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奴不禁问:“天快黑了,什么事不能明日再说?” 卫长君:“无碍。我晚上可以住仲卿那儿。”见他母亲出来,“阿母,不必担心。天塌了陛下也没空找我。” 陛下不在未央宫而是在东宫,肯定不是朝廷大事。卫媼很放心:“快去吧。别叫陛下等急了。”等卫长君出去,卫媼跟小辈女儿解释:“陛下的性子惯会想一出是一出,不知道突然想到什么,也不看看什么时辰就叫长君过去。” 霍去病和阿奴想想刘彻心情好的时候,早上不吃饭跑去茂陵用饭,心情不好三伏天也往秦岭跑,便认为他闲着没事折腾人。 卫长君坐上马车,一改先前的抱怨和不耐烦,压低声音问黄门:“太后怎么了?” 黄门章兴见他表情凝重,很是惊讶,紧接着又佩服,他方才竟然是装的。章兴不禁说:“什么事都瞒不过大公子。太后不好了。” 卫长君心中一凛:“我理解的那个意思?什么时候的事?” 黄门:“前几日还好好的。昨日下午陛下告诉太后您回来了,太后笑呵呵地说,改日来宫里得见一见。谁知今儿一早突然起不来了。陛下喂一粒用您的药方做的药丸,太后好些了,能开口说话,可身体还是动不了。 “太后说她怕是不行了。她这一辈子,当了皇后当太后,有儿有女,有孙子孙女,先皇对她极好,陛下孝顺,再也没有什么遗憾。只可惜至今不知道您长什么样。陛下听到这,就叫奴婢请您进宫。” 卫长君看了看自个身上:“我这什么也没带——” “什么都不必带。太后午饭就没用,喝了一点葡萄酒。” 卫长君转向黄门,一脸诧异。 黄门点头:“太后要喝的。太后说水无味,茶太浓,非要喝葡萄酒。长公主为此差点跟陛下吵起来。” “平阳侯之母?” 黄门:“是那位公主。平阳侯也在。”说到此想起一件事,“奴婢差点忘了。太后同大长公主感情甚笃,那位也在。” 大汉民风开放,卫长君过去,那几位女眷也不必避开。闻言卫长君懂了:“多少年前的事了。我揪着不放倒显得卫家人心胸狭隘。” “还有一件事奴婢认为该告诉你。那位王夫人就是走长公主门路上来的。” 卫长君转向他,眨了眨眼睛:“我相信你说的不可能是卫长公主。” “平阳侯母亲,阳信长公主。” 卫长君张了张口,饶是知道她爱干这事,也没想到她这么“嚣张”,卫子夫已是皇后,卫青乃长平侯,卫家还有个他,那位公主还敢往宫里塞人。 “她儿子是万户侯,夫君家世显赫,又是太后长女,什么都不做也能富贵到老。她吃饱了撑的吗?” 黄门也想不通:“怕陛下有了女儿忘了姊妹吧。” 卫长君叹气。黄门小声说:“陛下担心又有人在您面前或大将军跟前胡言乱语。虽然没明说,但奴婢听出来了,无论哪位夫人都越不过皇后。” “皇后也在?” 黄门摇头:“小皇子和三位公主起初都在。太后说小皇子年幼,不好在她身边呆太久,叫皇后带他回去了。这会儿三位公主和陛下在太后身边。” 嘟嘟一直在,它很好奇,[太后害怕她死后鬼魂伤着刘据?] [刘据是太后唯一孙子,太后不敢赌。]前世他祖父去世,他带儿子回去,他祖母以及曾祖母都不许孩子靠近棺材。何况两千多年前的古人。 [既然古人这么迷信,太后不是想问你她死后能不能上天吧?] 卫长君拧眉,[不会吧?] 黄门见状好奇地问:“大公子怎么了?” “可以再快点吗?”卫长君打量着马车。 黄门出去叫驭手再快一点。 到长乐宫,卫长君后悔了,午饭差点吐出来。 黄门却顾不上这些,拽着他就往长信宫跑。 赶到门外,黄门帮卫长君整理一下衣冠,小跑进去通禀。 片刻,黄门出来冲他招招手。卫长君大步进去,差点被满屋子胭脂味儿熏出来。刘彻回身正好看到卫长君呆愣的样子。 “快进来!” 刘彻开口,满室女眷齐刷刷看过来。三个最小的楞了一下,跑过来,齐声喊:“大舅!” 卫长君诧异:“还记得大舅?” 卫长公主拉他的手:“记得。大舅,快来,祖母想见你。” 跪在榻前的几名女眷起身后退。卫长君终于看到太后。嘟嘟先他一步飘过去,[她竟然比你母亲年轻?] [我母亲辛苦半生。她养尊处优。]卫长君大步过去行礼,“草民卫长君拜见太后。“ 太后微微摇头。 刘彻抬手示意免礼,叫卫长君上前。 太后这才算看清卫长君。卫长君跟她想象的一样又不一样。卫家兄弟姊妹颜色极好。太后跟卫子夫很熟,也见过卫青。去年卫青凯旋,太后把他叫去东宫,军中拜将没叫卫青骄傲猖狂,太后对他很满意,赏了他许多钱财。 太后不意外卫长君长相俊美,可她如何也没想到卫长君跟传闻一样,是位温润如玉的大公子。一身黑衣也没能叫他气质变冷。 卫长君双眼明亮,仿佛可以看清世间一切污垢,却又不像心机深沉。太后一时间心底很是复杂,盖因她想象中的儿子是这样,而不是刘彻这个秉性,不高兴的时候敢骂太皇太后,想做什么谁都拦不住,跟他父皇一模一样。 “很好。”太后颇为感慨地轻叹一口气,目光缓缓转向刘彻,然后朝女儿孙女瞥一眼。