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长君把两只小花猫擦的干干净净,领着他们找到狸猫,又去狼窝叫出小狼崽子,沿着地头上的路往山边走去。 刘据不是第一次来秦岭,但之前天热,刘据除了在树下乘凉哪儿都不想去。哪怕他对高高的秦岭很好奇。 头一次站在山脚下,刘据扬起小脑袋,发出一声饱含敬畏地感慨:“好高啊!” 卫长君抱起他:“大舅带你到山上就不高了。顺便遛遛狼崽子和狸猫。它俩太胖了。” 卫伉眼馋的想哭。没等他哭出来,卫青过来抱起他。 小不点想跟表兄换换。 卫长君偶尔习武以至于身上的肉不硬,卫青手臂硌人。小孩不知道这点,就觉着大伯哪儿哪儿都好。 卫青:“据儿,你比弟弟重,二舅比大舅劲大,二舅抱你,叫大舅抱伉儿?” 刘据不想二舅抱,又不想累着大舅,犹豫片刻,伸出小手跟小表弟换换。 卫长君和卫青没往里去,沿着山边到半山腰,卫长君叫刘据往上看:“山还高吗?” 小刘据摇了摇头,意识到高山并不可怕。 卫长君趁机说:“以后再看到高山别害怕,先试一试能不能上去。看到水也别怕,我们可以乘船。” 听不懂大道理的小孩依然认为很有道理,不由得点点小脑袋。 卫长君叫卫伉往下看:“可怕吗?” 在大伯怀里,一点不可怕。 卫长君:“这比你去病表兄爬的树矮多了。以后大表兄把你往树上拉还哭吗?” 小孩搂住他的脖子,羞红的小脸埋在他颈窝。 卫青没眼看,他怕不是生了个女儿。 “大兄,下去吗?”卫青注意到卫长君额头上满是汗水。 卫长君颔首。 小刘据惊呼一声,卫青吓一跳,差点把外甥扔出去,“怎么了?” “二舅舅,那是什么呀?”小孩站直身体,指着不远处的树。 卫青看过去,密林中有个毛茸茸的东西。“大猫?”不确定地问兄长。卫长君仔细看看,确实是熊猫,“比狸猫大的猫。据儿要去看看吗?” 刘据:“像狼崽子那么大吗?” “比狼崽子大一点,敢咬人。” 小刘据连连摇头,拍拍二舅肩膀:“快走!” 卫青忍着笑叫上狼崽子和狸猫。 往山上来的人不多,野兽安逸,兔子野鸡也敢乱窜。狼崽子闲着也是闲着,弄了两只兔子,叼下山叫曹女做给它吃。 小刘据头一次看到狼崽子叼东西,连声惊呼。 卫青脑壳疼,到家叫霍去病和阿奴带两个小的去洗手,他忍不住抱怨:“以后别叫我跟据儿一块上山。”停顿一下,揉揉额角,“真能嗷嗷。” 卫长君好笑:“习惯就好。” “伉儿也没跟他似的。” 卫长君:“你确定你儿子知道狼抓到兔子意味着什么?他指不定以为狼崽子跟兔子玩儿。” 卫青不信。用午饭的时候卫青问儿子知不知道狼崽子抓兔子做什么。小卫伉脱口而出,玩啊。 除了卫长君和刘据,所有人差点呛死。 刘据摇了摇头,老气横秋叹气道:“笨伉儿。狼崽子要吃小兔子啊。” 卫伉尚不能理解。 卫长君故意说:“像杀鸡一样杀了兔子,然后像我们一样把兔子吃掉。”说完他夹一块鸡肉塞嘴里。 过了一会儿,大抵反应过来了,卫伉哇哇大哭。 霍去病和阿奴双双瞪卫长君,正吃着饭招惹他做什么。 阿奴放下碗筷,起身抱起卫伉:“你大舅胡说。他不知道兔子其实已经死了。狼崽子不吃也会被狗吃掉。” 卫伉泪眼模糊,可怜巴巴问:“为什么要吃掉啊?” “为什么要吃鸡?”阿奴怕小孩一时想不出来又急得大哭,“鸡肉美味。兔子肉对狼崽子而言也很美味。” 卫伉:“不可以不吃吗?” “养兔子是留着吃的。好比养鸡养鸭。狼崽子可以看家,狸猫可以抓老鼠。它们什么都不会,不吃养来做什么?” 小不点被问住。 刘据很是好奇:“狼崽子抓的兔子也是大舅养的啊?” 阿奴点头。 霍去病直觉不好,但他一时也想不出哪儿不对劲。 过了几日,楮树皮晒干,八阳里女人过来,小孩子无事可做也跑过来,霍去病隐隐听到刘据伸出小手,指着秦岭,“我大舅养了好多兔子,都在山上。” 躺在桑树上看兵书的霍去病差点摔下去。 树下的卫青愣住,他听到了什么?他听到八阳里小孩大声反驳:“骗人!” 刘据:“我没有。大舅说的!” 拄着拐杖替村民们看着孩子别往山上跑的老里正哭笑不得,皇家怎么出个这么简单的孩子啊。 八阳里小孩不敢找卫长君,虽然卫长君气质温和,嘴角总是挂着笑。小孩拽着老里正的衣袖问:“真的吗?” 老里正指着韩家东边苜蓿地:“山上的兔子又肥又大就是吃那些吃的。” 卫长君从未跟人解释过他种的什么。但老里正不止一次看到卫家奴仆割掉喂牲畜。卫家牛羊养的很壮,老里正稍稍一想就懂了。 除了秦岭这块地,老里正并没有听说过别处有。老里正想找机会问问卫长君。然而没等他找到合适的理由,有一次出征匈奴他碰巧去城里卖东西,看到很多战马跟卫家养的有一比,老里正就不敢问了。 老里正以为韩家东边那片草种子来自未央宫。 