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套路,这时孟瑶应该是再三推辞,只说倪清华一定会没事、他能力还不够之类的糊弄,可孟瑶看着对方注视自己的眼神,那些虚辞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一撩下摆,跪了下来,不闪躲地迎视上倪清华,“孟瑶愿担。” “好,”倪清华清淡一笑,似是放下了心头重负,“快起来吧。此路其难,你也心知,我不多言。只是最后,我还是有两句话要说。阴谋阳谋都是为达到目的地一种策略,并无卑劣之分。只是阴谋再好用,陷阱再高明,被人看穿,一文不值;阳谋再让人憋屈,借势而动,孰人可挡?”(4) 倪清华哪里是在随便说两句,这分明是在教孟瑶为上之道。 “是。” 孟瑶前二十年坎坷流离,她终究还是不忍。斟酌再三,倪清华还是说出了口,“阿瑶,你有了底线后,也不要太委屈自己。” “社主都不心疼自己,阿瑶又怎么会觉委屈!”孟瑶只觉口中发涩,“我已经飞讯凌霄……” “也好。等事情出个结果后,再告诉他们吧。”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临阵无将,是把人命当草芥。如果她能活下来,他们何必来;果真人力有穷之时,魏无羡他们来了也是无济于事,又何必拿手下的性命犯险呢。 这话听得人心里一酸,她倪清华怎么就能对自己那么狠,如果真等不到解药,他们就连她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注】 (1)药石名。一种不吸铁的磁石。道家谓月华精气中含有帝流浆。清厉荃 《事物异名录·药材下》:“《石药尔雅》:‘磁石不拾针者,名绿秋,又名帝流浆。’”清袁枚 《续新齐谐·帝流浆》:“庚申夜月华,其中有帝流浆,其形如无数橄榄,万道金丝,纍纍贯串,垂下人间,草木受其精气,即能成妖。” (2)“枭”是一种凶猛的鸟,引申为勇猛难制服。枭雄无道,因为鸟不是走的,是飞的,所以,枭雄无道或说自有其道,但是已经脱离了常规的道义。很强,但是无法用通俗的道义来辅助他。 (3)地球上毒性最强的蝎子——巴勒斯坦毒蝎(以色列金蝎)(Palestinian scorpion),生活在以色列和远东的其他一些地方。是地球上毒性最强的蝎子,它那长长的螯的末尾,是带有很多毒液的螯针,趁你不注意刺你一下,螯针释放出来的强大毒液让你极度疼痛,抽搐,瘫痪,甚至心跳停止或呼吸衰竭。 (4)《国语·越语下》:“阴谋逆德,好用凶器。”
第29章 曜德含光 等到披霜带露的蓝忘机带药回来,距离温情给的限期只剩下不到一刻钟。 “等我死后,把我的骨灰撒到东海……”风尘仆仆的蓝忘机走近门口便听到倪清华交代后事的这一句,狠狠闭目定神,方才稍稍平息汹涌的心海。 倪清华乖巧地坐在一方矮几上,凌霄站在她背后,执着一把龙纹玉梳给她理发。 “温情的药快制好了。”风尘仆仆的蓝忘机嘴唇动了动,却只是说了这么一句,其中透出的担心却比那花言巧语胜上百倍。 目光瞥到门口的一身白衣,水晶镜面中的倪清华弯唇一笑,“看来是我脸不够红。”(1) “辛苦含光君了,”凌霄冲蓝忘机点点头权作行礼,回过头继续和倪清华拌嘴,“说得就像你手红似的……”哪盘菜有毒就吃了哪盘,真是手黑得够可以了。 “也不知道每次抽完卡就抓狂的是哪个!” “呵!老娘不伺候了!”非酋凌霄被戳到痛处,怒而掀翻友谊的小船。 “别别别,咱大姐不说二姐。”被梳头发真的好舒服啊,“唔——你快接着弄啊。” “你不要说这种虎狼之词。”凌霄义正言辞。 猝不及防地开车提速差点闪了倪清华的老腰,“你这是道学家见‘红楼’。”(2) “那青童是看见‘排满’了?!不对,你是看不下去了。”那么长的剧情,倪清华肯定觉得腻腻歪歪的,估计看不到一半就得弃了。 就在俩人插科打诨之时,温情端着药碗进来了。 白瓷碗里黑乎乎的药汤在尽职尽责地散发出难忍的气味,倪清华紧紧抿了下唇,最终还是端起一饮而尽。 喝完之后,倪清华整张脸都快皱成一团了。 温情开始下医嘱,“病人需要好好休息。” 待凌霄二人出去带上门后,倪清华轻叹口气,“说罢。” 温情把其他人支走,定是有不便于第三人知晓的事情要告诉她。 “金蝎妖毒一旦中毒,毒素终身都难以排出体外。此次解毒本就是制衡之策,所以……”温情看了倪清华一眼,“在找到焉酸之前,青童君怕是会周期性浑身剧痛。” 意料之中。中药开方无谓“君臣佐使”四字,如今以毒攻毒,本也只是下下之策。蜘蛛毒液和金蝎妖毒两味主药相冲,根本无法调和。若是持平,自是无事;一方占了上风,自然就是她要受罪。 所以倪清华只是问了温情周期是多长。 “五十取一。”每隔四十九天便有一天。 “期间为免毒性更加复杂,我也不好施药,青童君只能硬抗。”温情把倪清华将要经历的难处告知。 倪清华面色看不出深浅,只是言道,“便当‘赤龙’猖獗吧。”(3) 温情识趣地说道,“我那边还有些药材要处理,先走一步。” 当温情退下,房间只剩下倪清华一个人时,名动天下的青童君才显示出一个人的脆弱。 