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纯爱战士, 她是被封建礼教残害的可怜人。 万姑娘真的喜欢贾政,对他是真爱吗? 不见得。 两人的地位从一开始就不可能平等,又哪里谈得上是真爱? 就算万姑娘对贾政真的有爱,那也是迫不得已,不得不爱。 在她过去十几年所受的教育里,女子就该以夫为天,嫁给一个男人之后,就该一切以他为主,别的什么都不能想, 也什么都不该想。 一旦女子有了自己的思想, 那就是惊世骇俗, 就是该被世人所唾弃的。 从小生活在这种环境里,没人告诉她这是不对的。 一个生在黑暗长在黑暗中的人,从来未曾见过光明是什么,自然也就觉得黑暗是理所当然的。 就算有朝一日, 一缕光明划破黑暗照亮了她的眼睛, 她的第一反应, 也会觉得这光明乃是异端,是不该存在的东西。 纵然万姑娘之于贾政,根本算不得是嫁娶,她只是如一个物件,一般被女主人随手送给了男主人, 使命就是替女主人讨男主人的欢心。 但从她被送出去的那一刻起, 束缚荼毒她多年的礼教就已经生效了。 她以夫为天, 将贾政当成她的救命稻草。她想要攀着这根稻草,让自己的儿女摆脱为奴为婢的命运。 这种想法是错误的吗? 放在她生长的大环境里,这已经是她唯一能做的努力了。 哪怕为了让自己心里好受一点,她也得一遍一遍地洗脑催眠自己:他是我的夫主,是我未来孩子的父亲。我爱他,我必须爱他! 与其说她是不想让心爱的丈夫看见自己丑陋的样子,不如说是害怕,害怕那个能主宰自己命运的男人,因为她容颜不在而彻底抛弃她。 这种害怕深入骨髓,甚至于让她自己下意识忽略了,她已经死了这个事实。 如果换一个大环境,或者退一万步讲,但凡在这个大环境里,万姑娘有其她的选择,她还会把贾政当做一切吗? 不过如今的马介甫是不会想那么多的,他只是觉得这个万姑娘怎么这么死脑筋? 把道理掰开了揉碎了,都跟她讲得那么清楚了,她还是只认自己的死理。 他觉得这么固执的魂魄,自己搞不定,还是先把魂魄拘了,找个外援吧。 ※※※ “所以,这就是你带个怨鬼来找我的原因?”傅玉衡整一个大无语。 这还真是好兄弟呀,你还记得你兄弟我修为其实浅薄吗? 马介甫也有些不好意思,连连保证道:“你放心,在你劝她的时候,我会一直守在一边,绝对不会让她有机会伤你的。” 此时的傅玉衡,已经听过了这一狐一鬼之间的交锋过程,他并不觉得自己能比马介甫说得更有道理。 既然马介甫说服不了她,换了任何一个人去说,也都如担雪填井,水中捞月,竹篮打水…… 见他皱眉沉吟,马介甫倒是没觉得他是有意推脱,只是觉得这件事的确不好办。 所以他干脆就将那块玉佩紧握的左掌心,用右手端茶拿点心,自己吃吃喝喝不亦乐乎。 等傅玉衡回过神来,见他如此欢快自在,不由会心一笑,心头迅速闪过一个想法:其实马兄若能一直这般无忧无虑,心动期究竟能不能跨过去,也都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不过这只是他自己的想法,命数究竟如何,决定又要怎么下,还得马介甫自己。 对于修行之人来说,遵从本心才是最重要的。 “马兄,我倒是有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咱们权且试一试再说。” “什么办法?”马介甫闻言,迅速把捏起一半的糕点又放回了碟子里,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询问。 那动作,那姿态,怎么说呢?就像是上课开小差,却被老师逮了个现行的学生。 傅玉衡忍笑忍得很辛苦,却又不得不继续忍下去。 ——以前怎么没发现,马兄这么可爱呢? “咳。”