刘彻令姑母带所有人去外间。 阳信长公主欲言又止,馆陶大长公主一把把她拽出去。馆陶大长公主很不喜欢这个侄女,要不是她多事,她女儿也不会被废。但凡换成别的女子为皇帝诞下长子,她女儿被废了也可能复立。偏偏是卫家,长兄什么玩意都能种,弟弟是当今大汉唯一一位常胜将军。 卫长君小声问:“太后想说什么?” 太后笑道:“你是个好孩子。哀家没什么想说的。哀家放心不下的是皇帝。” “母后既然放心不下就好好养着。”刘彻快速接道,“长君的药能把您救过来,就能把你的身子养好。” 太后缓口气,明显精力不济,嘴角泛起苦涩:“哀家的身体哀家知道。皇帝,不想哀家走后不安,以后多听长君的。” [这是托孤吗?]嘟嘟好奇地问,[刘彻都多大了?] 卫长君:“太后,草民只会种地。” “民以食为天。长君会种地就够了。” 卫长君不想接茬。不信任儿子相信他这个外人,小心眼刘彻指不定以后怎么挤兑他。卫长君笑着说:“您不怕卫家是第二个吕家啊?” 太后欣慰她没看错人:“凭长君这句话,哀家就无需担忧。” 卫长君又忍不住说:“陛下知人善用,且用人不疑,太后——” 太后微微摇头。卫长君闭嘴。太后盯着他:“长君只管答应哀家。哀家不怕卫家成为第二个吕家。皇帝做事不顾他人死活,哀家担心满朝官吏成为第二个吕家,皇帝成了孤家寡人。” 卫长君不由得想起李广那一战:“太后意思那些世家豪强知道陛下,那次故意用李广为将?” 刘彻脱口道:“不可能!” 太后微微叹气:“皇帝,一个人想不到,两个人想不通,三五个人聚到一起怎么可能还猜不透啊。”缓缓转向卫长君,“长君,这样的事以后不可再有。”说完像是用尽所有力气,不由得闭上眼。 刘彻慌忙抓住她的手:“母后!”
第190章 倒打一耙 最看重卫长君的人竟然是太后…… 外间众人匆匆跑进来, 看到卫长君陡然停下。卫长君起身后退,然后拉着两个小外甥女,给大外甥女使个眼色, 到最外侧。 卫长君小声叫黄门章兴:“去接皇后和小皇子。” 黄门下意识看里间:“太后——” “去!”卫长君低吼。 黄门打个激灵,应一声“诺”就往外跑。 太后并没有因为这番话而与世长辞。 皇后抱着刘据进去, 太后听到小心翼翼地童声“皇祖母”, 睁开疲惫双眼。卫子夫把儿子放地上。太后微微摇头。刘彻把儿子搂怀里,没叫他靠近。 卫长君轻轻拍拍个外甥女。姊妹人挤到父母身边,卫长君退到外间。黄门章兴小声问:“大公子不进去吗?” “太后这个时候并不想看到我。”卫长君不是皇家人,不是太后母家子侄, 过去只会显得他格格不入,“田蚡没来?” 黄门楞了一下才想起谁是“田蚡”, 紧接着想起太后多么疼这个弟弟, “奴婢提醒陛下?” 卫长君微微摇头:“太后不曾主动提起,想必担心她走后陛下又折腾田蚡。陛下的性子你是了解的, 他不快谁都别想痛快。” 黄门想说什么,里间传来一阵哀嚎, 哭声吓得他打个哆嗦,转瞬间宫娥太监跪了一地。黄门愣好一会, 小声试探:“大公子……?” “太后都准备好了?吩咐下去吧。” 黄门冲东宫小黄门招招手, 叫他陪卫长君, 他进去请示天子。 年前太后就把她的后事安排好了。近几年每到秋冬,太后总要病一场,每次她都会重新安排一下。近日也不例外。 内室哭声渐低,卫长君走出长信宫,鹅毛大雪把青瓦染白,朱红圆柱裹上银装, 他目之所及处再无二色,以至于晃得眼疼。 卫长君感到胸闷,仿佛有一口气出不来也下不去。 就在这个时候,他身后传来缓慢的脚步声。卫长君回头,刘彻神色哀伤,眼角似有泪痕,眼皮泛着红。卫长君想说,节哀。到嘴边他咽回去,静静地陪刘彻看着宫女太监进进出出忙忙碌碌。 “长君,母后很喜欢你啊。” 不知过了多久,卫长君的脸被冷风吹僵了,听到这句满腹感慨的话。 刘彻不是第一次送走亲人。先帝驾崩,刘彻想必最难过。太皇太后薨了,刘彻应该百感交集。王太后年迈,无论走的突然还是慢慢病故,刘彻都有心理准备。 结合这些,卫长君便知道刘彻调整过来了。 “民间有一句话,老母一百岁,常念八十儿。太后最喜欢,最心疼,最担心陛下。不是我对陛下有点用,太后没空见我。”卫长君转向他,“仲卿给大汉打下多大疆域,太后可曾想起他?” 刘彻沉默许久,正当卫长君以为他就此沉默下去,听到刘彻慢吞吞道:“母后前几日提过仲卿,你弟哪点都好,就是无脑。往后也得你多多费心。” 卫长君摇头:“前有郭解后有宁乘,没有往后,往后他不敢了。否则我会忍不住打他。这点仲卿很清楚。” 刘彻吐出一口浊气:“我叫人带你去找仲卿。” “晚上冷,叫据儿早些回去。”卫长君担心他和卫子夫忙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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