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长君进城,忙着拉土的兵卒会停下来同他问好。卫长君微微颔首,回一句:“吃到肉了吗?” 小兵笑的眼睛都没了。 “屋墙不必砌太高,一丈就行了。以后住进去的人嫌矮,叫他们推倒了自己盖。” 小兵点头:“韩太守说过。大公子尽管放心,我等不会累着自己。” 卫长君笑着点头,朝关东贫民聚集地去。 关东来的百十来户贫民的住所都挨着,卫长君挑一个离他们最近的小院,到城外找几个关东贫民收拾一下,便回去准备。 卫长君到家见韩嫣眯着眼盯着公孙敬声背书,像是很无聊的样子,他计上心头。翌日清晨,卫长君把他准备的课本戒尺交给韩嫣。 韩嫣:“你做什么去?” “你去。” 韩嫣糊涂了:“去哪儿?” 公孙敬声忙问:“是不是给关东来的那些小孩上课?韩兄,这是好事,快去吧。不必担心我,我自己会看书写字。” 韩嫣瞪大眼睛,一副你开什么玩笑的模样看着卫长君。 “我是太守,朔方郡太守!” 卫长君:“你的朔方郡何在?” 韩嫣把嘴闭上,拿着课本气哼哼往外走。 “等等!” “有屁快放!” 卫长君的呼吸停顿一下,“太守,说话文雅点,你乃世家公子。” “世家公子尊贵吗?”韩嫣话里有话,卫长君听出来了,但他装作没听懂,“上午下午各半个时辰。他们不习惯,没有笔墨,只能在地上划拉,教多了也记不住。” 韩嫣眉头微蹙:“地上划拉能记住几个?” “一天记住两个,等到立冬也会写全家人的名。明年再来一年,能看懂房契地契,算得清酒钱就行了。”卫长君提醒他,“这一拨小的懂礼,你以后管起来也省心。我过两年回长安,你还跟我一块回去?” 太守回到长安变成一介白身,韩嫣能接受,韩家无法接受。可太后还在,韩嫣也不敢入朝。谁知道她是不是因为年龄越大心眼越小。韩嫣不敢赌,卫长君也不敢赌。他和卫青不怕太后,卫子夫怕。太后是卫子夫婆母。天天叫她过去伺候,卫子夫哪受得了。 卫长君可以确定他不会为了韩嫣同太后直接对上。卫长君也暗示过韩嫣,他妹在宫里,他几个外甥女的婚事还指望太后别瞎掺和。 卫长君又说:“以后人多了,土地分开各过各的肯定会产生矛盾。也该有个处理公务的府衙了。到时候不止需要衙役,还需要刀笔吏。总不能从服兵役或驻守在此的骑兵里头选吧。” 韩嫣竟然没想到这些:“五年内无需纳税,五年后还得有粮仓收税的?” “你说呢?” 韩嫣揉揉额角:“看来我需要不少人。” “韩兄,任务挺重。”卫长君神色轻松,韩嫣忍不住瞪他,“信不信我回头给陛下去一封信,说我很需要你。” 卫长君笑着摇头:“我信你,不信陛下。陛下纵然容我留在关外,也是叫我去五原郡。此地明年没有我也行。看在你我相识多年的份上提醒你,明年陛下一定会遣兵以及许多关东贫民前往五原。五原如今还是一片荒凉之地。太守过去跟无头苍蝇一样不知从何入手,你猜他是找你还是找我请教?” 韩嫣是太守,自然找他。卫长君是个种地的,懂什么啊。在长安也从未插手过朝堂之事。 “所以?”韩嫣有个不好的预感。 卫长君:“留给你教学的时间不多了。知道为何陛下明年一定会把五原弄起来吗?” 韩嫣不知。公孙敬声也忍不住竖起耳朵听。 卫长君:“东边有五原,这边有朔方,征战匈奴的骑兵无需入关补给。受了伤也能很快送回来。陛下那么算计的一人,不可能想不到这点。” “有道理。”韩嫣突然想起朝中许多人并不支持设朔方和五原二郡,“公孙弘身为御史大夫没想到这点?” 卫长君没见过公孙弘,也没见过其他主和的人,比如汲黯,“谁知道他怎么想的。书看多了,指望茹毛饮血的匈奴羞愧吧。” 公孙敬声转向他大舅:“羞愧什么?” “我打你一巴掌,你不还手。我再给你一巴掌,你还不还手。我再给你一下,你会在心里想,一而再再而三欺负我,你不感到羞愧吗?” 公孙敬声惊呼:“他怎么会这样想?” “改日回到长安你问问他?”卫长君笑着问。 公孙敬声毫不犹豫地地点头。 卫长君看向韩嫣:“还不去吗?” 韩嫣去了。回来看着公孙敬声半个时辰,下午看着霍去病和阿奴半个时辰。一天到晚忙多闲少,他反而很充实。 边关没什么热闹,哪怕是看人都没有生面孔。卫长君闲着无聊心慌,蛇送过来,他亲自去厨房炖蛇羹。 下午,卫长君蒸一锅米饭。米饭蒸熟,卫长君去地里寻一些刚刚露头的菜叶,又去鸡窝里捡一些蛋。傍晚米饭凉了,卫长君炒两半锅加了青菜的蛋炒饭。 不过炒之前,有人给他送来一小盆地皮菜。卫长君用昨日炖汤的锅煮半锅鸡蛋地皮菜汤,然后才炒米饭。 卫长君叫霍去病和阿奴把吃饭的几个方几搬到院中。 霍去病放下方几就抱怨:“大舅,建房的时候就该叫人建宽一点高一点大一点。如今吃饭要么在屋里站在,要么端着碗分开吃,成何体统。” 正在洗手的韩嫣很是意外:“讨厌规矩的人竟然嫌不成体统?” 霍去病噎住了。 卫长君端着汤锅出来:“破奴,一人一碗。”瞥向大外甥,“我看你是懒得搬。” 霍去病正是不想搬来搬去:“我不要喝汤,我吃炒饭。一年多没吃了,馋死了我。” “先喝汤。”