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王夫人的陪房吴兴家的也找来了。 原来吴兴家的听说周瑞家的惹恼太太被好没脸面的撵了出去,瞬间觉得自己可以上位太太身边第一人的位置,巴巴的赶到上房等着。随后听到后院喧哗,婆子们都传袭人爬床被王夫人拿住了,吴兴家的有几分急智,急忙赶来劝说:“太太,袭人这丫头的事您须得轻拿轻放为上。” 王夫人皱眉,轻拿轻放?难道她还要饶了这小蹄子不成。 “她还罢,咱要当心打了老鼠伤了玉瓶。”吴兴家的凑到王夫人耳边说:“咱们府里人多嘴杂……这事本不过是少爷到了馋嘴的年纪,您大大方方的将袭人过了明路,只说是预备着的放在宝玉房里的通房——大户人家都是这么做的,别人也挑不出错儿。如此省得传出不好听的话,您说呢?” 王夫人心里一惊,吴兴家的说得对,袭人这小妖精还罢,主要是不能伤了她的宝玉。 她现在又想起宝玉的名声了,恍然道:“是了,是了,你说得对。只是这人选再找一个罢,我是再不想看见她的。” 吴兴家的低声说:“太太,您何须再找人?袭人一没容色,现在又没了脸面,以后还不只得扒着宝二爷,如此宝二爷又能新鲜几时?再者女儿家的心事咱们都懂,此后有她看着宝二爷,谁还能轻易近得了二爷的身?且她又是老太太给的丫头,不好打出去的,您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吴兴家的与袭人倒没什么关系,她说这一通不过是显现自己的能为,又能卖袭人一个脸面。听说袭人可是管着宝玉身边大大小小的事呢,有这一遭袭人再怎么谢她都不为过,以后可就有她的好处了。 “你说的也对。”王夫人本就不聪明,此时被吴兴家的这一番看似有理有据的话说服,心下大慰,“得亏有你提醒我。” “太太不过是一时情急,我们不正是为您分忧的?放过她,她是要对您感恩戴德、再无二心的,您只要掌控着她宝二爷房里的事还用费心?” 这句话说到王夫人心坎里了。 “你是个好的。”她总算点头,冷冷的对袭人说:“往后你便是宝玉的通房丫头了,月例银子也按例提一等,只一件,好好看着宝玉再不许白日里胡作非为。若是被我发现你挟制宝玉,仔细你的皮!” 袭人本以为今日已经走到死胡同,不想王夫人竟放过她了。顿时感激涕零,保证道:“是,奴婢都听太太的。” 王夫人哼了一声,将袭人盯得头皮发麻后终于带着人离开。 待她们走后,袭人身子一软,瘫倒在床。 她只为过了王夫人这关松气,却不知难过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很快,贾府上下便都知道袭人成了宝玉的通房丫头。 贾母听说了也只是淡淡一笑:“男儿家长大了,这有什么。”袭人本的月钱本就是在她这边,贾母当即表示此后每月再给袭人多出一倍的月银。 她十分看不上王夫人大惊小怪的做派,约束府里上下不许瞎传后赶忙又请太医来为宝玉把脉,敲打王夫人:“小孩子家馋嘴猫儿似的,便有什么事你背后再说,怎么能撵进去吓人?要是吓坏了宝玉,你后半辈子还有何依靠?” 王夫人也是后悔不止,垂目应是,幸好太医说宝玉并无妨碍。 虽说贾母约束,但府里一堆堆的人躲在各处窃窃私语:“怎么突然就提拔她了?” “嗐,你们还不知道呢?” “小蹄子,勾我们做什么,快说。” “听说袭人和宝玉白日里睡在一处,被上房的撞见了。” “噫~没想到是她。” “是呢,宝玉房里那么多漂亮的,竟是她领先一步。” “说不得有什么妙处呢。” “……” 话题逐渐黄暴,众人一时想听又不好意思听,嘻嘻哈哈的滚做一堆。 宝玉屋里,袭人现在想指派几个大丫头是不能了。 “宝玉的床还没铺,晴雯,你去看看罢。” 晴雯冷笑:“谁与他睡谁去铺呗,我反正不睡。” 秋纹几个互相打眼色,你推我我推你的搡出里间,只麝月还愿动一动。
第59章 盐务 见麝月如此行事,晴雯狠狠瞪了她一眼,与秋纹几个大丫头阴阳道:“眼皮子浅的小哈巴狗儿!” 秋纹与碧痕亦是撇嘴,“人家身份不一样了,跟她好处多着呢。” 麝月假装没听见,只进去铺床。她是袭人一手提拔上来的,很有些袭人心腹的意思,自然万事跟着袭人行动。 “我说你们可小声点,别人心里有成算着呢。” “我怕她?我又没做那种表面装得贤惠正经私底下却悄悄爬爷们儿床的下作事,还被当场拿住,羞都要羞死了。”晴雯翻了个白眼满不在乎道。 王夫人又不是个谨慎的,当日房中那么多小丫头亲眼看见袭人宝玉被按在床上,不消半日下人们几乎都知道了二人当时的境况,连袭人肚兜上的并蒂莲是什么色儿都被传出去了。 虽然此后贾母好一顿约束,但哪能堵住悠悠众口?贾府下人又是出了名的嘴上不把门,不过是从明面讨论转到私下传扬,几经转手散播出来的传闻更加不堪入目了,甚至还有人编他们二人的荤段子流传。 也是贾府的人很少出门交际,否则少不得面对各处异样的眼光。毕竟公子哥儿开荤的事常见得很,但似贾府这样闹得大家都知道的情况却只此一家。 