但见镜中人难受地捂住心口,润眉深锁。 “呕——” 黑寡妇的毒性显现出来,倪清华开始反胃不止。倪清华乱七八糟地想道,幸亏已是辟谷了一段时日,否则呕吐物未免也太恶心人了。 干呕完后,蝎毒上场,全身每一寸骨肉都在说着疼痛,这下倪清华再也没有心思瞎想了,疼得她冷汗直冒,只恨不能得把身体蜷成一团。这种程度的疼痛比之阴火烧身、鸹风消命也不差什么了。 可当初的天劫是自己愿意的,得到多少就要付出多少,她认;可如今中毒这事,能给她带来多少好处不成?! 温若寒,妈卖批,听到没,妈卖批! 可惜骂罪魁祸首能转移的注意力有限,疼痛一阵接着一阵,想彻底晕过去都是奢望。 倪清华气息已是不稳,心中的委屈不满怎么压也压不下,更有蠢蠢欲动的破坏欲令她直欲砸了眼前一切。 索性一丝理性尚在,干脆留书一封,御剑去了黄河。 十月虽然已是刮起了冷硬的北风,但远未到黄河结冰的日子。 倪清华站在这条长河的一处渡口,看着风吹起层层银鳞金波。 这条大河,从女娲造人之时便存在着,流过尧舜禹汤,流过玄门兴起,一直流到如今,将来仍会继续向东流去,见证历史兴衰,永不停歇。 有归家的船家见她一人孤零零地伫立风中,绑好船绳,上前道,“姑娘,是要渡河还是等人啊?要是渡河,看这天气,马上是要下雨了。我们都回家了,你明天再来吧。” 倪清华环望四下,果然是日星隐曜,浊浪排空,遂道,“我不渡河,也不等人。” “那姑娘是要干啥?”船夫不解道。 “散心。” 那船夫心中暗诽,这阴沉的天儿散啥心啊,不过还是好心道,“姑娘,一会雨下起来,风老冷了,你快回去吧,啊——?” 倪清华见对方神情关切,神色也不由柔和几分,“多谢老人家好意,只是我意已决,”又指着那条白篷船道,“我愿意出十两银子,不知老人家可能将此船割爱?” 船家连连摆手,“用不了这么多,用不了这么多。姑娘你要实在想要,五两就够了。” 倪清华也不欲纠结,只是痛快给钱。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蓝忘机自倪清华房间离去后,面上虽不显,心中却是惙惙不已。药理之说他并不陌生,被以毒攻毒的倪清华遭遇也可想而知,他心中如何不忧心。 在弹了半段《洗华》,心中仍是不能定下后,出门走着走着,不觉就走到了倪清华院落的门口。 含光君敲门的手指却是曲起又落下,分外犹疑。欲转身离去,才发觉不对之处——屋里没有呼吸声。 顾不得别的,推门而入,只有案几上留的一张白纸,上书“外出散心,一日必归”八字。 问了侍从,知晓一道青色剑光往北方去了。 她不会走得太远,而户牗附近并无名山……蓝湛有了决断。 待蓝忘机找到倪清华时,天色早已暗了下去。她立在船头,长风一吹,铢衣襟袖鼓鼓,有随风归去之意。可是其所作所为却与这弱柳之态完全相悖。 只见倪清华所乘的船正在河心,河水欲将小船带往下游,而倪清华不时向船后方劈出一掌,激起的浪头又将她的小舟往前推动一块。 一来一回之间,小船与渡口的相对位置几乎未动。 蓝忘机落到船头,倪清华却不看他,“你又何必?” 蓝忘机盯着对方因发热而泛着嫣红的侧颜,“让我帮你。” 倪清华想让蓝忘机知难而退,故而直言道,“蓝宗主难道没告诉你,当年素心梅园之事?!” 蓝忘机怎会不知。当年兄长回宗告知叔父此事,叔父虽不说,他们却知道,叔父暗地为蓝氏的将来担忧不已。不想凌霄竟是倪清华的属下,当年凌霄哪里有那个能力,而他又见过倪清华施展度神诀,那么猜想到倪清华身上也是顺理成章。再联系如今倪清华并未创立家族,她想做什么,岂非不是再明显不过。 而她如今提到这件事,已是暗示当年的确兄长所遇是她安排的了。 “我知”,蓝忘机长长的鸦睫眨了一下,音色动人,“你无错。” 倪清华快抓狂了,甚至想要晃晃蓝忘机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灌进了黄河水,“蓝二公子,你真知道我在干什么!我在挖你们世家的根基嗳!!!” “为生民立命,你说的。”有句话是这么说的——知道的越多,反而越痛苦。蓝忘机从小接受的教育让他仁爱,而蓝家所能做的也只能是做好自己而已,并不能改变这个世道,否则触动整个阶层的利益,势必会引火烧身。 “蓝湛,你来真的?!” 倪清华开始觉得不可思议,但细思之下,发现蓝湛的抉择是题中应有之义。 “让我帮你。”琉璃眸中冰雪初霁。 “怎么帮?”,倪清华灵魂吐槽道,“我想睡觉,你弹《安息》么?”(5) 【注】 (1)红为胭脂之色,颜为面庞;古女子以胭脂润面,远看如红色面庞,所以代称女子为红颜。又有红颜薄命一词,故有此说。 (2)鲁迅先生说《红楼梦》是“清之人情小说”,“单是命意,就因读者的眼光而有种种: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革命家看见排满(推翻清朝统治),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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