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媼年迈,深秋时节生了一场病,饶是卫长君希望他母亲长命百岁,可该准备的也可以准备了。卫长君此番需要在家待几日:“回头我来接他。”从马车里拿出一个小布袋,布袋里装的正是榴莲。 卫长君递给孟粮,孟粮一闻就笑了:“夫人怕是吃不了。” 卫长君:“后天休沐。” 孟粮懂了。 休沐日清晨卫青回来,孟粮把放在厨房的榴莲送去正院。张氏确实受不了榴莲味。卫伉喜欢。他也不怕扎手,颤巍巍抱起榴莲往地上摔。卫青赶忙拦住。孟粮把布袋铺在地上。卫伉摔开榴莲就显摆,这是大伯给他的,好香好甜。 卫青神色堪称一言难尽,乖乖巧巧的儿子怎么会喜欢这种东西。 卫伉才不管那么多,女奴取出榴莲肉,他指着两小块问掩住口鼻的母亲:“可以吃两块吗?” 张氏脱口道:“都是你的。” 小孩乐得牙不见眼。 卫长君没给卫步和卫广送。不过他以母亲的名义叫女奴去两个弟弟妹妹家,告诉他们他回来待几日,有什么事可以去找他。 东方氏和卓氏母家比卫家低太多太多,不像卫青夫人叔父乃廷尉张汤。她俩认为不为自身考虑,为了母家也该向卫长君问个安。 没等卫步和卫广休沐,翌日上午用过早饭就过去。卫家门外碰到卫少儿,眼珠子活泛脑袋转得快的卓氏亲亲热热地问:“阿姊也知道大兄回来了?” 东方氏顺着问:“阿姊找大兄何事?明日夫君休息,我可以跟他说说。” 卫少儿推开虚掩的门,笑着打趣:“步弟有我家去病好使?” 东方氏尴尬,她怎么把大外甥冠军侯忘了。都怪他没比她小几岁,却比她最小的弟弟还幼稚,还会撒娇。 “进来吧。阿母使人来说大兄得在家呆几日,大兄肯定不可能空着手来。”卫少儿边走边朝屋里喊,“大兄,这次又给阿母送了多少蛋,多少只鸡鸭?” 卫媼从屋里出来骂:“欠你的?” “大兄的就是我的。”卫少儿嘴上这样说也没敢往厨房钻,更不敢掀院里的车,“大兄呢?” 卫媼:“上东市了。油盐酱醋他都该补了。”接过裹得只露一双眼睛的小孙女,“怎么不租一辆车?” 东方氏不爱回东方家,没必要置车马。卫广家离东市不甚远,卓氏想她姑母了,饭后散步消食就到了。以至于两家都没有马车。不过出门就能租到马车。 兄弟二人相隔不远,卓氏解释她们一起坐车来的,只是没叫车进来。 卫少儿接过侄女,叫她母亲歇着。到堂屋门外闻到怪味,吸吸鼻子,惊叫一声“阿母”。 卫媼唬一跳,见她眼睛亮的瘆人:“就知道吃。”瞪她一眼转身回屋。 妯娌二人疑惑不解,随着母女俩进去,榴莲味越发浓郁。东方氏想也没想就说:“哪儿有死老鼠?” 卫少儿把侄女放地上:“家里有猫,哪来的老鼠。”循着味打开麻袋,一看有四个,卫少儿不禁说:“阿母,给我一个。” “都给你去病和阿奴回来吃什么?”卫媼推开她,挑一个金黄的,“只有这一个,爱吃不吃。” 卫少儿对榴莲没有太大念想,她最喜欢冰凉冰凉的西瓜。她也知道沾了小辈们的光,所以不敢挑战她在母亲心中的地位。 卫少儿掰开一个,去厨房拿几个小盘,取出榴莲肉,给母亲弟妹各一碟。卓氏问:“不等大兄吗?” 卫少儿:“明日去病回来他再开。先用叉挖一小块,吃不下去别逼自己。这东西就是喜欢的人很喜欢,不喜欢的人闻到味都受不了。” 东方氏好奇地问:“这是何物?怎么不曾见过。” 卫媼半真半假地解释,来自南越以南。整个长安只有卫家和宫里有,切不可对外人道也。妯娌二人误以为这东西是陛下赏的,以至于后来连东方家和卓家人都没敢说,端的怕传出去有人羡慕嫉妒卫家。 卫长君时常提醒两个弟弟小心小人。卫步和卫广也提醒过他们夫人,不要什么人都往家带。她们借出恭之便丢个人偶,卫家全身是嘴也说不清。 东方氏和卓氏不认为兄弟二人夸张,废后陈氏不就是因为“巫蛊”被废的吗。也就是馆陶大长公主会做人,以前陛下缺什么她送什么,所以只是废了她皇后之位。 卫长君回来,妯娌二人偷偷打量他的神色。卫长君看着榴莲壳笑着问一句“味道如何”。妯娌二人回答挺香很甜。卫长君就不问了,仿佛她们吃的是夏天的杏秋天的犁。 妯娌二人暗暗感慨,大伯宽厚。 临近傍晚,该回家了,卫长君提醒她们明日过来,叫上卫步、卫广和陈掌,他把三个榴莲都开了。三人震惊,包括知道一点点真相的卫少儿。东方氏和卓氏更是忍不住在心里感慨,只说行事做派,卫家大公子也非凡人。 换成别人家得了天子赏赐,还不得供着。即使皇帝姊妹也不舍得像卫长君这样做。 如今卫家最不缺钱,无需嘟嘟给霍去病或阿奴买衣帽鞋子等等,它直播赚得钱不花以后也带不走,除夕前卫长君又叫嘟嘟买两次榴莲。不过这两次没送去城中卫家,卫长君没法跟奴仆解释。总不能又说是陛下赏的。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次数多了肯定得招来宵小贼人上门。 这两次刘彻都得了两个,很是满足。 