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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我——只看着我。 似命令又似诱惑，哪怕是视线都想完全占有。 艳丽的毒蛇，盛开的罂粟——难以用具体的意象、用人类的文字描绘捕捉。 如同缺氧般的晕眩，让身体变得很轻。 手臂不知何时垂落下去。萨菲罗斯贴上她的手掌，苍白的手指穿过她的指缝，和她五指交缠。 ——「我可以碰一下你吗？」 这是她当初教他的。 仿佛能触碰到永恒的盛夏，让人慢慢陷落：陷入窗外的虫鸣，陷入生机盎然的绿，陷入温暖潮湿的泥沼，融化在彼此的体温里。 吃与被吃——爱与被爱，是这个世界上最复杂也最简单的关系。 窗外的太阳落下去了，夜晚升了起来。白昼的闷热消散了，被河边清凉的水汽驱散。 伴水而生的草丛中，星星点点的光芒亮了起来。那些光芒飘过水面，飞向漆黑的树林。漫天飞舞的萤火，相似的景色她以前也见过。 在被光芒照亮的河畔，她看见了银鳞的巨蛇。 相同的银色蛇鳞环绕在身边，她贴了贴他的鳞片。这次，萨菲罗斯低头看了她一眼，随即俯下身，巨大的蛇模仿着她的动作，用鼻尖蹭了蹭她的。 胸膛低低震动，萨菲罗斯从喉咙深处发出柔软的声音。碧绿的蛇瞳波光潋滟，仿佛倒映出漫天星光。 在河畔飞舞的萤火虫忽隐忽现，作为回应，她呼唤他的时候，心脏的颤抖——胸腔的震颤无法抑制。 萨菲罗斯的声音加入进来，共振的歌声温柔缠绵，在空气里如涟漪一般扩散。接着，互相回应的声音渐渐低微下去，在夜色中变成轻柔的低声絮语。 巨大的蛇将她环在怀里。今天的星河分外灿烂，仿佛要劈开宇宙深处的黑暗，将光辉洒向遥远的地面。 她问出想了许久的问题：“……你会饿吗？” 杰诺瓦是吞吃星球的物种。然而得知自己的身世真相后，萨菲罗斯并未立刻有所行动。 “我可以忍耐。” 想要吞噬星球，想要将她吞吃入腹的时候都是如此。 但他要忍到几时呢？ 萨菲罗斯说：“这个星球目前过于贫瘠。” 精神能源几近枯竭，现在好不容易才开始慢慢恢复。 所以可以养肥一点再吃。 “等你看过一望无际的雪原，碧波万顷的大海。”萨菲罗斯低声说，“等你去过深奥险峻的峡谷，见过夕阳中燃烧的岩石。” 这个星球曾经生机盎然，是孕育生命的温床。水草丰茂的平原，云影仿佛会低垂到地面上。万年不化的冰川，夜空会出现贯穿天河的极光。 所以他可以等。 她还有很多地方没有去过，许多景色还没有见过。 她说过的话，和他聊起的“梦想”，他全都记得。 “……”好半晌，她才说，“这样真的可以吗？” 蛇是充满耐心的掠食者。贪婪和耐心程度成正比。 萨菲罗斯凉凉道：“让人类再心存侥幸地存活一段时间也无妨。” 让人类和古代种的末裔，共同为耕耘星球付出努力。等到合适的时机，他再将星球一口吞掉。 然后呢？ “正如同人死后会回归星球，星球死后也会回归宇宙。”萨菲罗斯看向远方。遥远的夜空中，星河璀璨明亮，在黑暗中如光带蜿蜒。 萨菲罗斯吃了杰诺瓦，消化了古老的外星生物的记忆。杰诺瓦的生命循环，是从一个星球落到另一个星球上，不断重复寄生生物的宿命。 但萨菲罗斯的野心不会止步于此。 创造万物的源头，那是星球死后会归去的地方。他会溯源而上，找到这个宇宙的起源。 然后成为始，成为终——成为首尾相衔、环绕世界的蛇。 正如生与死并非对立而是一个循环，一个世界的终焉亦是另一个世界的起点。 她想：到了那个时候，萨菲罗斯会变成什么呢？ 也许像故事里创造诸天的神明那样，他的脊骨会变成大地和山脉，血液会变成河流和海洋。他的气息会变成风，万物都自他体内而生。 蜕皮的蛇是重生的象征。 杰诺瓦是能够变幻形态的物种，他以后说不定会有许多形态。 ……比如长出很多翅膀。 但是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她都喜欢。 不管他想成为什么，她都喜欢。 “到时候，”她说，“把我吃了吧。” 要吞吃世界的蛇，当然也要得把她一起吞了。 “不，到时候你会和我一起。”萨菲罗斯说，“你我会永远等同一体。” 永不分离。 而在抵达这个未来之前—— 银色的巨蛇紧紧圈住她，如同护着自己的心脏。 “我可以等。” 萨菲罗斯很守信用。 他可以从一个夏天等到另一个夏天，可以从雨季等到旱季，然后又不断重复这个循环。 在这期间，忙着重建世界的人们并没有忘记这个角落，爱丽丝时不时就会给她发来工作的新进展。 一封封的邮件仿佛记载着时间的流逝。曾被大自然弃绝的人类，一点一点地重新摸索着和这个世界共存的方式。 听说WRO清查了神罗分布在世界各地的实验室。听说深渊之地是神罗科学部门的阴影，只有宝条知晓这个特殊部队的全貌。 由于培养出来的实验体暴虐残忍，深渊之地的士兵都被植入了控制芯片，芯片位于脑干的位置。 ……明明有强硬控制实验样本的手段，宝条却从未对萨菲罗斯这么做。 有一天，爱丽丝给她发了一封特殊的邮件，附件是加斯特博士离开神罗后的研究日记。 杰诺瓦计划的实验样本死亡率极高，只有萨菲罗斯还在胚胎时期就和杰诺瓦细胞完美相融——这说不定是某种证明，名为加斯特的天才曾经想要这么相信。 相信萨菲罗斯是这个星球的生物和能和杰诺瓦共生的象征。 至于宝条对萨菲罗斯的期待……谁知道呢。 这件事已经无人知晓，也已经不重要了。 昨夜下了一场雨，空气清新异常。到了要准备出发的时候，她却坐在沙发上，望着窗外。 爱丽丝告诉她，渐渐恢复生机的星球，有些地方已经开花了。金色的百合花开满山谷，就像生命的奇迹一样。 “怎么了？”萨菲罗斯问她。 “没什么。” 声音微顿，她转过头：“我只是忽然想起，有段时间我曾经想过来生要当一棵树。” 但是，如果有来世—— 如果有不同的世界—— 她笑着说：“比起当一棵树，我果然还是更想和你在一起。” 我想作为「我」诞生，再次和「你」相遇。 重复千千万万次。 她放下手里的平板，离开沙发站起身。 “走吧。” 但是现在，她想，他们要一起去看花。 在春天里一起去看花。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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