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长凳上坐下来。凳子还没坐热,那边罗兹一个起跳,轻轻松松跃到了三层楼高的建筑楼顶。 购物袋落地的声音传来,她看向街道对面的行人。那个人触到她的视线,也有可能是看到了她身边的卡达裘和亚祖。虽然都维持着人类的伪装,那个人一个哆嗦,连滚带爬地转身就跑。 人类的本能有时候真的很敏锐,可惜就是动作太慢。 她还没说什么,卡达裘和亚祖已经蹿了出去,比嗅到血腥味的猎犬反应还快。 重物落地的声音传来,她仿佛只是眨了一下眼睛,那个人已经被扔到她身前的地面上。 “是活的。”卡达裘邀功般地开口。 “人还活着。”亚祖冷静地补充。 人还活着,但明显已经吓得昏了过去。 罗兹磨磨蹭蹭地走过来,脸上带着一副知道自己即将被训斥的神色。 ……篡改人的记忆这种事,她还没做过。 这种时候召唤萨菲罗斯解决问题也许是优选,但她已经七天没理他了。如果是普通人的话,可能会把这个叫做冷战。由于两人根本没复合,所以这个形容并不准确。 靠人不如靠己,她朝那个人的意识中枢伸出手。 那种感觉就像将手伸进沼泽里,浑浊的水里积淤着太多的记忆和情感。那个人的一生忽然涌入脑海,她找到最新的记忆片段,就像进行开颅手术一样,精准地用镊子移除不必要的血肉组织。 人的记忆对于自我的构成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篡改记忆的时候必须非常小心。她将伪造的记忆移植进去,让那个人以为自己只是在过马路的时候意外晕倒了。 布置好一切之后,她才离开现场。 罗兹欲言又止地跟在她身后,高大的银发青年耷拉着脑袋,肉眼可见地充满沮丧。 “……妈妈?” 今天已经是19号了。这么想着,她停下脚步。然后抬手不太熟练地摸了摸罗兹的脑袋。 三人都长得很高,至少比她高。 罗兹难过的时候会哭,高兴的时候原来也会哭。 亚祖将手背到身后,手臂的肌肉线条似乎紧了紧。 因为不能厚此薄彼,所以摸完这个的脑袋,就得摸摸那个的。 枕太久了,膝盖有些酸,但这些感觉都是暂时的,很快都会过去,就像她割伤手指时的疼痛一样。 最后的是卡达裘。他今天倒是很能忍耐。银发的少年将脑袋枕在她的膝盖上,面朝她的腹部,像幼猫一样蜷缩在她怀里。他似乎恨不能将自己的骨头都缩起来,让自己的存在变得小一点,然后再小一点。 她将落到卡达裘脸上的银发拨到耳后。他的皮肤柔软而冰凉,比普通人体温更低。卡达裘抓着她衣服的边缘,将那块布像宝贝一样捏在掌心里。 他似乎忽然就困了,整个人都放松下来。明明被睡意侵袭,却又舍不得闭上眼睛。于是眼睑半垂着,猫一般的瞳孔尖尖的。 银发的少年看起来就像一只在太阳下打盹的猫。之前被寒冷的雨水淋湿了皮毛,现在太阳重新冒出来,他整个人都变得一动不想动了。 “今天的妈妈很温柔。” ……看起来很放松,倒是意外敏锐。 或许是某种本能般的警惕。 她摸摸卡达裘的头发,没有说话。 在一个地方短期停留的人不应该养宠物。那是不负责任的做法。一个宠物的寿命好歹有十几年,而人类的孩子至少是几十年的责任。 思念体虽然不是人类,但三人的心智和人类的孩子无异。 “妈妈一直都很温柔。”卡达裘意识到自己之前的说辞不妥,急忙补充,“只是今天特别……” 她换了个话题:“明天有想去的地方吗?” “……妈妈去哪我们就去哪。” ……她就知道。 “真的没有想去的地方吗?” 如果她去哪他们就去哪,他们岂不得融化在生命之流里。 “……”卡达裘低声说,“我想待在这里。” 就在这里。 “卡达裘。”她缓和语气,“你知道我不是你们寻找的「母亲」。” 卡达裘身体一僵。 “不,”他执拗地说,“你就是。” 肩背绷起,他紧紧抓住她的衣角:“妈妈要赶我们走了吗?” 亚祖有把和她之前的对话告诉两人吗? “是不是萨菲罗斯?” 卡达裘的呼吸急促起来,黑色的竖瞳倏然放大:“你要选择萨菲罗斯吗?” 她没跟上他的思路。 卡达裘哈地笑了一声,短促的笑声卡在喉咙里。他肩膀颤抖,声音扭曲:“为什么总是萨菲罗斯?他究竟有哪里好?为什么……” 他重复:“为什么我就……” “我不做二选一。”她按住卡达裘,“我的决定和萨菲罗斯无关。” 他倏然抬起头:“你已经做出决定了?” “……”她将原本的答案咽了回去。 最后她只是说:“我在考虑。” 傍晚的时候下雪了。 零碎的雪花慢慢从夜空飘落,街道亮起鹅黄的灯光。她将遮挡风雪的棚子罩到木架上,然后将花盆摆到棚子底下。 外面的雪逐渐大了起来,纷纷茫茫如白色的萤火。她回到屋内,发现里面没人。卡达裘三人不知道去哪了,至于萨菲罗斯……萨菲罗斯去哪了都和她无关。 白色的雪花被风卷起,象征人类文明的灯光被远方的夜色吞没。米德加的废墟矗立在荒野上,在黑暗中如巨兽匍匐。 冰冷的风声拂过只剩骨架的高楼,吹起了美丽的银色长发。 那个身影站在高楼边缘,黑色的皮革大衣在寒风中猎猎翻飞。他似乎感觉不到寒冷,也并不介意身后出现的阴影,姿态始终闲散得如同在欣赏呼啸的风雪。 “悲哀的思念体。”萨菲罗斯微微侧头,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想取代我吗?” 银发碧眸的高大男人转过身,饱含杀意的攻击迫近到身前时,才不经意地一振手腕,瞬间握住锋芒凛冽的长刀。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似乎就已经说过了。” 随着金铁之音鸣响,卡达裘手里的刀骤然脱手而出。旋转的刀锋还未落地,喉咙遽然一紧,已被萨菲罗斯单手提了起来。 “回到你们原本的世界去。” 青筋暴凸的手指死死抠着黑色的皮革手套,徒劳似蝼蚁的挣扎。萨菲罗斯掐着卡达裘的喉咙:“道路已经打开了。” 他说:“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 说完,萨菲罗斯将卡达裘随手一扔,甩向扑过来的亚祖和罗兹。风声急啸,三人坠下高楼,还未翻身爬起,弦月般的弧光紧接而至,一刀切开了大楼的地基。 刀光一闪,水泥崩裂。倒塌的建筑发出巨鲸濒死般的长鸣。萨菲罗斯的身影穿过烟雾,转眼便来到身前。他扣住罗兹的脑袋,将高大的银发青年掼到地上,就像野兽按住奋力挣扎的幼崽一般轻而易举。 地面裂开蛛网般的痕迹,废墟中的魔晄泉盈着绿色的微光。渗透到地表的水流沿着裂痕弥漫过来,凹陷的大地形成了某种天然的水洼。 生命之流沸腾起来,水面剧烈波动。 萨菲罗斯正要将手里的思念体按入水中,滚烫的烈焰呼啸而来,爆炸的火光照亮了黑夜。他松开手,灼热的气流掀起了银色的长发。萨菲罗斯毫发无伤地转过身,看向落到废墟上方的两个身影。 “哦,”红发的身影发出感叹,“我们来得可真及时。” 漆黑的羽毛在雪中悠悠飘落,杰内西斯碰了碰右耳的银坠,对自己的登场方式似乎很满意。 “这算什么?”他扬起眉,“家暴现场?” “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安吉尔盯着萨菲罗斯的方向,随时都准备拔剑迎战。 萨菲罗斯轻笑一声,缓缓抬起眼帘:“只有你们两人?” 杰内西斯:“你要不要猜猜看?” “我们等你出现等得都快发霉了。”他说。 …… 有人在敲门。 在这个下雪的夜晚,接近凌晨的时间。 她放下手里的书,离开沙发。打开门时,爱丽丝和扎克斯的身影毫无预兆地映入眼帘。她还未来得及有所反应,爱丽丝已经飞快将门在身后带上。 “抱歉,让我看一下。”爱丽丝握住她的手,仿佛诊断病人情况的医生。扎克斯神情凝重地站在旁边,脸上难得没有一丝笑意。 她被两人搞得一头雾水,但隐约明白自己的身份可能已经暴露了。 是什么时候? “……和我猜想得差不多。”爱丽丝没有放开她的手。 寒冷的雪夜,人类的体温就像散发着暖意的壁炉。 “你回不去了。”爱丽丝抬起眼眸看着她,眼中盈着忧色,“你无法回归生命之流。” 她听见自己说:“……为什么?” “因为萨菲罗斯。” 很多事情都是因为萨菲罗斯。世界差点毁灭也是因为萨菲罗斯。 “只要萨菲罗斯不灭,你就不会死。” “所有的生命原本都属于星球,但是……”爱丽丝声音微轻,“萨菲罗斯从星球那里夺走了很多东西,生命之流也被他污染。只要他不放手,只要他还活着……” 迟疑片刻,爱丽丝抬起手,慢慢将手贴到她的心口处。 “他用自己重塑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卡达裘三人组是否要下线的问题,我考虑了好久。 本来只是客串,结果居然有常驻的趋势。 短期还好,如果是长期的话……感觉萨菲罗斯那边不行啊,真的不行啊。
第93章 七年前,文森特一枪打穿了她的心脏。身为前塔克斯的神枪手从不会失误。她带着那种伤落入剧毒的魔晄,按理说不可能活下来。 灵魂融入生命之流的过程和失血过多的感觉很像。身体越来越轻,意识越来越模糊,最后连自我的边界都无法感知。 从身体里流出的血和星球的血液混合在一起,既是消失也是融合。 大量的血漫溢出来,在消失的边缘徘徊时,却不可思议地被人止住了。 灵魂的光点散成绿色的丝绦,柔软起伏的丝线中织入黑色的浓雾,就像DNA的双链分子一样缠绕着拧成一体。 带着致命伤坠入剧毒的魔晄还能活下来的,在这世上只有一人。 那个人将她搂在怀里,让两个人的灵魂熔在一起。她那段记忆十分模糊,一切都如隔云端般朦胧而不真切。 她只记得他一直将她抱在怀里。 漆黑的灵魂,核心冰冷滚烫。 他一直将她抱在怀里。 …… 爱丽丝和扎克斯走后,窗外还在下雪。 飞舞的雪花盖过边缘城的街道,盖过米德加的钢铁废墟,盖过黑暗中的旷野。白茫茫的雪色不断飘落,衬得四周的夜色愈发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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