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笺纸没光了,直接蔫了。 没招了吧?她往昔就拿这做借口不去仙人聚会。 哪知甘棠在小径走了两步,又被只小巧木鸢拦下,青蓝小鸟扑腾翅膀,留云的声音从里边传出来:“甘棠,本仙的‘机关烹饪神机’已迭代升级,区区肉食,不在话下!你来便是!” 这话说得简直睥睨天下,害甘棠生生转了向,往奥藏山直奔而去。 这群仙鹤仙鹿居然不啃草了? 小鸟成大鸟,帝君退休,住的地方被水淹,这两千年变化可真快啊。 留云都会做饭了。 她脚步不停,到了奥藏山。 山路上一大堆巨大琥珀,他们还是老暴脾气,被扰得烦了,就拿这玩意困人。 甘棠登临上山顶,浮岚暖翠间,果然看见两男一女坐在石桌前,桌上铺了热蓬蓬的菜肴,香气勃郁。 “甘棠,来得正好,留云的‘烹饪神机’正好出了一炉,我这刚好挖出了闭关前埋下的灵酒。” 金眸鹿角的削月筑阳向她举玉红酒卮,甘棠不客气坐在了他边上:“还不如说我是起死回生的正好吧?” 她对面沉香云肩的理水叠山大笑:“枯木生花,死树生枝,在如今人世叫做举形升虚的妙法,甘棠与这尘世缘分未尽,回来甚好,甚好。” 甘棠环视周遭,原本这里高朋满座,热闹得很,眼下只有零落四人。 她拿了筷:“就是人少了许多。” “这世间岂有不变之事。”留云感叹了一句,见削月想接话,她瞪了友人一眼:“老东西,饭局上少说些丧气话!” 削月嘀咕道:“起头的似乎是留云真君吧?” 一鸟一鹿就谁先传播不良气氛争执了一刻钟,甘棠边饮酒边看着他们“理论”,忍不住莞尔,又倒了杯酒,慢慢啜了起来。 削月的酒真是好酒,色如金钟,醇香浓烈,抿一口灵香四溢,连身上枯竭的元素力也雀跃起来。 芳草翦翦,流茜旋飞,偶有雀喧掠过,仙人们不问她如何回来,只是对她回到世上一事表示了欣喜,便叽叽喳喳说着好像还在千年前聚会的话。 他们的酒量不及她好,削月的酒酒性又烈,他们不一会儿就醉了,说着“其他老东西都没了”的昏话。 喜欢把寻来的宝物摆一桌的鸣海栖霞没了,移霄导天也没了,热闹的奥藏山就剩了为数不多的三人,虽然耐得住寂寞,也觉得冷清,有时候组饭局都觉得有些没趣。 “对了。”从杯盘狼藉里抬起头,削月像是想和甘棠说些趣事:“降魔大圣前些日子也来过,说是来探望我,说来惭愧,我还以为是璃月港又有漩涡魔神破除封印的大事,降魔大圣惊愕的脸,我现下还记得。” 理水醺醺补充道:“然后,降魔大圣说只是来看望老友,真叫我们都惊奇了一番,听说他先前与旅行者他们去了层岩底下,认识了一些好朋友,变通不少。哎!降魔大圣往昔也似你一般的,请都请不太来,遇了难事,也不与我们说一句。” 他话音里还有些埋怨,削月则笑道:“那又如何,还不是应了我们的饭局,降魔大圣口味清淡,我原以为他是吃清心的,不过看他僵着那样,又是在迁就我们,都怪留云的烹饪神机那时烹不出清淡口味……” 留云拍桌:“不是你们说的行!祸害完申鹤又来祸害降魔大圣,一天到晚的!” 理水又叹道:“魈也变了不少,不过诛魔的方式一点没变,还是让人担心啊……” 甘棠又呷了口酒:“确实。” 那边留云又嚷了起来:“俩老东西,不听人话是吧?