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尔夫人的神色不禁柔和下来。 “夫人,苏伦小姐就是嘴硬心软。您看,她每日里不是打理农场就是看书,再有就是给阿伦裁剪衣物制作干粮,哪有心思在外面。除非必要,她连月牙湾的大门都不出。其实您也知道,她就是嘴上要强,心还是好的。 “再说,阿伦也不是个傻的,要妻子心里没他,能不知道?还能一门心思想着她?夫人,您就是不相信苏伦小姐也要相信阿伦。” 在百利嬷嬷的一番劝说下,伯尔夫人总算是消了气。 “不过,还是要训她一顿,否则都要骑到我头上了。你们谁劝都不顶用,我就是要训她。”伯尔夫人正襟危坐道:“百利,苏伦回来了,叫她过来一趟。” 婳儿怕阿伦父母为琼斯担心,一下火车就直接去了那里。她把琼斯在亚特兰大的情况说了一下,就把给两老准备的礼物奉上。 “谢谢你有这份心。不过,你要是能把这这份心放在管住自己的嘴上就更好了。”伯尔夫人摆弄着婳儿送她的深紫色绸缎手套,怪里怪气地说道。 伯尔先生有些不好意思地咳了两声,说“你选的礼物很合心意,我找这本书很久了。有心了,苏伦。” 婳儿笑道:“都是阿伦告诉我的,您应该谢他。” 伯尔夫人不高兴了,把手套往沙发上一扔,起身上楼,嘴里念道:“做得再好别人也看不见。倒是亚特兰大人到死都会记得,阿伦有个不安分的妻子。” “伯尔夫人,我想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解释给谁听?” 伯尔夫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婳儿细细想了一下,如果阿伦真的牺牲了,她会不会守寡。 “算了,没什么好解释的。我就是那个意思,守寡没什么值得骄傲的,不服丧也没有什么可鄙视的,全凭个人选择。” 至于真有那一天她会如何?未来太远,她不知道。 “闭上你的嘴!”伯尔夫人气极转头,狠狠地瞪着她说:“你不配做阿伦的妻子,你不配做伯尔家的媳妇!你就是个下流白人!” 说完,伯尔夫人浑身颤抖地上了楼。伯尔先生长叹一口气,摇摇头追了上去。 “跟老太太相处,你最好表现得单纯不知世事,不要比她们有更多的看法,简单可爱才能赢得她们的青睐。”苏伦身体里的记忆泛上了婳儿的脑袋。 嬷嬷和爱伦曾经教过这些的,是她太狂妄了,不懂得入乡随俗。 从伯尔家回来以后,婳儿一度心情低落,把自己关在房里哪儿也不去,农场也交给了百利。 婳儿已经做了很大的努力,可是她和这个世界还是格格不入。 她想回去,回她的世界,她的祖国。 她不知道怎么回去,唯一想到的办法就是死。她悄悄节食,不是什么都不吃,是一次比一次少,直至什么都吃不下,形销骨立。 丁娜和百利嬷嬷都吓坏了,一个写信告诉奥哈拉夫人,一个去了伯尔家。 “她这是做什么?向我抗议吗?”伯尔夫人勃然大怒,“她说了那样放荡的话,我还训不得她了!我要去问问奥哈拉夫人,她是怎么教养女儿的。” 远在弗吉尼亚的阿伦许久没收到信,急得不行。 当然,苏伦的那番话,从后方传到了前线。阿伦少不得被人打趣。 阿伦起初是怒,怒着怒着就笑了。他明白宝贝儿是威胁他,舍不得他死。想到这一点,别人说什么他都不在意了,还能含笑以对。 同时,阿伦又很担心宝贝儿会遇到麻烦。他就给双方父母都写了信,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并恳求他们不要责怪宝贝儿的一片好心。 他就不路途太远,信去的不及时,让宝贝儿受了委屈,这比大战一场还提心吊胆。 等到来信日子,他还没收到宝贝儿的信,就知道出事了。他写了一封又一封的信回去,却杳无音信。 “给阿伦回信吧,他这样猜来猜去更不好,还有什么心思打战。”伯尔先生劝道。 伯尔夫人埋在扶椅上默默流泪,“她怎么就不知道为阿伦想想呢?阿伦多担心她。阿伦要是为此出了什么事,她就真的去死吧!” “好了,你不要再这样说了。她性子本来就烈,再听了这话……”伯尔先生急得直跺脚,“要不听医生的,让她换个环境散散心。” “你还要把这事弄得人尽皆知吗?你还嫌伯尔家的笑话不够多吗?你想让我也活不成吗?”伯尔夫人倏地从椅子上窜起来,把阿伦的信一笼,招呼乔蒂,“走,去看看她闹什么幺蛾子!” 婳儿听到有人上楼了,不是丁娜的脚步声。 伯尔夫人将门“砰”地推开,把信往茶几上一扔,指挥乔蒂道:“念!” “妈,苏伦到底怎么了?您倒是告诉我啊!将军不批我的假,我快疯了。您再不告诉我,我就一枪射穿自己的胳膊,好回来修养。妈,苏伦到底怎么了?” 婳儿捂着耳朵。她不能听,不能听,听了就舍不得死了。 “妈,这是最后一次问您了。七天,七天后我若还是不知道苏伦的情况,我就……”乔蒂娇软忧心的声音一丝丝钻入婳儿的耳朵。 眼泪汩汩而出,无声无息。婳儿挣扎着起来,扶着床沿挪步向茶几走去。 伯尔夫人招手带着乔蒂出去,轻轻关上门。 “亲爱的:近来心情不佳,懒得动笔,让你如此担心实是不该。你若要问我为何,我实在难以启齿。你在前线勇敢地搏斗,我却懦弱地害怕未来。这些日子物价上涨得厉害,略观史料,怕不是好兆头。