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接引用朱注破题。 “夫容貌者,德之符也。圣人之德盛于内……”5 林隽愈发文思泉涌、下笔成章。 洋洋洒洒二百来字后,他写下束股:天道不可知,即其生成而见神化之妙;圣德不可测,即其容貌而见德性之全6。转入到天道、圣德,扣题照应。 随后收结。林隽吹干墨迹欣赏片刻,顾影自怜:造孽哦,他现在写起八股文来也是得心应手,想起无数个奋斗的日夜,不由愤慨道:考试磨人! 看了看天色,林隽放下笔,先把米淘洗一遍放入陶罐里,随后又取出德福准备好的香肠片、腊肉丁同煮,他甚至还找到一些香菇丁。 德福真是个周到的好孩子! 再撒上些许干蘑菇粉制作的味精,林隽将罐子煨在火盆边,静待美味生成。 不一会陶罐咕嘟咕嘟地冒出香气,稻米的清甜与腊肉的咸香混合,袅袅娜娜地飘散到这条号巷每一个角落。 隔壁考生馋哭了。 对面考生啃着干巴巴的糕饼,愤恨地用目光怒斥林隽:这位兄台心真大,竟然在考场做起饭来,哼!君子远庖厨知道吗妈的真香! 林隽在考场拉了一波仇恨,吃饱喝足后裹着棉被美滋滋地睡了个午觉。 初十下午戌时,不管有无答完试题,锣声一响,考生纷纷停笔,巡考士兵陆续收卷。 会试不似乡试关在考场九天,交完卷后他们可回去休整半日。 林隽出考场后,李茂与孔翎二人已经等在外面了,看着都还挺精神,德福赶着马车接了三人回去。 贺家贴心的准备了衣物吃食,还有大夫调理身体,三位考生被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到得第二场,林隽发现大家都提了陶罐准备煨腊肉饭,甚至有人不知从哪儿弄来金黄的玉米棒子放在罐里煮。 咦? 林隽难得投去羡慕的目光,这家伙就吃上玉米了哇。 那考生轻哼一声,矜持的瞥了他一眼,林隽这才发现这位兄弟就是上次对面的考生嘛。 还挺有缘分,林隽友善地笑了笑。 那考生:……哼嘿 第二场礼乐论一道、判五条、诏/诰/表内科择一道。这次考的是制诰,相当于公文写作,自不必说。 林隽目光定在那五道判语题上,只见试题赫然是[官员袭荫、欺隐田粮、多支廪给、人户以籍为定、盐法7]。 林隽清楚的记得文朝以前考的判语题从不假设“甲、乙”,不考具体事迹,只考法律条文,今科连出题方式都变了。 好家伙,这是把满朝上下不可说、不敢碰的痼疾一股脑摊在举子面前了呀。 可以看出新帝对这些潜规则的不满,已经将目光投掷在这些问题上了,只是不知他是否有变革的决心? 林隽一时有些踌躇,到底是犀利评判还是有人情味一点酌情斟酌呢? 毕竟古代统治者“不专以法令为事”而“以教化为先”啊。 他想了很多,一会儿是新帝种种优待考生的举措,一会儿又是红楼梦后期的盗匪横生、兵败和亲,这到底是个怎么样的朝廷,怎么样的皇帝呢? 最后浮现在脑海中的居然是寿朋先生那张清矍有神的老脸,想起昔日他对自己的殷殷叮嘱:“作判务宜随题剖断,引律明确,不专以骈丽为工8。” 干了! 林隽一咬牙,不可想太多,按律判就是。当务之急是获取进场的资格券,新帝都说了重视第二、三场嘛。 他下定决心便一往无前的写下去。 也不知出题官被新帝折磨得头秃了没? 他哪里知道听到新帝要求变换出题方式后一群考官跑到太上皇面前哭诉呢,可惜也不知是否是太医院给太上皇开错了药,面对新帝的叛逆行径太上皇竟缄口不言。 一帮考官大逆不道的腹诽:莫非太上皇已经哑了? 咳。 文烁能感觉到自从父皇身体好起来后对自己愈发不满了,他也很苦恼哇,毕竟他是个真·孝顺的孩子,做不来那种把老父亲圈在行宫里的决定。 没想到最近他的一系列动作竟都没遭到父皇的阻止,文烁摸不着头脑,确定父皇并未生什么大病后索性放开手脚干了。 是以才有如今这个局面。 他遥望贡院踌躇满志:局势一片大好,朕的未来心腹们,要努力哟。 林隽并不知道高层大佬们的种种博弈。 他现在正在第三场策论的考场上奋笔疾书。 策论是他的强项,林隽挥舞着毛笔写得刷刷的。托前世见识广泛的福,林隽越写越激动,简直想呐喊:没有人!比我!更懂!策论! 交完卷后,林隽伸着懒腰走出考场,他现在觉得浑身轻松,有种跑完两千四以后的兴奋感。 林隽难得如此放纵,去酒馆弄来一瓶陈酿与孔李二人喝了个一醉方休! 考完了,剩下的就交给考官吧。 礼房,考官们这几日看试卷看得头晕眼花,纷纷化身麻木的阅卷机器:这个字丑,三类!这个经义都没读通顺,差评,四类!这个还行,就是观点平庸了些,唉,三类吧。 老天,何时赐我一张文章新丽、字迹优美的答卷呢? 李大人正感叹着,一张优秀试卷映入眼帘。他瞪大一双眼,越读越激动:这勘出精意的时文,这力厚思沉的论判,这新颖而不失可行性的策论。这这这,一类文!