晴雯她们当然也听说了,所以才对上上下下都盖章认定的‘老实人’袭人更加看不起。 哦,合着你那正经大棒是专管我们这些人的,自己却另有一套标准? “谁说不是呢,一般人都没脸面活了罢?”秋纹啧啧感叹。 “你有这想头可见才是老实人呢。” 几个冷嘲热讽一通,见袭人一点也没有恼怒的意思,更觉她心机深沉,悉悉索索的跑出去说悄悄话了。 一时内室只剩下袭麝二人。 麝月手上动作不停,笑着对袭人说:“袭人姐姐,别理她们,她们几个心里正不自在呢。” 至于是何不自在,大家就心知肚明了。 袭人攥着被角的手指捏得紧紧的,面上却一派镇定,只说:“二爷就要回来了,咱们快点。麝月,既然她们懒得动,以后你就管这一项罢。” 麝月心中惊喜,欢快应是,这室内的活计通常是袭人同冒尖的那几个包揽呢。 经王夫人一闹,贾府所有小姐们也都隐约知道了。 湘云住在贾母院中之前黛玉住的碧纱橱里,这会儿正在窗下做针线呢。突见翠缕噔噔噔的从外面跑进来,她是个天真的,一气儿灌了茶后好奇的问湘云:“小姐,她们都说袭人姐姐不是大姑娘了,袭人姐姐又没变成男的,怎么不是姑娘了?” 湘云模糊听说过一些,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戳了一下翠缕的额头:“我怎么知道?想必不是什么好话,你这小丫头非礼勿听懂不懂?别到处跑了。” 翠缕捂着额头小鸡啄米般点头,原来不是好话?怪不得那些姐姐们藏着掖着的就是不说清楚呢,翠缕转瞬丢过这一茬,帮湘云理线。 不一会儿湘云的婶子保龄侯夫人赶来贾府,见了贾母就说:“我是来接云姐儿的,她在这边呆了这许多天,也该回去了。” 贾母不放人:“云丫头才松快几天,着急忙慌的接回去做什么?就让她在这边陪我老婆子住,大家姐妹一块儿热热闹闹的多好,宝玉也舍不得妹妹回去呢。” 保龄侯夫人早就对贾母动不动以‘松快’之名接走湘云不满了,仿佛她们苛待湘云似的。即便是让云丫头做针线活儿那也是府里上下大家都做,又不是叫云丫头做全家人的活计,她自己的姐儿也是如此,又没偏袒哪个。 一些力所能及的活计自己做了就是,做不出的她们也交给裁缝呢,该花花该省省才是持家之道,偏要像宁荣二府似的大家一起大手大脚才好? 这会儿听她提起宝玉更是心中不屑,贾母也不出去打听打听,外面贾宝玉同他那大丫鬟的流言漫天飞,谁不知道荣府小公子的房里有个叫袭人的娇俏丫头?一个有了房里事的公子哥儿早就该辟出外院去了,还当小孩子似的养在后宅呢。 她就是不放心湘云住在贾母这里与宝玉沾上什么关系才急忙赶过来的,宝玉是没什么妨碍,湘云一个姑娘家家的传出去名声还要不要了?到时自家的小姑娘都要被拖累了。 她也懒得周旋,直说湘云堂妹兰姐儿的生辰快到了,“兰姐儿与云丫头好,一定要云姐儿回去一起过生辰呢。” 如此贾母倒不好再拦了,保龄侯夫人便领着婆子转到湘云屋里。 “太太来了。”湘云见到保龄侯夫人忙起身让座。 保龄侯夫人不露声色的打量屋里摆设,却见桌上笸箩里放着一个半成品扇套,她拣起来看了看,显然是用了心的,做工细致得很。她随手扔到桌子上:“翠缕,这是给谁做的?” 翠缕搞不清状况,单纯的说:“袭人姐姐托我们小姐给宝玉做的。” 又是这个袭人。 再看湘云眼下青黑,保龄侯夫人心中恼怒无比。既恨贾府下人脸大如盆又恼了湘云做自家活计要死不活,给别人做东西倒点灯熬油的上心得很!她哼道:“好没规矩的丫头,我们侯府的小姐是给她做活儿的?”她指挥婆子,“收起来处理了罢。” 又对湘云说:“宝玉现在是大人了,不比小时候兄妹间打打闹闹。云姐儿,你们还是保持距离的为好。这些东西他们家自有人做,轮不到你来操心。” 湘云低头讷讷应是。 “回去吧。”保龄侯夫人让婆子收拾了东西就走,湘云虽有些不情愿,但也不敢违拗婶子,与贾母道别离去。 黛玉走了,转眼间湘云也走了,三春一向乖乖巧巧的很少有存在感。贾母看着安静的院子一时有些萧瑟,与鸳鸯叹道:“往日觉得院子挤得慌还想把三个丫头挪出去,如今都走了,空荡荡的才让人心里难过呢。” 宝玉也只有每日来请安的时候能见着一面,孩子们大了,家里愈发困不住了。 一时想起保龄侯夫人听她提起宝玉时的神色,贾母心里不自在极了。她人老成精,哪里看不出她眼里的不屑?贾母老眼半阖,哼道:“保龄侯家的也太迂了,我们宝玉对姐姐妹妹心思单纯,只一腔爱护之心罢了,偏她要做出一副划清界限的样子,有什么意思。” 鸳鸯不好说的,总不能不许别人家爱惜羽毛罢?况宝玉袭人行事也太过心急,哪怕再过一两年呢?现在闹得沸沸扬扬的,有什么好? 她现在对袭人的看法也微妙起来。 “家里还是热热闹闹的才好,”贾母想了想说:“你打发紫鹃带两个婆子去林家,就说我老婆子想外孙女了,把黛玉接来住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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