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笑着说:“父皇很喜欢。还摘了什么?” 卫长公主朝身后看去,像是才发现她大舅一手拎一个篮子,又小跑过去,“大舅,我帮你。” “谢谢。”卫长君拿几个果子放盛红薯的篮子里,果篮轻了很多才递给她,“慢点。” 二公主伸出小手:“阿姊,我和你抬。” 红薯一垄一垄的,中间门凹下去的地方只能走一个人,卫长君抱起小外甥女:“路不好走,到地头上再抬。” 比起抬红薯,小公主更喜欢舅舅抱,闻言搂住他的脖子。卫长公主看了羡慕,到地头上把篮子给妹妹,也叫舅舅抱。 刘彻不禁说:“今日别走了,在舅舅家住几天?” 卫长公主猛然转向他,难以置信地问:“可以吗?” 刘彻噎了一下,后悔嘴贱:“不可以!” 卫长公主肉眼可见的失望。刘彻见状又心疼:“忘了带衣物。你俩身上全是汗,明日不换衣裳身上就臭了。” 姊妹俩每日清晨起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挑衣物搭配,以至于没想过刘彻可能骗她们,也没想过找表兄小时候的衣服凑合一下,只后悔准备不周。 午饭后,卫长公主还没忘记此事,安慰她大舅:“大舅,不要想我,我下次一定带衣物,陪你住好多好多天。” 卫长君心想,你是陪我吗,我伺候你还差不多。 “好的。”卫长君含笑应下,“大舅给你拿了三包米,回去给你父皇一包,再给太后一包。太后若是问怎么这么小一包。你说,天气炎热,米没了外衣容易生虫,多了吃不完就浪费了。粒粒皆辛苦。” 刘彻不由得多看一眼他,也就卫长君敢跟他女儿说“粒粒皆辛苦”,“再聊下去天就黑了。” 卫长公主依依不舍地从大舅怀里移到父皇怀里,再到御辇上。二公主也不舍,扒着车窗伸出头来:“大舅,你要想我啊。” 卫长君颔首:“表兄给你们的兔子拿了吗?” 二公主点点小脑袋:“拿了。回去就吃掉它!” 刘彻皱眉,这么凶残的孩子是他女儿吗。 卫长君倒觉着只要不长歪,凶点好,以后遇人不淑也能过得恣意痛快:“那走吧。车窗关上,着凉就不好了。” 卫长公主摆摆小手:“大舅也回吧。你也不要着凉啊。” “你们走了我就回去。”卫长君此刻在子午栈道上,这边的风还挺大,“陛下,别忘了魏其侯的那本书。” 刘彻点点头,放下车帘。 随卫长君前来送他的窦婴愣住,直到车跑起来他才回过神:“你你给陛下了?” 韩嫣:“陛下一来我就给他了。” “陛下怎么说?”窦婴着急地问。 韩嫣微微摇头,一见他满眼失望,又感到好笑:“您老想哪儿去了?我还没说完。陛下来此散心来了,哪有心思看咱们的书。即使觉着很好,要送去太学也得令董仲舒或司马相如等人再校对一遍。” 头一次编书,窦婴不懂心里也没底,闻言稍稍放心下来:“是我着急了。”余光注意到两个大弟子,“卫步,卫广,太学是不是快开学了?” 卫步:“还得几天。大兄叫我们明日回去,准备笔墨纸砚以及入冬的衣物。” 兄弟二人还在长个,去年的衣裳和鞋都小了。以前他们穿的都是自家人做的。卫长君认为做人低调,衣物没必要朴素,所以昨晚当着两个弟弟的面给母亲百金,一来做平时生活,二来带弟弟们去东市选衣物。 卫媼认为不需要这么多钱。卫长君直言,弟弟大了,有了朋友,带友人回家玩儿,她总要准备吃食。亦或者他们随友人去东市耍,也得她给零用钱,毕竟他俩不像卫青有俸禄。 卫媼认真想想极有道理。据说太学生多是功勋之后,准备的饭菜少了,人家一定认为她吝啬。 窦婴微微吃惊:“这么着急?” 卫长君瞥一眼两个弟弟:“在这边玩野了心了,早点回去收收心。” 这话卫步和卫广无法反驳低下头去,盖因他们看到大外甥下地撵兔子,也跟着抓了几只。送给两个小公主的三只完好的兔子便是他二人杰作——辇到陷阱里抓的。 窦婴见状笑着打圆场:“早点回去也好。再不走就得帮你大兄干活了。” 兄弟二人真想帮他收了红薯再去太学,也试着跟卫长君提过。卫长君一句“你俩加一起有一头牛干的多吗?”兄弟二人瞬间门蔫了。家里的老牛一天犁两亩红薯,他们三天也弄不了这么多。 送走两个弟弟,卫长君策马前往茂陵提醒奴仆打扫空的粮仓缝补麻袋。秦岭这边倒是不急,盖因这边的土地不如茂陵肥沃,春天种的红薯收上来之后就没再种庄稼,空着养地。百亩地只有八十亩庄稼,其中大半是夏天种的玉米和红薯。需要抢收的黄豆只种了十亩,秦岭卫家老老小小十来口人两天就割的差不多了。若是有韩家和窦家奴仆帮忙,一天就能进家。 家里不忙卫长君也没闲着,窦婴帮他看着几个小的,卫长君和韩嫣带着牛固等奴仆上山打板栗和核桃。韩嫣喜欢板栗,甫一到家就令自家奴仆剥板栗和核桃外壳。 翌日清晨,韩嫣到卫家就叫卫长君给他炒板栗。 霍去病见不得他那副理所应当的模样:“我大舅欠你的?” 韩嫣不答反问:“我家奴仆帮你大舅干农活,我帮你大舅教你和阿奴,还抽空指点他们五个,你大舅从未给过我束脩,你说呢?” 