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好像有点理解,神话这种东西是怎么来的了。”她顿了顿,说,“你不觉得很像吗?” “什么很像?” 她怀疑萨菲罗斯明知故问。 “你很像被人类供奉起来的神。” 他像可怕的蛇神,传说里能呼风唤雨,一口吞掉世界的那种。 “这片雨林是有去无回的禁地,人类如果贸然闯入,会因失去理性而发疯。”她想了想,说,“为了避免神明震怒,降下惩罚,附近的人类村庄需要定期进行祭神的仪式,献上今年最好的收成。” 故事她都帮他编好了,接下来就等后人传颂。 萨菲罗斯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气音,听起来如同人类的一声笑。 巨大的银蛇盘起身躯,慢吞吞地将她托到他面前。 “那你是什么?”他问她。 “……我吗?” “你是什么?” 细长的蛇瞳望着她,碧绿的虹膜映出她的身影。 她认真思考片刻:“那我应该算人类的叛徒吧。” “……叛徒?”萨菲罗斯说,“为什么?” 她确定萨菲罗斯在明知故问。 巨大的银蛇,静止不动的时候如同大理石雕成的塑像,肌理流畅的身躯同时兼具力量和美感,恍如自创始之初便存在的最完美的造物。 萨菲罗斯将她拢在怀里。她看他片刻,然后亲了亲他的脖子,嘴唇落在会随着呼吸柔和起伏的线条上。 萨菲罗斯的胸腔震动起来,低低震鸣的声音贴着掌心传来。她撑着他的胸膛直起身,周围的蛇鳞窸窸窣窣着圈绕起来,缠绵而亲昵地抵上她的后腰,将她往前推了推,让她靠到他的心口上。 如同某种无法抑制的本能,她下意识想要出声回应。 不同于萨菲罗斯的声音响起来时,两人都愣了一下。 胸口传来的震动不是错觉,呼呼的声音比萨菲罗斯的更加短促柔和。她就像学习一门外语但一直无法掌握发音的哑巴一样,陡然在某一刻开了窍。 她抬起头,看着萨菲罗斯。漫长而短暂的寂静后,漆黑的瞳孔如墨洇开。银色的蛇鳞如海浪一般涌动起来。他从喉咙深处溢出一连串温柔的颤动,耳后闭合的鳃翕张开来,黑色的羽翼从背后打开,一下遮去了周围的光线。 萨菲罗斯用翅膀裹住她。他的胸膛震颤得比平时都厉害,仿佛无法抑制喜悦,柔和婉转的啁啾仿佛雀鸟的求偶,同时又好像深海的鲸类呼唤同伴。 他发出的声音过于复杂,作为初学者,她跟不上。意识到这点后,萨菲罗斯调整音调,胸膛震动的频率也慢慢变得低缓柔和。 呼呼的声音,仿佛在诱哄她再次开口一般。 ……呼呼。 她靠在他胸口,听着他体内传来的颤鸣,安静半晌后,再次试着震动嗓音。 发出的声音很小,但震动的频率已经和他的十分相似。 如同林间回荡的鸟鸣,她轻轻震动了一下胸膛,他很快也跟着做出回应。 她唤他一声,他便回应一声。 如同某种古老到不需要言语的仪式,他询问,她便回答。 他寻找,她就让他寻见。 心跳重叠的声音,胸腔共鸣的震动。 萨菲罗斯低下头时,迎上去成了世间最自然的一件事。 浅尝辄止的吻,轻轻相触的鼻尖。碧绿的蛇瞳比平时更加艳丽。树冠间的阳光变得遥远,光影斑驳而迷离,如同水面波动的幻光。 林间的地面铺着腐烂的枯叶,土壤散发着昨夜雨水的味道。 黑色的羽翼将白昼变成了夜晚,底下的黑暗灼热而厚重。他触碰她时,她前所未有清晰地感到了自身存在的边缘。他抚过她的颈侧时,银色的鳞片像刺青一样浮现出来。 原来那些鳞片没有消失,只是藏起来了。 鳞片与鳞片相贴,萨菲罗斯的胸膛无法抑制地震动起来。光芒稠丽的蛇瞳,中央漆黑的瞳孔看起来近乎饥饿,让那张圣洁的脸变得诡魅起来。 他亲吻她的时候,也似乎确实想把她吃下去。 落在颈侧的吻,似乎想咬破她的颈动脉。沿着锁骨和胸口往下游曳的手掌,则似乎想将她开膛剖腹,将指尖没入她温热的体内,让苍白的手掌变得一片血红。 「利娅。」萨菲罗斯的舌尖仿佛含着脂油,低沉柔滑的声音在她脑内融化开来。 萨菲罗斯的存在漫溢过来,渗透两人的意识边界。他像深海里的软体动物,用庞大的体型缠住她的意识,缠绵地和她交织共舞。 意识贴到一起时,她无意识颤了一下。现实里,萨菲罗斯俯身按住她的身体,苍白的手掌拢住她的腰,修长的手指陷入柔软的皮肤。 藤蔓攀附着树木,蝴蝶成群起舞。腐烂的植被下,形态各异的花草恣意生长。 银色的蛇蜿蜒而下。 空气潮湿闷热,馥郁的花香萎靡甜腻。她一时分不清现实和幻想,头顶的树冠无比遥远,意识仿佛剥离身体,在深海中不断下坠,坠入深不见底的海渊。 腰痉挛起来时,她下意识想抓住什么,手指插丨入冰冷美丽的银发。 但是蚌壳打开后就无法合拢,柔软的蚌肉颤抖起来。汹涌的海潮忽然席卷而来,她弓起腰,如同被渔人攥在手中的鱼,试图用自己滑腻的鳞片逃离紧绞的束缚。 无声而徒劳的挣扎。 她感到视野模糊起来,急促的呼吸仿佛卡在喉咙里。她扭动腰,想踩住萨菲罗斯的肩膀,但脚踝被他圈住一扯,反倒将自己送到了他身下。 黑色的翅膀再次罩下来,阴影里,蛇鳞窸窣滑动的声音传来。萨菲罗斯将她固定在原地,他的嗓音低沉温缓,明明是柔和动听的语调,甚至染着诱哄的意味。 「看着我。」 如同被人用手掌捧住了脸颊,她的目光顿时不动了。 