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了这个当口,但凡有姓名的贾氏子弟,无不各处走门路,削尖脑袋想从建省亲别院一事上谋个营生,贾蔷、贾芹、贾芸等人拔得头筹;同贾府有些牵扯的奴仆们也都来凑热闹,几位大管家经手银钱庶务,不知道过手了多少的好处,连那甚么贾琏奶娘赵嬷嬷的儿子,也得了历练的机会;至于主管省亲别院的各色人等,更是发了一笔小财,不消细说。 林黛玉便是这个时候重新回到贾府的。和她初进贾府那次不同,如今的她,没有了前途无量的探花父亲为后盾,真正成了一个没有娘家、只得事事依靠老太太做主出头的孤女。从前或许还有人想着文脉讲究同气连枝,互相提携,或者娶了她,便能在文举之路上走得更顺,如今却是连这个都说不上了。除却自幼和贾宝玉一处长大的深情厚谊和贾母的怜爱看顾外,一无所有。 此时王夫人因元春封妃的缘故,风头正健,王家的栋梁王子腾圣眷正浓,官位在贾王史薛等亲族之中首屈一指,位高言重,他们都颇看好金玉良缘,期待着贾宝玉娶了薛宝钗。 薛家因了薛蟠之父早亡、薛蟠不争气的缘故,只得指望薛宝钗高嫁豪门,提携娘家,因此贾家自是上上之选。既存了这份心思,又住在梨香院,平日里更是频频走动,殷勤得很。 林如海临死之前,虽已将林黛玉托付贾府,隐约间已是准了宝黛二人的婚事,但只是心照不宣的默契之语,未曾下聘。故金玉之说渐盛之时,惟有贾母一人力排众议,坚守前盟。 豪门显第之家,私下里尽管是明争暗斗,互不相让,明面上却还得一团和气,兄友弟恭,婆媳相和。只是这明里暗里,已不知道你来我往,过招了多少次了,只贾宝玉一人蒙在鼓里,犹自不知,只为秦钟早夭之事闷闷不乐。 作者有话要说: 注一出自白居易的《长恨歌》,讲的是杨贵妃封妃以后,杨家的显赫。大家应该都知道哈。但是因为规则,还是标注一下。 注二关于大观园的布局。来自《红楼梦》第16回 ,不是原文,但是是对原文的概括,所以也比较注意一下。
第78章 识字 其实王夫人虽不甚待见林黛玉, 但于这做舅母的情分上,倒也中规中矩,林黛玉的吃穿用度皆和贾府小姐同例, 四时衣裳、房中大小开支、延医问药倒也爽快, 不曾克扣了去。 只在宝玉婚事上, 王夫人不曾松口。她也不是成心盼着林黛玉不好, 每每想着,如今贾家正如日中天,不知道多少能文善武的青年才俊拜于门下, 且和那勋爵富贵之家往来频频, 从中择一佳婿,风风光光替林黛玉发嫁也便罢了。纵使林黛玉无父无母, 难免被婆家小觑, 但有贾家这个皇亲国戚做靠山,也就尽够了。故而一心想带着林黛玉出门交游,以希在京城贵女中博得盛名, 得高门青眼, 做终身之念。 但贾母却另有心思。贾母素知京城中那些王孙公子的秉性,哪个不是妻妾成群,喜新厌旧的,高门之家又最捧高踩低不过, 似林黛玉这等孤女, 虽有贾府做靠山, 如何能应付得周全?况且贾母眼光甚高, 若论品貌才情, 竟觉得京中王孙公子无人可出贾宝玉其右者。 故而斟酌之下,一心要促成宝黛良缘。只因两人年纪尚小, 一个十一二岁,一个不足十岁,拟稍后再议罢了。故而王夫人每每请同黛玉一道出门时,贾母只说黛玉年纪尚小、或者体弱多病等理由,一力推辞。王夫人虽暗中腹诽抱怨,但孝道当前,岂敢多言?却也无可奈何了。 只宝黛二人懵懂不知。