我担心……” 阿伦收到回信,心放下一半,揪起一半。肯回信是好事,但她撒谎了。这隐隐叫他心痛。本就两地分隔,还不能心灵相通。更叫他害怕的是宝贝儿就此锁上心扉,一想到这个,他连呼吸都轻了几分。 他想知道宝贝儿怎么了,又不能去问,毕竟她在极力掩饰。他只能推测出是哪位长辈教训了她。可是怎么教训的,宝贝儿为什么这么大反应?他一无所知。 他此刻终于理解了宝贝儿说的,恨不得有一双翅膀。 可阿伦没有翅膀,就像南方等不到天降神兵。田纳西之战死了太多人了,以后还会死更多人。他还能活多久?他还能不能看到宝贝儿? 阿伦凝视着身边的战友,心想:那些等着他们的人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在众人沉睡的夜里,他借着夜光给妻子写了一封信。 “宝贝儿:你曾经跟我说,往往赞美的背后是通天大坑,指责的前面何尝不是呢?所谓的指责,也不过是为了让你照他们说的做,按他们指的方向走。诸如此类的手段还有很多,比如孤立、冷漠、疏离、白眼和恶语。宝贝儿,你若想自在些,就得内在清明,不在意任何人的评判和没有实质性的攻击。 “宝贝儿,虽然你不愿意告诉我真相,并极力隐瞒遭遇过的事情。我也能猜出一二,并极为痛心,没能在你需要的时候陪着你、支持你。我为此深感自责,唯恐你对我心生怨恨,再难展颜。宝贝儿,若你还相信我,就告诉我你的想法,好吗? “宝贝儿,我爱你。你彻夜难眠的夫。” 婳儿收到几封类似这样的信后,写信问他是否赞成守寡制度。 他说:“我愿你永远不会忘记我,又愿你快快活活。”
第16章 苏伦·奥哈拉16 在1862年的秋天,生活如天气一般迅速转凉,邦联货币的价值如瀑布一样飞流直下,居民的日子越来越难。 白面、牛肉几乎在市场上绝迹,羊肉贵得只有阔佬才吃得起,黑人吃的玉米面包端上了餐厅,而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或者说,还能持续多久。 这或许还不是最惨的时候,婳儿担心南方总有啃草皮的一天。 因为就算这样了,农场主们还是不肯放弃种棉花! 这其中就包括杰尔拉德,尽管婳儿写了无数封信去劝他。他还是把婳儿原来种麦子的田地种上了棉花。 一旦战争结束,棉花就能卖个高价嘛,杰拉尔德总是很精明的。 总有一天,这些棉花大王要和他们的棉花同南方与世长眠。 南方的未来将愁云惨淡。 现在,供需部的要求越来越苛刻了,月牙湾大半的收成都被上缴,剩下来的粮食牲畜除去二十几个人的吃喝,留下来的还不够付了仆人的工资和农忙时节请来的田工的薪酬。 要不是有别的产业支撑着,婳儿铁定要破产。 由于供需部人手欠缺,从每个农场抽调了些仆人,所有的人都很忙。 婳儿不得不丢下书做家务活,好让原本做家务的仆人下地干活。当然,她们很不乐意。 婳儿以身作则,接手了厨房,操持着二十多个人的饮食。 高高在上的贵人们都要干家务活了,仆从也就顺从调配了。 物质的匮乏和身体的劳累还不是最让人绝望的。 还有一种无声的哀痛弥漫在每一个人心间。 触目所及,越来越多人穿上了黑色的丧服,“再有一场胜仗就能干掉北方佬”的蠢话没人再说。 在忙碌中,婳儿原本因为绝食而虚弱的身体渐渐强壮起来,也没时间想东想西。 圣诞节前,她收拾行装准备回塔拉,才蓦地发现自己长高了一截,婚前做好的新衣裳都小了。 这太可惜了,她每个季节都有四套以上的衣服呢。要不是阁楼还藏着十来箱的好布料,婳儿都要哭了。 婳儿做了两套新的冬衣后,匆匆忙忙回了塔拉。 婳儿把那些小了的衣服带了些回去,改一改,卡琳也能穿的。现在好布料难得,连棉布也贵得要死。 卡琳得到这么一箱子好衣服,欢天喜地道:“谢谢你,苏伦。我真害怕布伦特回来的时候,没有漂亮衣服见他。你知道的,男人总是希望女人穿得光彩照人。” 婳儿笑笑没说话,布伦特和卡琳还没订婚呢。 “宝贝儿,你能回来太好了。”爱伦亲着女儿的额发,“妈妈很想你。” “我也很想你,妈。”婳儿顺势亲了亲爱伦的脸颊。 “累了吧?先上楼休息一会儿。”爱伦搂着女儿上去,“你爸爸还在田里巡视,塔拉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监工,真希望战争早点结束,小伙子们快点回家。” 爱伦语气怅然,眉头紧锁,看起来有很多心事。 “会结束的,妈。我先休息了,您去忙吧!”婳儿脱衣躺进厚厚的羽绒被里,睁着眼睛想心事。 婳儿知道,只要爱伦还在塔拉,就一定会给该死的斯莱特里治病,就会感染伤寒,然后死去。想到这里,她烦躁得要死。 有什么办法能让爱伦离开塔拉去梅肯呢?而且,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北方佬会打到克莱顿县。去太早了,爱伦丢不下塔拉,肯定会回来。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41 首页 上一页 12 13 14 15 16 1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