老里正:“那片草是大公子种的。” 孩子小,想不到那么多,四舍五入就当山上的兔子是卫长君养的。 刘据得意地问:“还说我骗人吗?” 小孩摇摇头:“大公子真厉害,还会种草。” 刘据点头:“大舅什么都会。” “种草”就不必显摆了吧?霍去病听不下去用书盖上脑袋。卫青站起来,朝西边空地上喊:“据儿,伉儿该渴了,带他回来喝水。” 刘据牵着小弟弟过来:“二舅,我也想喝水。” 卫青眼神示意躺在地上的阿奴。阿奴一个鲤鱼打挺起来,拍拍铺在地上的席:“坐在这儿等着。” 阿奴回屋拎一壶不烫不凉的水,又拿一摞小碗出来。 倒五碗放在卫青椅子旁边的茶几上,拎着水壶抱着碗去西边。老里正很感动,阿奴侯爵在身还跟以前一样懂事知礼:“我们可以打水。”朝南边看去,“那里有井。” 阿奴:“郎君说井水里可能有眼睛看不见的小虫子,不小心喝进去轻则闹肚子,重则得去城里买药。住在秦岭脚下最不缺的是木柴,如今还没到农忙的时候,烧一锅水足够一家人喝一天,没必要为了省事弄一身病。” 多年以前,八阳里村民给卫长君干活,卫长君准备热水,村民嫌不如井凉水喝着舒服,卫长君就说过这样的话。 老里正接过碗:“大公子仔细人啊。” 阿奴帮他倒:“我长这么大好像就喝过两三次药。去病好像没喝过药。” 村里小孩子显摆:“我也没喝过药。” 老里正很想说,那是你父母不舍得买药。“你还小身体好。像我这个岁数再喝井水得三天两头喝药。” 小孩被吓到。 阿奴:“别怕。烧水喝不易生病。我家郎君也说过,病了多喝热水,鼻子通气,浑身舒坦,不吃药也能痊愈。” 收楮树皮的村民接道:“还得盖褥子捂汗。” 阿奴想点头,忽然想起卫长君同许君等人说的事:“浑身发冷的时候盖褥子,身上热烘烘再盖上褥子很容易烧死过去。这时候最好用井水打湿布擦身体。以前许君病了,郎君就是这么教她的。” 这种说法村民头一回听说。不过她们想到许君好好的,那说明这法子也有用。 老里正很清楚生病这么大的事卫长君不会乱讲,感慨一句“大公子真是无所不知。”他叫阿奴歇着去,水喝完了,他会叫孩子们送回去。 阿奴说了这么多也有点渴,回到桑树下喝水。 刘据放下小碗,满足地叹了口气:“阿奴,霍光和赵破奴为什么不出来玩儿?” “他们在写字。你一会儿也得写。”不等小孩拒绝,阿奴又说:“全家只有你和伉儿识字少,还不会算术。” 刘据不服气,掰着小手说他知道几加几等于几。卫伉听到他知道的也忍不住说他也会。 卫青被两个小崽子叽叽喳喳吵的头疼,索性下地找兄长。 卫长君在果树边收拾陷阱。卫青过去接过铁锹帮他挖。卫长君奇怪:“怎么不歇一会儿?” “大兄何时送据儿回去?我想清静两日。” 卫长君朝自家方向看去,隐隐可以看到两个小崽子面对面站着,那个认真样儿,好像在讨论什么军国大事:“过几日。我送据儿的时候再给你请几天假。四夷都不安分,陛下比谁都怕你累坏了。” 不打仗的时候,卫青做的事李息、公孙敖等人也能做。卫青不认为朝廷离了他不行。何况还有个太尉。 卫青也想多待几日:“只怕等我回去的时候,大兄养的公鸡和公鸭都被我吃绝了。” “这几日吃的是去十里八村买的。卖给我比送去城里省事。” 城中富户什么德行卫青也清楚,穿金戴玉,还跟乡野小民计较一个铜板两文钱。 “有件事,我觉着还是得告诉大兄。东方朔说陛下打算给据儿找师傅。这次回去兴许就不能常来了。” 这事很突然,卫长君沉默好一会:“我知道了。” 送刘据到宫里那天,卫长君看到好些人脸上喜气洋洋的,卫长君直接把刘据送去椒房殿。兄妹见面,没等卫长君询问,卫子夫就告诉他,王夫人生了,是个皇子。 卫长君有心理准备:“别慌。养不养大的还两说。即便养大,养成什么样又是一回事。记住,着急的永远不会是你。与其担心她们取代你,不如担心她们算计你。” 卫子夫:“她不敢。” 卫长君摇头:“算计你很容易。写个陛下生辰八字的人偶就行了。不过她们有这个心也不敢这时候用这等招数。不然陛下第一个饶不了她们。” 卫子夫听糊涂了。 卫长君:“卫家和你一体。坐实了你的罪名,陛下处不处置仲卿?查不查去病?唯二敢打匈奴的人牵扯其中,陛下会不会想她们的目的其实是大汉江山,并非皇后母子?” 卫子夫因为宫中有喜而微微躁动的心踏实下来。 “我有事找陛下,陛下在宣室?” 卫子夫点头:“她昨日生的。陛下在那边半天,今日上午应该没空过去。” 卫长君到宣室,刘彻确实忙着处理政务。小黄门没禀报,直接引他进去。以至于刘彻抬起头,面前多一个人,他吓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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