两人年纪尚小,因幼时一道长大,性情相契,更比其余兄弟姐妹更亲近了许多,却只道是兄妹之情,尚未曾往儿女私情上头想。 这日正是三月下旬光景,恰逢王子腾夫人生辰,早早与贾府下了帖子,言明阖府统请,王夫人亦早早禀与贾母知。贾母道行深厚,岂有不明白王家打的甚么算盘,只推说林黛玉年幼体弱,前些时日得了嗽疾才好,竟不好见风,替她轻轻推辞了。于是这日只贾母、王夫人、王熙凤、贾宝玉、贾氏姊妹和薛姨妈、薛宝钗等人去了。 林黛玉见玩伴尽去,只她一人在家,她年纪幼小,不知贾母良苦用心,未免生疑,遂抱怨说:“一家子人都去了,偏留我一人在家。难道我竟是不好见人的?”紫鹃、雪雁等人也不明贾母深意,只在旁边柔声劝解。黛玉喂过廊下鹦鹉,懒懒坐于案前,手里捧着一卷书,随意翻看。 一时晴雯从外面进来,笑着向林黛玉问好,她暗暗奉了贾宝玉的意思,只恐林黛玉一人在家百无聊赖,故特意过来配林黛玉解闷。 林黛玉因晴雯是贾宝玉跟前得意之人,况且性情爽利机敏,故待她甚厚。见她过来,也不见外,两人只随意找些闲话说。 紫鹃在旁边笑道:“你来得正好。这个香袋姑娘绣了大半年了,正有些疑难处要向你请教。”说罢拿着一个尚未做好的香袋过来。 晴雯一看那香袋,便知是林黛玉奔丧初回之时,贾宝玉死缠硬磨求着林黛玉绣的那只。这香囊只做了一半,针法颇为精巧,不知道费了多少巧思。忙笑道:“说甚么请教不请教的,当真是折煞我了。这香囊是林姑娘亲手所绣,针法之精巧,非常人可及。况且这用心,这巧思,竟是我们都比不上的。等闲暇时还要向林姑娘多多请教才是。” 紫鹃素知晴雯女红高明,知道这只是她自谦之辞,也不当真,她特意把这香袋拿出来,原本也不是真的有甚么疑难要向晴雯请教,只是托词罢了。她见晴雯这般识趣,心中更加喜欢,笑道:“虽是如此说,但这府里还有人说我们家姑娘不做针线,不知道是甚么缘故。” 晴雯等人都知道说林黛玉不做针线的人,除了袭人,竟是再没有别人了。因袭人和贾宝玉有肌肤之亲的缘故,对林黛玉格外提防,每每在贾府里散布林黛玉刻薄小性、行动爱恼人诸如此类的话,偏生她一向风评不差,众人自然都信了。 林黛玉见紫鹃这么说,她也知道说这话的人是袭人。她想着袭人是贾宝玉的人,面上却不好看,忙阻拦道:“不过平白被说几句,玩笑话罢了,哪里就这么认真了?” 紫鹃道:“姑娘你心善,只当是玩笑话,只怕有些人会当真呢。” 晴雯忙道:“这话怕是以讹传讹了。谁不知道老太太最疼爱林姑娘不过,因太医说林姑娘这病要静养,老太太还特意吩咐过不许多操劳。只林姑娘闺德高洁,终究不肯这般,虽是见缝插针忙里偷闲,也总要拿起针线的。不然,这香袋从何而来?” 她这么郑重其事,林黛玉和紫鹃两人都忍不住笑了。紫鹃忙命小丫鬟出去烹茶去,林黛玉方笑道:“前些天我听府里有人替我辩解,想来想去,定然是你的手笔。这说辞都是分毫不差的。” 晴雯一时大窘。她既有酬谢宝玉之心,如何不知道宝玉平生最心心念念之人便是林黛玉。只是眼下两人年纪尚小,恐不自知,她也不敢戳破,只在旁暗暗维持。因了这个缘故,见袭人散布诋毁林黛玉之言时,不假思索顺手辟谣也是顺理成章之事。横竖那些婆子丫鬟本来就是要与些小恩小惠打点的,也不差教她们多说这一段话。在她而言,这些都是顺手而为的事情,原本也没指望谁感激,如今林黛玉特地指出来,她反倒觉得不好意思了。 紫鹃见她羞窘,在旁笑道:“你一向伶牙俐齿,如何竟说不出话来了?