问问分到刑部的同年也能打听到情况。 依他对刑部尚书的理解,林隽猜到几分这位老大人的想法,这事能说。 “他、他揽下来?”贾琏惊得站起身,失声道:“他做什么揽下来!” 林隽叹道:“无非是一个‘身为人子’。” 贾琏坐下来,喃喃:“不想宝玉竟能做到如此,往日是我们轻看他了。” “琏二哥,咱们俩不是外人,你让我拿主意我也别无好办法。横不能犯罪后逃脱律法的制裁罢?但主动认罪与被动伏诛是不一样的。” 贾琏闻言拉住林隽:“好兄弟,为兄也读了律法,知道这些难处。你不将我拒之门外便是天大的恩情了,不管如何我千万谢你。为兄不是不认罚,只你嫂子和几个妹妹什么都没做,何其无辜?我、我当初就不该顾什么‘不论长辈是非’,横竖闹开了才好,否则何至于此!” 他越说越激动,林隽安抚道:“琏二哥莫慌,陛下不是那般牵连无辜的人,你只看王家就知道了。” 也对,王家当初未犯事的都没事,贾琏想到这里总算安心。这才有心思琢磨林隽的话:“主动认罪,表弟是说……” “不错,主动认罪,且散尽家财。”林隽在贾琏呆愣的表情中将里面的缘故道来:“不论原委如何,令叔婶在江南与甄家钱权交易是不争的事实。主动认罪还可求一个从轻发落,而你们府上拿了多少,想办法一分一厘的尽数归还,是为赎罪。如此向朝廷表明你们认错的态度,想必陛下会酌情处置的。” 贾琏若有所思:“为兄明白了。”他们自陈罪责总比抓起来到时由人落进下石的好。 “只是二叔还罢,想说动婶母投案自首恐怕有些难。” “你只将宝玉所为道来,一般人都不会不为所动,何况是爱其若珍宝的令婶?” 宝玉这次叫林隽刮目相看,不论他替父母认罪的做法是否妥当,但他能有这个担当,已经不似原来那般万事不管的性子了。 经此一遭后想必能成长不少吧。 至于贾琏一家,二房所作本应不关他们的事。可惜这是个家族纽带格外严密的时代,贾琏恐怕会受到攻讦,最差撸了职位打回原形,最好也要降职。 林隽会为他周旋,只这事不必说出来。 贾琏在林隽的提醒下豁然开朗,是了,王夫人视宝玉为命根子,难道忍心看着宝玉因她受牢狱之灾? 贾琏有了主意,眉间的愁苦也散去些许。叹道:“不瞒表弟,这一天真正到来我心里好比大石头落地,再没有比如今更坏的日子了。” “琏二哥这般心态是对的,想必以后能否极泰来。” “以后如何我不做奢求,横竖一家人平平安安就行。”贾琏暗下决心这桩事了后他就只专注小家,其他再不管了。 说了几句话,贾琏想着尽早了结,辞别林隽匆匆往家里赶去。 如林表弟所说归还受贿所得,虽不知道王夫人具体拿了多少银子,但只看府上一年的开支就有数了。这么大一坨钱二房拿不出来,肯定要动用贾母的梯己,说不得还要他们大房补贴才够数。 而这样大的事情首先就要说动他那混账老父亲,否则贾赦不同意贾母那边如何经得起他闹? “什么?动用老太太的私房给他们赔钱?休想,我不同意!” 果然,贾赦听完便跳起来骂骂咧咧:“那里面有我一份!他们自己作的孽凭什么要我出钱!他们两口子大揽大兜我享受到一分了么?呸!” 贾琏待他嚷完一轮,平静道:“不出这个钱就等着一大家子人玩完吧,到时别说老太太的私房,连我挣的都要被一分不剩的抄走呢。咱们主动赔钱不比叫人抄到头上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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