本官把话放在这儿了,这就是一类文中的极品——超类文! 哎呀。有点过于了。 李大人腰也不酸了,腿也不麻了,颠颠捧着卷子呈到主考官李大人面前,“大人,这份试卷勘取头名。” 没错,主考官也姓李。 主考官慢条斯理地接了试卷随手放置一旁:“头名试卷我已有计较,放着吧。” 李大人急道:“这份试卷真的很优秀——” 主考官打断他:“李侍读!优秀的试卷比比皆是,头名当优中选优,老夫难道会妄言?罢了,你姑且自己看。” 他递给李侍读另一份试卷。 主考官身为翰林学士,李侍读对他的眼光还是认同的。他怀着欣赏又一佳作的心态捧起来看了,心中有点失落。 就这—— 说好听点叫辞藻华丽,说难听点不就像圣上说的精于词句而内容空洞?这普普通通的策论,明显能看出国子监先生教授的痕迹,实在老生常谈、难出新意。 啧,他正要据理力争,却被另一间阅卷房的童大人叫住:“李侍读,来帮我看看这份卷子呢?” 李侍读见他面有急色,暂且按下心思小跑过去。 童大人却是悠哉游哉地继续阅卷。 “童大人,你要我看哪份试卷?”李侍读皱眉。 “我说你,动动脑子,”童大人恨铁不成钢,“你跟他争论什么?”他冲李学士那边撇嘴。 “他那份卷子确实不如我手中那份言之有物……” “我懂,”童大人悄声说,“那又有什么办法,”他冷哼一声,“想必那份卷子是顾二公子的呗?你如何拗得过他?他背后可是顾平那老匹、咳。” 李侍读愕然:“不是糊名?他如何得知?” “你个呆子,每个人的运笔方式自有差异,亲近点的人一眼都能看出来!别想争了,去批其他的罢。” 李侍读长叹:“我这心里过不去,我们有负圣上嘱托啊。” “你忘了今科还有复试?兴许你看中的那人是个精于杂科的好手呢?到时换一批人做考官,可由不得他了。” “但愿吧。”李侍读却不抱希望,顾宜自小也有名家教导呢,一般人哪里越得过他去。 阅完卷后排在第一位的赫然是顺天顾宜,第二位则是苏州举子林隽,应天府吴圭第三,凤阳府孔翎第四。 今科由于需要复试,是以会试名次悬而未决,要等复试结束后两边成绩相加才得到最终结果,这个名次才是张榜时的排名。 二十七日,礼部张贴参与复试的举子名单。 从这个名单上也能看出考试成绩排名。 李茂排在第一百五十名,他拿到成绩喜笑颜开,这可是全国举子都参加的考试,他还能排在一百多名太好了。 得知自己位于第二,林隽还没怎么样呢,孔翎倒先呛声了:“我看这帮考官眼睛是废了!” 他认可的第一只能是林隽,顾宜算什么登西。 林隽:……谢谢?我复试比回来? 孔翎傲娇扭脸:不然呢? 李茂:……啊咦? 二十八日考生开始复试骑、射、书、算、律五科,他们在武学考完骑射,继续到贡院考书算律。 众人都知道这五科考试能决定榜单名次,纷纷卯足了劲。林隽前世便会骑马,这世又有意训练自己,在骑射方面领先众人。 “砰——”林隽松弦,一箭正中靶心。 他轻松地砰砰放箭,十箭均在中心。 举子们投来羡慕嫉妒的目光,这就是那位说话极犀利的林解元么?果然他的箭和他的嘴一样,招招诛心啊。 另一位能与其一争高下的只有顾宜了,他也射中十箭。吴圭中九,孔翎中八。 他们几个的表现伤透了一群举子们的心:我们苦哈哈的弓都拉不开,你们这些可恶的读书人都吃什么长大的?文化课厉害武艺还不放过我们?!啊是是是你们脑子要格外出脱些呗?哼。 林隽友善地冲吴圭笑了笑,吴举人一如既往的冷脸。 顾宜从他身边经过:“你很厉害。不愧是林解元。” 林隽:?总觉得听着怪怪的。 怎么,现在“林解元”已经是一个形容词了吗? 至于书算律,林隽拢袖一派镇定,这些那些统统都是我的强项! 书算,主要是负责计算赋税和徭役,有点类似现代会计需要做的工作。他们既有算术基础又有寿朋和林如海定期开的小灶,不比那些高官子弟差什么。甚至他们还没有林隽的基层经历多呢。林隽答得又快又准,连孔翎李茂二人也是胸有成竹。 两日后五科终于考完,林隽三人又开始庆祝起来。 考官们加班加点把卷子批改完毕,排好名次后最终两张排行榜汇聚到皇帝案头。 文烁与易修武、忠顺王文煜一起趴在案头指指点点:这个复试成绩也太差了。这位居然精于书算,是个人才啊。 “咦,看来优秀的人都是面面俱到的,皇兄你看这位叫林隽的举子。”文煜指着林隽的名字:“他会考第二,复试第一,成绩还甩第二老大一截,全能啊。” 文煜不知道这种人在现代有个专属名词:六边形战士。 文烁与易修武对视一眼,易修武能看到自家表哥眼里明显的笑意,他也笑起来。 文煜警觉,体感自己被排挤到小圈子外边了:“笑什么?你们有什么小秘密是我不知道的?长青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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