碧绿的蛇瞳,黑色的裂缝扩张开来,吞噬了周围的光圈。萨菲罗斯的神情中有种诡异的专注,银色的长发顺着他的肩膀滑落,他耳后和颈侧相连的地方,褶皱般的鳃张开来。 捕获猎物的掠食者,展现出自己最艳丽也最为危险的一面。 如同海妖的歌声,能让水手失去心智。 如同剧毒的罂粟,盛放时让人无法移开目光。 他将她占得满满当当,不管是身体还是意识,都只能想着他的存在。 她咬住他的肩膀,尝到了铁锈和盐的味道。殷红的血迹顺着苍白的躯体流淌下来。仿佛获得了她爱的证明,萨菲罗斯的身体忽然颤了一下,银色的巨蟒将她缠得更紧,似乎巴不得她将自己吃下去,让两人合而为一。 萨菲罗斯低笑起来,鼻腔的气音没入她被汗水打湿的头发。 如同交颈的鸳鸯,抵死交缠的蛇。他亲吻着她的发顶,神态洋溢着病态的柔情。 ——我骨中的骨,肉中的肉。
第127章 蛇怪·27 从小时候起,爱丽丝就学会了根据照片想象许多事。 人被困在现实里,现实只有一个。但想象却可以根据现实已有或未有的事物,自由无尽地延展开来。 没有见过的风景、早已逝去的国度,那些回忆起来已经被岁月模糊的身影和面容。 她刚出生的时候,她的父亲将她抱在怀里,托着她的双手微微发抖,据说眼泪都顺着脸颊流到了浓密的胡子里。哪怕时隔多年,她的母亲回忆这件事时,眼里依然会闪着亮晶晶的光芒。 「那个笨蛋。」说起父亲时,母亲嘴角总会浮现出和平时不太一样的笑意。从那笑容中,她仿佛瞥见了和父亲初遇时的母亲。那个女人比终日坐在病床上的身影更加年轻,也未曾经历过心碎的苦楚。 那个笑容美丽而轻盈,像冰雪初融后的春光。怪不得父亲当年会如同村民所笑话的一样,对母亲一见钟情。 母亲说父亲是一个笨蛋,但村民们都说她的父亲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在科研方面的才能无人能及。 天才有天才的古怪之处,她的父亲和其他人不太一样。别人家的女儿都是自己父母的掌上明珠,是世界上最最特殊、最独一无二的那一个,只有她的父亲喜欢将她抱起来,笑眯眯地说爱丽丝只是一个普通的姑娘。 那个时候,爱丽丝不介意做一个普通的姑娘。「普通」包含了她的父母对她的无限爱意,是祝福的同时更是一种对未来的期许。 在爱丽丝的记忆中,那个人——她的父亲确实很爱她,甚至到了溺爱的程度。 只要她想出去玩,那个人从来不会说不。 不论母亲怎么板起脸,试图摆出说教的模样,只要她想出去,那个人从来不会拒绝她的请求。 哪怕有一次深更半夜,她吵着说睡不着觉想出门玩,那个人也没有反对。那是爱丽丝第一次参观天文台,父女俩在夜空底下一边闲聊一边数星星。 父亲说,夜空是一张地图,以前的人只要学会了辨认星座,不管到哪里都不会迷失方向。 ……为什么是以前的人而不是现在的人? 因为现在已经有很多地方看不到星星,到了晚上夜空漆黑一片,什么都没有。 她想象着那片一望无际的黑暗,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黑暗很可怕。」父亲顿了顿,说,「所以为了驱散黑暗,让星星重新出现在夜空里,人们一定得终结神罗的统治才行。」 那个晚上,父女俩数了很久的星星。 她后来撑不住睡意睡着了,是父亲将她抱回了家。 那个怀抱很温暖,很踏实。对于一个孩子来说,那是她的世界里亘古不变的事物。自她出生起就一直将她抱在怀里的臂弯,就像天空和大地的存在一般理所当然。 但是世界会改变,对于体验者来说仿佛会持续到永久的「童年」,就像人这辈子的第一份记忆一样,开始和结束都同样突兀。 大概是七岁的时候,爱丽丝开始看见其他人看不见的景色,听见其他人听不见的声音。 村里的其他孩子开始说她奇怪,说爱丽丝和他们不一样,她是个特殊的孩子——她是个怪胎。 父母对她的期望终究还是落空了。 哭着跑回家的那一天,爱丽丝已经不记得父母脸上的神情。她的母亲紧紧将她抱在怀里,说她并不是一个怪胎,她的那些能力都是赛特拉独有的祝福。 但那些不是她想听的话。 从始至终,母亲都未能说出她最想听的那一句——「爱丽丝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 那些人都在说谎。 爱丽丝的童年结束的那一天,她意识到自己这辈子永远都不会和其他人一样。在她体内流着赛特拉的血,注定她和普通人有所分别,在她诞生的那一天起就赋予了她不同的命运。 她不知道父亲和村里的大人们说了些什么,到了第二天,那些议论她的话语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她学会了隐藏自己的能力,学会了分辨该说和不该说的话。她花了很长时间修复和村里其他孩子的关系,但她的童年却再也回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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