卫长君盯着他看一下。 霍去病哼哼唧唧去厨房拿勺子,“汤太烫,吃了饭再喝。” “我先煮的汤后做的饭。哪个烫?”昨日炖的肉还剩不少,卫长君撕开放炒饭里面,然后盛满满一碗饭又铺一些猪杂,递给霍去病。 霍去病不敢接:“韩兄,过来端碗。” 阿奴跑进来接过去给韩嫣。 霍去病试探道:“大舅,歇会儿,我盛?” “不需要。” 霍去病不死心:“您不累吗?” “表兄,表兄,快出来,大舅做的汤也好喝。好像肉汤加鸡蛋,里头的小木耳也好吃。” 中午吃蛇羹的时候,公孙敬声也没嚷嚷。霍去病好奇,汤里浮起来的绿色之物真不是菜:“不是青菜汤?” 他的一个小伙伴不敢嚷嚷着吃炒饭,已经开始喝了:“不是。像木耳,但比木耳滑。好像还加了红薯粉面。” 霍去病端起一碗尝尝,比汤浓稠又比粥稀,看似很寻常,味道令他诧异:“我大舅不愧是我大舅。” 卫长君端着两碗饭示意赵破奴去厨房端出来,他盛好了。他给小外甥一碗:“常说山珍海味,那深绿色的就是山珍。” “山上寻的?”霍去病好奇地问:“我和阿奴经常上山怎么没发现?” 卫长君:“湿漉漉的石头上。不仔细的话会以为是树叶或苔藓。” 珍惜粮食会过日子的赵破奴问:“山上还有吗?我明日可以不练骑射去找一些,晚上还吃这个。” 卫长君欣慰:“你好好学文练武。这片山头都不够那些女人捡的。她们要是问你们,只管说美味就行了。” 赵破奴一脸为难:“暗示她们送啊?” “不该孝敬我吗?”卫长君问。 该! 卫长君不必把各种蛋全留下,也没有义务给所有人做棉衣。偏偏卫长君做了。卫长君养的那些猪和羊也没打算卖。凭这些她们常年供卫长君地皮菜也是应当的。 何况只是偶尔吃几顿。 卫长君问韩嫣:“味道如何?” “倒是一鲜物。”韩嫣感慨:“难怪古人常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霍去病抬起头来,眼睛亮亮的。卫长君不待他开口:“炸的鱼吃完了?” “您怎么知道我想什么?”霍去病奇了怪了。他表现的有那么明显吗。 卫长君懒得解释,见阿奴呼啦碗一碗又要盛,卫长君抓住他的胳膊,“炒饭吃完再喝汤。” 家里有一缸米,今天错过炒饭以后还有机会吃,雨后才能寻到的地皮菜不常有。阿奴不像霍去病直接说不,不是不敢,而是说了也没用,“我渴。” 韩嫣差点呛着:“敬声,给阿奴倒一碗水。” 公孙敬声第一反应,喝汤啊。抬眼看到阿奴变脸,小机灵鬼幸灾乐祸的应一声就往堂屋跑。 “不渴,不渴。”阿奴放下汤碗,端起尖尖一碗蛋炒饭和肉以及猪下水,“这么多,我是猪吗?” 卫长君:“我知道你的饭量。只喝汤不吃饭,半夜里饿醒自己做?” 也不是不可。阿奴不敢说出来,“郎君为我着想,阿奴错了。” 卫长君见他垂下脑袋像是真知道错了的样子,轻哼一声:“你这样也就骗骗不了解你的人。” 阿奴诧异地抬起头。 卫长君笑了:“被我猜中了?” 阿奴惊得难以置信,竟然诈他?郎君太坏了。 “不错。以后在外人面前也这样。”卫长君扫一眼大外甥:“不许跟去病学。” 霍去病说不过他大舅,这个节骨眼上也不敢接茬,索性假装听不见,一口汤一口炒饭堵住忍不住搭话的嘴。 常言道,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一家十一口九个半大小子,两半锅炒饭和大半锅汤吃光喝净,除了公孙敬声,其他八个七成饱。 晚上吃多了睡觉难受,平日里也是这么多。但往常饭菜很寻常,不是杂面汤就是杂粮饼,少吃一碗也不觉着可惜。今晚的汤和饭,少了一口都难受。 霍去病先可怜巴巴的表示:“大舅,饿。” 卫长君近日不常做饭也知道晚上该做多少:“喝水。” “越喝越饿。”霍去病拉开阿奴移到卫长君身边,抱住他是手臂枕着他的肩膀,“大舅,我好久没吃过鏊子做的饼了。” 卫长君看着星星都出来了,朝他脑门上一巴掌:“十六了,霍去病。” “再大在舅舅面前也是个孩子啊。” 在卫长君另一边的韩嫣笑呛着。 霍去病脸不红心不跳继续缠人:“大舅,我自小没父亲,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父亲,舍得儿子吃不饱吗?” 韩嫣禁不住咳嗽一声。 卫长君想起什么,扭头看着外甥:“想知道你父亲在哪儿吗?” 霍去病愣了愣,大舅什么意思。 “大舅,吓唬我?” 卫长君摇头:“字面上的意思。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可不舍得便宜了别人。” 霍去病放心下来:“那我也不想知道。他贫穷是苍天有眼,他富裕我也不羡慕。我比他富裕。大舅这些年给我的压岁钱,可能比他辛辛苦苦攒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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