降魔大圣的饭局清寡和我又和干系,你们倒是和我论上一论!” 仙鹤仙鹿开始唇枪舌战,看得甘棠笑得不行。还是和千年前一般好玩。 她独自酌饮,喝得眼前有些影绰。 一些没逝去多久的幻象似乎出现了成荫的大树下。仙人们在仙山仙境里吃酒,夜叉们也在热闹切磋比划。 原先只晓得杀戮事的夜叉们在选择跟随了岩王帝君后,生活里就变得不只有杀戮了。 纷争过后,短暂休憩的日子里,夜叉们总会寻一明夜,在篝火前或吹响帝君所授的笛音,或笑着刀枪比划,又嫌切磋的不尽兴,纷纷独自起枪舞剑舞。 夜叉的聚会被人类目睹,于是人间模仿起夜叉起舞,后来又成了大傩之礼的风俗,用以腊月驱逐邪祟,送除疫灾。 他们知晓此事都惊愕的很,居然敢仿他们,夜叉原本可是世间遭人埋汰的凶兽啊。 他们感慨人真是大胆又有创造力的生物,他们又相互间吵嚷。 “说不定,等帝君说的天下太平实现以后,我们也能过上与现在不一样的日子啊?” “什么业障统统消失,以后我们这群夜叉,都能长命百岁!” 甘棠往喉咙里灌酒,她的视野逐渐朦胧起来。 飘摇的光火也好像在她眼前熄灭了。 所有夜叉都在等待死亡,他们都会死的,她知道。 他们在最后一刻就能回归平静,不再被一直的苦痛萦缠,她也知道。 将手支在额前,甘棠停了杯。 她知道这世间所有残酷的道理,但她依旧觉得难过。 “怎么就不在了呢?” 揉了下丹赤的眼,甘棠嘟囔了一句。她想她喝的大抵有些醉了,才说出了这样孩子气的醉话。他们都死了啊。 绿树红妍下,甘棠实在抵不过酒劲,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晚星已上柳梢,银河光莹,桂魄清湛。 甘棠酒劲还没消,一个劲地揉眼犯迷糊,她的思绪仿佛蒙着纱。邀她的鹤鹿东倒西歪了一地,一个没醒。 是时候离席了。甘棠不太清醒地把买来有剩的瓶罐米酒往地下一摆,当全了客礼。她坐在石墩上发呆。 接下来要做什么来着? 习惯性摸冬陵摸了个空,对了,冬陵也没了。忽然灵光一闪,甘棠站起身来。 忘了,她要去抢人地盘啊! 凭什么就小鸟一个人忙前忙后的? 甘棠踏碎皎皎月光,遽然往荻花洲的方向飞奔。 她跑得极快,山岳和星光都被她丢在身后,银霜似的马尾在疾风里被拉成垂杨线,榴裙红绡似蛱蝶乱舞。 魈在月亮下,猝不及防弥望地就是朝他奔驰而来的这抹红色。 胧光映照在粼粼的水泽上,雪发朱瞳的少女夜叉踏水而来,转瞬到了他的跟前。 朝晨才抛下他的人眼神不怎么清明,身上还散发酒气,寻常酒酿灌不到她,况且她身上还沾染了奥藏山的气息。……谁灌的酒? 脚下还有被他一击毙命的魔物,躯体散发着从他那里沾染的青黑气息。将手里和璞鸢放下,魈攒眉头,想警告她不要靠过来,以免浸上业障:“你——” 不要过来。 一点不清醒的家伙丝毫没理会他的警告,径自凑往他。 啊,他袖角还挂着翡色的平安扣,那是弥怒给他系的。 甘棠站在魈一步之遥的地方,朝他偏头:“你难过吗?” “……” 皋壤芦苇匝地,簇攒地款摆款摇,魈在潮润的风里被甘棠问的一怔,手指却蓦地往里边蜷。 她在问什么? ……可他好像有些明白。 银芒泻水,倒映在提问人的眼里,明澈的叫人有些瑟缩。 