除夕后第一次送儿子到茂陵,不知足的刘彻又问卫长君还有没有榴莲。卫长君不想惯着他:“陛下以为呢?” “朕知道还问你?”刘彻瞪他。 卫长君:“什么果子能吃几个月?” “西瓜!”刘彻脱口而出。 卫长君噎了一下:“……您也说那是瓜。”不待他开口,“什么都没有。我没法解释。敬声前几日还问我哪来的榴莲。” 太学放假,公孙敬声在茂陵。不过这会儿跟霍光带着刘据和卫伉玩儿去了。刘彻四周看一下,门外路上只有他二人:“敬声不知道?” “他有心眼但不多,很容易被人激怒。”卫长君摇头,“霍光知道都不能叫他知道。” 刘彻脸色微变。 卫长君挑眉:“霍光知道了?” 刘彻想起那日的事,不禁感慨:“真机灵!”顿了顿,“以前朕看到你空手接物,想的是你能见到神仙,他却以为你已是半仙,分/身有术。朕竟然从未想过这点。” “终于相信他是个有出息的?” 刘彻:“得再看看。不能只有出息。” “尽管放心。在你和据儿之间他肯定选你。” “你又知道?” 卫长君:“他十三岁到你身边,不忠于你据儿敢用他?据儿还怕他以后有了孩子,霍光忠于太孙背叛他呢。这一点霍光兴许比三公九卿都清楚。” “在你这儿朕也是排在据儿前面?”刘彻突然很想知道。 卫长君没叫他失望:“您觉着可能吗?您废了太子还能不打压卫家?”说完送他一记白眼。 句句是实话,可刘彻心里不舒坦,早知道就不问了。 “父皇!” 刘彻吓一跳,回头看去,小太子跑出来,身后跟着裹得圆滚滚的卫伉。霍光和公孙敬声远远跟在后头。 “慢点!”刘彻下意识想说,慌慌张张成何体统。忽然想起他十六七岁不成体统,如今也没变成昏君。他的儿子就该像他才是。刘彻弯腰:“怎么不在院里玩了?” 小太子拽着身上小斗篷:“公孙敬声不许我脱。” 卫长君好笑:“气得连‘表兄’都不叫了?” “不叫!”小太子回头瞪公孙敬声。 公孙敬声:“屋檐上的雪还没化,脱掉着凉了怎么办?” “不用你管!”裹着斗篷什么都干不了,小太子烦死了。 卫长君给他拿掉。小太子高兴地抱住他大舅的腰:“还是大舅好。” 公孙敬声不赞同:“大舅——” 卫长君打断:“小孩子总觉着识两个字,拉开小弓,懂一点道理就天下无敌了。回头着凉生病,以后你叫他脱他都不脱。” 公孙敬声笑了:“大舅说的是。” 小太子眨了眨眼睛,大舅此话何意啊。他看向刘彻。刘彻扯一下身上黑色斗篷:“天气寒冷,风也大,父皇都不敢脱掉斗篷,怕着凉生病。” 小太子转向大舅。 卫长君:“敬声不许你脱,你说不用他管,这意思难道不是着凉也不怪他?既然不怪别人,大舅何必惹你生气。”斗篷递给霍光,“送屋里去。” 小太子意识到什么,慌忙朝霍光跑去:“还给我!” 霍光递给他,故意问:“又不热了?” “院里热,外头不热。”说起这话来小太子眼睛都没眨一下。 刘彻摇头:“不愧是朕的儿子。” 卫长君:“以前据儿很乖的时候,陛下也说过类似话。但愿以后别觉着他大逆不道。” “不会!”卫长君时不时提醒他一次,以至于刘彻不止一次想过以后可能发生的事,比如儿子叫他退位。刘彻问自己能接受吗。刘彻确定他可以。 卫长君看一下刘彻神色,再一次感慨,年富力强的帝王无所畏惧。 “陛下今日还回去吗?” 刘彻此番出来没带多少禁卫,也没带伺候的黄门和小黄门:“下午回去。霍光先在你这儿。改日叫他送据儿和伉儿回去。” 话音落下,刘据和卫伉一手拽着一个朝院里去。刘据有点讨厌不许他做这个不许他玩那个的表兄,所以他选择话不多的霍光。 霍光是个谨慎的,卫长君也希望刘据同他亲近,而不是去找李敢的儿子玩儿。 刘彻看着两个半大小子,忽然想起一人,太史令举荐的:“长君还记得李当户吗?” “死而复生了?” 刘彻笑了:“胡说些什么,他的儿子有敬声这么大了。” “哦,我懂了。陛下想赏他个郎中?” 李家跟卫家无冤无仇,但刘彻就是知道卫长君不喜欢李家。他同卫长君认识这么多年,能叫卫长君这么厌恶的也只有李家。刘彻有时候很好奇卫长君究竟听说了什么。结合他几次试探卫长君,难不成那几次令李广为将都会全军覆没,却只有李广一人独活。 这比卫青头回出征“直捣龙城”,霍去病孤军深入还难以置信。 可除了这点,也没有别的解释。 “听说擅骑射,小小年纪就有其祖之风。” 卫长君好笑:“去病这么大的时候我都不敢说他像仲卿。李家——”啧一声,“不愧是世家,名将后代,自信啊。” 刘彻想说,卫家可以一代出一个将才,李陵只是像其祖也不可吗。 以他对卫长君的了解,在军国大事上面卫长君从不夹带私人感情。他也不羡慕别人比卫家尊贵。否则卫步和卫广也不至于至今仍是个打算盘筹粮草的小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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