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就怕多想,卫氏就是这样。 她想得越多,心里就越忐忑,甚至暗暗猜测:是不是玉衡已经和石头说好了,当官的事没有栓子和锁子的份儿了? 今日进宫见识了皇室繁华之后,卫氏想象着自己儿子当官后的情景,再也憋不住了,这才问了出来。 傅河沉下了脸,干脆也坐了起来,“玉衡考中状元,又成了驸马爷,就已经足够光宗耀祖了。 咱那两个儿子是什么材料,你心里也清楚。别说锁子根本就不想当官,栓子那么老实,真给他个官,他能当好吗?” 卫氏被问得说不出话来,心里却还是不大服气。 两人多年夫妻,傅河又体会不了解她? “哎呀,你就别想那么多了,玉衡不会让栓子和锁子吃亏的。” 他缓和了神色,耐心道:“就算锁子真回老家种地了,玉衡也会让他做个富家翁,每年光收租子就行,不必再面朝黄土背朝天了。” 听他这样说,卫氏想起玉衡考上秀才之后,就带着一家子致富,心里生起羞愧之意。 “当家的,我……我就是想让咱儿子出息,没别的心思。” “好了,好了,我还不知道你?天色不早了,赶紧睡吧。玉衡不是说了吗,明天还有宫里人来宣旨呢。到时候咱们一家子都得去。” “行了,这就睡了。” 夫妻俩说开了之后,卫氏的底气也就回来了,推了丈夫一下,才卷着被子睡了过去。 “嘿,你这婆娘!” ※※※ 和乐堂里的两口子总算是睡着了,东大院的正房里,傅江两口子却还在翻来覆去。 原因没别的,就两个字——激动。 回来之后,傅玉衡就给家里人透了底,明天会有内监来家里宣旨,傅江要被加封正五品奉议大夫,同时朱氏也将有五品宜人的敕命。 原本他们以为,儿子做了天子的女婿,那么做父母的光是沾光已经足够荣耀了。 哪曾想儿子这么出息,陛下这么看中,这么快就惠及父母,让他们老两口也脱离平民行列了。 先前一家人说话时,他们老两口就是强忍着激动的,等一进卧室,傅江就先忍不住,吱吱咯咯地笑了起来。 朱氏吓了一跳,仔细看了,见他脸上是笑容,这才松了口气,没好气地在他腰上拧了一下,“做什么发这怪声?” “哎哟!”傅江嘶嘶哈哈地揉腰,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大,“我这不是高兴吗?高兴。难道你不高兴?” 因为是大哥的缘故,上头的父亲又性子懦弱,傅江早早扛起了家庭的重担,在外面从来都是一副稳重可靠的模样。 若是让两个弟弟看见自己大哥笑成这样,只怕下巴都要惊掉了,还会怀疑他是不是被什么给附身了。 朱氏也笑了起来,“高兴,怎么不高兴?哎哟哟,我是做梦也想不到,有朝一日,我也能诰命加身。” 傅江赶紧纠正她,“是敕命,敕命,人家一品二品的夫人那才叫诰命呢。” “就你知道的多!”这不是没事找瞪吗? 朱氏没好气地剜了他一眼,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正色道:“这丑话我可要说在前头,咱儿子能走到这一步不容易,你可不能给他拖后腿。” 一听这话,傅江可不乐意了,“你这话说的,那也是我儿子,我盼着他好还来不及呢,怎么会给他拖后腿?” “哼!” 朱氏不禁冷笑了一声,讥讽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玉衡有意和族里那群人撕撸开来,你嘴上虽然没说,心里却老大不乐意。” 想到这个朱氏就生气,嗓门禁不住就提高了,“早些年他们是怎么欺负咱们的,你难不成都忘了? 咱儿子寒窗苦读多年,考了个状元都不能正经做官,才换来咱们一家子的富贵。 你可倒好,伤疤还没好全呢,就把疼给忘了。那些人奉承你两句,你就不知道咱家大门朝哪开了。” 傅江脸色胀红,吭哧了半晌,恼羞成怒道:“一笔写不出两个傅字,再怎么说也是一家子骨肉,如今咱们发达了,照顾他们一下怎么了?” 其实他心里未必这样想,但被妻子一通抢白,当家作主惯了的傅江自然不肯低头认输,话赶话就把这话给赶出来了。 偏偏如今傅玉衡有了大出息,朱氏这个当娘的底气十足,自然不会像往日一般退让。 “你和他们是一家子骨肉,又把咱们一家子放到哪里去了?明儿我就把这话给咱儿子好好说说,让他替我好好评评理。” 说完这句,朱氏把被子往上一拉,翻身朝里睡了。 这个老头子,真是不可理喻! “嘿,你……”傅江也觉得她很不可理喻。 但想到儿子自小就主意大,又向着他娘,傅江高涨的气焰立马就下来了,讪讪,“咱们老两口的私房话,你怎么好拿到儿子面前去说?” 朱氏不搭理他,只是又把被子往上拉了拉,把耳朵都给盖住了。 傅江又急又气,翻身下床,刚摸到烟袋锅,就听朱氏悠悠道:“儿子说了,吃过晚膳就不许你再抽烟。” “嘿,我今儿就非抽不可了!” 今天这一口气,必须得挣回来,不然这婆娘日后还不爬到我头上来? 但他伸手一捏白玉烟杆上挂的茧绸烟袋,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傅江不信邪,把烟袋翻过来看,却连一根烟丝也没找到。 “我的烟叶子呢?那可是玉衡给我买的上好烟叶子,二两银子才一两呢。” 朱氏这才翻过身来,笑吟吟道:“玉衡早猜出你不老实,一早就吩咐了杏儿,用了晚膳就把你烟叶全部收走。” 杏儿就是伺候他们的大丫鬟,管着东大院大大小小的琐事。 但这个家里所有的下人,都知道谁才是真正的主子。傅玉衡吩咐的事,杏儿自然不敢怠慢。 再说了,这事太太也是支持的,杏儿做起来就更有底气了。 傅江噎了一下,气的把烟袋锅给摔了。 但朱氏的心情却好得很,依旧笑眯眯地说:“你那二两银子一两的烟叶子,难不成是你那些骨肉至亲买的? 哼,他们若是有了银子,只会买了刀子来扎你。” 这是大实话,傅江彻底泄气,终于给朱氏说了实话,“这不是从前他们都看不起咱们,如今咱们家发达了,我就喜欢看他们在我面前点头哈腰的样子。” 若说傅江真和那些人有什么深厚的感情,那才是清明节说瞎话——糊弄鬼呢。 他的心态,就类似于几千年前的项羽——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从前被人踩在底层的人,一朝暴富,若不回去炫耀炫耀,总是觉得缺了点滋味儿。 了解了他的心态,朱氏才放下了这桩心事,下床穿了鞋,先替他捡起烟袋锅,又把他拉回床上坐好。 “你有这想法也是寻常,只是咱们如今,得先顾及儿子的想法。 咱们俩都是老骨头了,这个家日后还是得儿子做主。 若不然,老二老三仗着长辈的身份让玉衡替他们办事,玉衡是听还是不听呢?” 原本傅江还不服老不认输,但听了后面这话,他不禁深思了起来。 说一千道一万,谁的儿子谁心疼。 若是他自己,当然不愿意被儿子压一头。 可若是让自己这么出息的儿子,被俩弟弟仗着辈分指使,他更不乐意。 好半天,傅江总算憋出一句,“你说得对,儿子大了,该当家了。” 这句话说出之后,仿佛跨着过了一道坎儿,傅江只觉得浑身轻松。 “再有半个月,公主不是就要嫁过来了吗? 到时候就当着公主的面,把一家之主的位置交给玉衡。” 想来老二老三心里纵然有想法,在公主面前,他们也不敢放肆。 朱氏心头一松,真心实意地笑了起来,“你能想通就好。咱们这辈子就这一个儿子,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他吗?” 傅江点了点头,“不错,只要儿子好,咱们老两口就别管那么多了。” 听了妻子的劝慰,傅江心里最后一点疙瘩也烟消云散了。 但最高兴的,还是朱氏。 ——果然,丈夫不一定靠得住,但儿子却肯定能靠住。 女人这一辈子,前半截都是靠熬的。 一直熬到儿子长大、立住、出息了,好日子才真正来了。 此事说起来虽然悲哀,但对于那个时代的女人来说,却是最真实的写照。
第16章 大婚 等到第二天,傅家所有人都早早起来了,令人打扫庭院,准备香案,等着宫里传旨的宦官前来。 直到辰时末,御前副总管何玉才捧着圣旨来了。 因着傅江这官既不是考出来的,也不是给国库捐钱捐出来的,不能通过三省六部,而是由天子以私人名义封的。 所以,这道旨意严格来说不能叫圣旨,只能叫中旨。 这样得来的官位,在整个官僚阶层,是处于鄙视链下方的。 但傅江可不管这些。 对他来说,能当个官儿,哪怕是中旨封的虚职,也足够他在梦里笑醒了。 等明黄色的圣旨真的握在手中时,傅江不由又想到了昨夜夫妻二人的夜话。 ——还是媳妇说的对呀,我如今享受的一切,都是靠儿子得来的。 傅河与傅海兄弟心里羡慕极了,但他们兄弟三人多年相互扶持,大哥好了就是他们好。 因而羡慕归羡慕,倒是没有妒忌。 送走了何玉之后,连氏便笑道:“如今大哥大嫂都是有官身的人了,你们俩可不能小气,得请我们吃席,还得吃好席。 若是酒不好菜不香,我可是要不依的。” 朱氏亲自捧着敕命服,满嘴答应,“好好好,少不了你的。” 卫氏是嘴上不会说,但心里也是替大哥大嫂高兴。 只是,她始终惦念自己两个儿子,不知道儿子有没有当官的命。 她虽然嘴笨,但心里不傻,在丈夫做官和儿子做官之间,她然是选儿子了。 当天中午,就由朱氏做东,又特意派人去请了京城最有名的戏班子,一家人好好热闹了大半天,直到半夜方散。 从第二天开始,内务府的人便整日里进进出出,布置公主大婚需要的一切事宜。 原本这宅子就是翻修过才赐给傅玉衡的,如今被内务府的人重新收拾了一遍,更是金碧辉煌,处处焕然一新。 因着每日进出的人多,傅家的气氛不由自主便紧张了起来。所有人都怕临门一脚的时候,再出了什么问题。 那些家里住着的亲戚族人,更是由傅江三兄弟轮流看着,好吃好喝不短了他们的,但若想到处走动,绝对不行。 能出来帮忙招呼客人的,只有傅轩夫妇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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