认真问话的人大约不需要他的答案,她煞有其事地点头:“难过就打架。” 没等他反应,甘棠一掌挥来,饶是魈退得快,也被她削掉几丝鬓发。 发的什么疯! 哪知这人就真发了疯,哈哈大笑着向他劈斩。她即便喝多了酒,攻势依旧不减,元素力大概被灵酒激发,流火浮在半空,仿如磷光鬼火,蹭蹭乱冒。 与酒鬼切磋再多都是无用。魈没收回和璞鸢,他用上元素力,打算速战速决。 翠玉幽幽,电光火石间,魈手中长枪已滑过甘棠面门破绽,霎那搠到她脖间。 枪尖速锐,甘棠却不管不顾,迎面撞了上去。 手刺往魈心口的前一刻,她的脖颈就会被贯穿,鲜血乱蘸。 下意识地,和璞鸢猛然化为光点,散落在了风里。 他为何手下留情? 魈心中涌溢懊恼,然而下一息,甘棠的手也垂了下去。 “好想吹笛啊。” 魈听到她喃喃一句。 ……夜叉昔日吹笛引伴,如今,哪里还能听到笛音。 她的身体骤然往后倒去,将要沉没于阴幽泽陂当中。 手刹那仓皇伸出,魈上前,一手拉住她的胳膊,一掌截住腰。 醉酒的人终于阖上双目,不再动弹。 手里微烫传来,她的臂膀被牵在他腰侧,像环住的半边拥抱。如同是对什么难过的回答,于问话者和被问话的人都是如此。 魈的眼睫一颤。 高天在水,梦压清河,臂弯里的家伙沉沉睡去,根本旁若无人。 他大可将她一丢水里了事。是她先发的疯。 魈薄唇抿线,却微攥紧了手指。 “……酒鬼。” ----
第21章 刺心 ===== “……” 刺目光芒映入眼帘,银白的羽睫栗栗,甘棠睁瞳醒了过来。 模糊的视野变得清晰,甘棠在自己快要掉下去的瞬间,迅捷地握住黄褐横槛,从悬空状态翻了下来。 她一手捂住被硬质栏木膈得闷痛的腹部,一边难以置信地望向客栈外围:她是昨天喝得断片,结果她被某人挂在栏杆上一整晚? 甘棠吸口凉气。 虽说是她发酒疯在先,但这小鸟也太不厚道了吧? 背上感觉不太对劲,甘棠反手一摸,摸到条薄花的毛毯。原本平顺地贴在她的后背,垂在她的脚踝边,被她一碰,法术失效,直接整个儿落下。 甘棠把素毯攥在手里瞅,晨风把她的鬓发拂动的起伏。给她当衣服晾还给她盖东西,这臭小鸟想什么啊? 橘金的晓光从她身后升起,甘棠忍不住笑了起来。 打架就不打了,来点别的报复好了。 魈并不知道甘棠脑海里流传着什么坏主意,他正在桌前准备吃杏仁豆腐。 烦人家伙在他臂弯里发完酒疯一睡了之,偏偏她栖于尘歌壶,他也没办法送她进去。 人须臾躁忿起来,扛在肩头看林木时确实有往空野一丢的念头,最终还是挂在了望舒客栈的木栅上。 ……他还以为菲尔戈黛特会叫人把她放下来。 这话要是让现下忙前忙后的言笑听了,保准会拍腿打跌:小爷您处置的“人”,谁敢触霉头救她下来啊? 您俩昨天才打坏我一张桌,谁知道你俩什么关系? 言笑把灶里的火再烧得旺些,等着一锅的汤水沸腾。 昨天的杏仁豆腐两人说来,没一个回——一个像浸过酒的腊肉,摊在木栏上等风干,另一个坐在丹黄枝梢上看月亮,突出一个生人勿近。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35 首页 上一页 17 18 19 20 21 2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