霍去病无言以对,“那那你也不能这么着急。我大舅不累啊?” 韩嫣好笑:“你倒是心疼他。他去了吗?” 卫长君倚着门框一动不动,满脸笑意地看着一大一小吵吵。 霍去病满意极了:“大舅以后也这样。无论韩兄说什么,你想做就做,不想做装作听不见。” 韩嫣佯装生气:“看来为师这几日对你太好了。阿奴,去拿戒尺。” 阿奴一动未动好像没听见。 韩嫣瞪他:“阿奴!” 卫长君揉揉耳朵:“别嚎了。戒尺早被去病当烧火棍烧的面目全非了。” 韩嫣楞了一下,转向霍去病:“什么时候的事?” “不怪我!”霍去病摇头,“我拿去烧火的时候忘了那是戒尺。” 韩嫣不客气地说:“瞎了?” “明明就是你用包浆了!”霍去病倒打一耙,把韩嫣堵得不上不下,气得指着他,加练半个时辰。 霍去病以前怕,如今不怕,尤其早上——他不饿韩嫣也饿。韩嫣回家吃饭,他就不用练了。除非同时惹怒韩嫣和他大舅。但这种情况极少,他小心着呢。 今日也不出他所料,又过了半个时辰,韩嫣撑不住回家用饭,霍去病立刻拉着阿奴,叫小伙伴回屋洗漱,等着吃早饭。 卫长君看着大外甥欢天喜地的模样想笑:“少吃点,饭后我炒板栗。” 霍去病酸了:“我是你外甥,他是你外甥啊?” “今日休沐啊,大外甥。”卫长君感慨一句,出门朝东去,看他弟回来了吗。 卫青很想早点回来,可他的手才碰到缰绳就被上林苑的官吏叫住,等他们杀了猪,同他们一块去秦岭。这就导致卫青巳时两刻才到家。 好在上林苑的休沐日也有饭菜,他不至于饿肚子。 卫长君收拾猪肉,卫青沐浴洗头发。待卫青的头发晾干,卫长君的肉松也做好了。卫长君令奴仆用厨房的锅炖排骨和板栗,他用门外做肉松的大锅做五花肉。 要是卫家杀猪,肥肉多用来熬油。前些天才杀了一头猪,如今家里最不缺油,上林苑送来的这扇五花肉全被他做成红烧肉。 窦婴夫人看着锅里油汪汪的,禁不住打个哆嗦:“这么油怎么吃啊。” 卫长君笑道:“看着油但不腻。夫人尝尝就知道了。”说着话,转向卫青,“我给你留一坛,带去上林苑给公孙敖尝尝?” “不给他吃!”卫青不假思索。 卫长君失笑:“不就吃你一点肉绒吗?大气点!” 卫青想说,比他吃的还多。到嘴边想起跟大兄提过,大兄不帮他讨伐公孙敖也就罢了,还说什么下次再做给公孙敖一罐。 想到这,卫青忙问:“大兄,这次的肉绒多,还是上次做的多?” 卫长君朝旁边看一眼:“差不多。怎么了?” “我帮你盛。”卫青说着就去屋里找小茶罐。 装好之后,卫青跟上次一样给窦婴一罐,韩嫣半罐,他自己一罐,剩下的塞橱柜里——大兄杂事多,不叫他看见,一会就忘了。 然而卫青忘了,他的事他大兄很上心。翌日清晨,卫青还在西院卧室收拾衣服,他大兄就拿着两罐肉松过来了。 卫青赶慌忙说:“大兄,我的带了。” 卫长君点头:“我听曹女说了。” “那那——”卫青张了张口,“一罐还不够,你还给两罐?大兄,公孙敖是个见吃走不动的,给再多也不够他的吃。” 卫长君愣住,关公孙敖什么事。 卫青见状,心中忽然一动:“这是给阿母准备的?” “阿母上了年纪,不能吃太油的。这两罐一罐给子夫和两个小公主,一罐孝敬陛下。”卫长君递给他,“我同陛下说过此事。” 卫青恍然,难怪上林苑突然杀猪,“还有别的吗?” “没了。”昨日上林苑的小吏来送肉,卫长君要给他们拿些板栗和核桃,小吏直言上林苑种了核桃和板栗,昨天下午他就把给宫里准备的板栗和核桃倒回去了。 卫青反而诧异:“大姊和二姊也没有?”以前无论什么都有她们一份啊。 卫长君:“没有。以后也没有。不过给阿母送瓜果蔬菜的时候,我会多备一些。谁去看望阿母谁吃。阿母想给谁给谁。” 卫青想问什么,突然想起一件事,小外甥脱胎换骨,公孙家竟然没来人道谢,“大兄,好几天过去了,公孙家该发现敬声比以前懂事了吧?” 卫长君帮他系好包裹:“有没有发现过几天就知道了。” “大兄说的对。敬声的父亲昨日才回去,就是想来道谢也得等下一个休沐。” 卫长君挑眉:“敬声的父亲?” 卫青步出房门:“孩子教成那样枉为人父,大姊跟他成亲多年没半点长进,枉为人夫,在咱们家我还叫他姊夫?” 卫长君笑了,笑的卫青脸微微泛红。卫长君拍拍他的背:“不是怪你。我少年老成的弟弟居然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我欣慰。” 这话叫卫青糊涂了。 卫长君:“受尽宠爱的孩子才敢撒娇,有仰仗的人才敢任性。好比陛下,几十岁了比他两个女儿还幼稚。” “大兄……”卫青有几年很不安,担心母亲养不起他又叫他回父家。所以早些年他从不敢提出吃什么穿什么,也不敢多嘴多舌。卫青一直以为没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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