莫要害羞,你这般仗义,连我都是要深谢你的。” 林黛玉在一旁叹道:“这些也算不得甚么。我客居此地,吃穿用度皆与这府里的小姐一般,老太太、太太虽不说甚么,底下那群下人如何肯甘心,由着她们说些闲话也就罢了。” 紫鹃在旁顿足道:“姑娘说哪里话来!姑娘常说三人成虎,要我们谨言慎行。难道如今竟不怕了吗?”又道:“我们姑娘一向待人和气,不知怎地竟得罪了她!” 晴雯知道紫鹃说的是袭人。 其实但凡女子,因爱慕的男子而对其他女子有提防敌视之心,是人之常情。袭人既然已把身子与了贾宝玉,自然看不惯别的女子和他性格投契、交情深厚,故而才这般针对贾宝玉。 只是在当时,女子是万万不得心生嫉妒之情的。更何况林黛玉是正头主子,袭人只是一个签了卖身契的奴婢,这世上岂有奴婢嫉妒正头主子的道理? 因此便是晴雯两世为人,其实也不甚明白袭人这无名之恨因何而来,虽隐隐有所猜想,到底不敢确认,只得道:“论理,我不该说她的不是。只是她这些日子以来,前后出了不少纰露,言语间多有颠三倒四,指鹿为马的,偏偏太太看重她,一力支持,连我们却也无可奈何了。” 紫鹃点头道:“真真不知道老太太、太太是如何想的。比如说今日,王家设宴,阖府的主子们都去了,偏生落下我家姑娘。姑娘方才还在伤心呢。” 晴雯再世为人,自然知道贾母是从始至终一力支持宝黛婚事的。她是个聪明人,早猜到贾母的用意,只是如今宝黛二人年纪尚小,见两人犹未情悟,怎敢挑明,只得笑着以别言开解,一转身看见林黛玉房中架上满当当的书,不由得赞叹道:“这架子上好多书!这要如何才能看得完?” 林黛玉笑道:“爱书之人自是手不释卷,废寝忘食,若要看完时,却也容易。只是若想领悟其中的道理,却是难事。”一面说,一面突然又伤心起来:“当日父亲在时,最喜欢读书不过。如今撒手去了,只留下这些书!” 其实林家这满室藏书之中,绝版奇书甚多,价格亦颇昂贵。若是有读书人看到这许多藏书,必然如获至宝,悉心研读之下,定然对课业大有进益。只可惜这个道理,晴雯又怎能知晓?林黛玉虽然明白,但她品行高洁,有自矜之心,怎会大肆张扬?故而贾府里这些俗人都不知情。 晴雯虽然知道她多愁善感,往往普普通通一句话便触动心绪,迎风落泪,贾府人早见怪不怪,但见她这般伤心,仍然自悔失言,忙道:“常听人说,开卷有益。姑娘若是得闲时,不知道可否教我认字?” 林黛玉尚未回答,紫鹃已经大为诧异:“怎地突然想起这个?” 其实无论是晴雯还是紫鹃,都是时常伺候主子笔墨的,故而大略都识得几个字。不然的话,或焚黛玉诗稿时出了纰露,或替宝玉贴字纸时逆了上下,岂不是贻笑大方?只是她们所谓的识字,是熟能生巧的死记硬背,不够纯熟,甚多欠缺罢了。 晴雯突然提起这个来,却也不是信口开河。她清清楚楚记得,前世里薛蟠之妾香菱在大观园居住之时,曾经拜林黛玉为师,学习诗歌之道。 香菱只是薛家买来的丫鬟出身,是个下人,却向正头主子请教学问。这看似荒诞不经、颇不合情理之事,林黛玉非但不生气,反而欣然应允,从此之后,悉心教授,不厌其烦,香菱竟渐渐也能出口成章、吟诗作赋了。实在是羡煞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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