傅玉衡轻轻咳嗽了一声,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这位万姑娘之所以执迷不悟,并不是真的对贾二老爷情根深种,她只是见识浅薄,无法挣脱世俗给她套上的枷锁而已。” 所以,傅玉衡的办法,就是让马介甫带着万姑娘,继续回万年县居住,该拍戏拍戏,该游玩游玩,该社交社交。 不过在这个过程中,得让万姑娘能听见看见外界的一切,却并不能发出声音。 “万年县那些姑娘大部分都独立自主,便是有些性情温顺的,也并不觉得自己一定要依靠一个男人生活。 你带着她在那里,多看看,多听听,让她知道女子立于世,并不只有依靠男人这一条路,他自然也就慢慢放下对贾二老爷的执念了。” 马介甫若有所思,片刻之后点了点头,“这倒也是个法子。那行吧,我这就带着她回万年县去。” “也不用这么着急吧?”傅玉衡道,“你今天才刚到家,不和义成兄聚聚再走吗?” 马介甫翻了个白眼,“京城离万年县又不远,他若真想和我聚聚,自己过去不就成了?我才不到他们俩口子面前讨嫌呢。” 说完起身就走,当真是潇洒异常。 傅玉衡无奈地摇摇头,却也并没有再挽留,而是跟着他把人送出了大门,看着他骑马扬长而去。 直到他返回内室,脸上的笑容都没有下去过。 徒南薰奇怪地问:“这是遇见什么好事了?” 傅玉衡道:“我是觉得马兄如今的性子也挺好,随心所欲少有顾及,真像个飘然世中仙。” 徒南薰若有所思,“你说,马先生的劫数,是不是就要过去了?” 傅玉衡一怔,仔细回想这次相见马介甫的变化,不禁点了点头,“还真有可能,他的性子比上次相见暴躁了很多。” 徒南薰推测道:“说不定万姑娘这件事,就是他渡劫的契机。” “你说的有理。不行,我得提醒他一声。” 说着傅玉衡就站了起来,但左脚才刚抬起,却又慢慢放了下来,自己摇头笑了起来。 “也是马兄少年心性保持得久了,我还真把他当不安世事的少年郎了,遇到点事就想提点一番。” 实际上马介甫根本不需要他如此操心,而且渡劫这种事,别人越插手,往往越糟糕。 “算了,我还是老老实实等消息吧。” 他努力把心神收了回来,放在了自家老婆身上,“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徒南薰笑道:“我已经完全好了,这几天胃口大开,倒是冯嬷嬷提醒我控制食量,谨防胎儿养得太大,生产时平白受罪。” 傅玉衡点了点头,“她们这些积年的老嬷嬷经验比较丰富,不过你也别事事都听她们的,这些人……” 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出来,只是脸色复杂地摇了摇头。 但徒南薰却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些常年混迹宫廷的,不管是嬷嬷还是宫娥、宦奴,都很擅长得寸进尺,顺杆就爬。 未曾得到主子信任时,他们会想方设法的在主子面前表现,争取在主子面前有更高的地位,更大的话语权。 取得了主子的信任之后,他们就会进一步试探主子的性情。若是遇见一个性情软弱的,他们绝对不会客气,会用言语行动,慢慢拿捏主子,裹挟主子。 宫廷生活之所以步步惊心,并不只有同阶级之间的争斗,还有不同阶级之间对主动权的争夺。 “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徒南薰道,“虽然她们有伺候孕妇的经验,但毕竟是没有生育过的老宫女。 我已经有孩子了,还有好几位做过母亲的姐妹传授的经验,他们说的,我只会当做参考意见。” 那些嬷嬷都是聪明人,在察觉到徒南薰并不依赖他们,也不打算依赖她们时,她们自然就能找好自己的位置,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 “那就好。” 对于自家老婆的手段,傅玉衡从不怀疑。 ※※※ 再说贾府这边,马介甫将万姑娘的魂魄拘走之后,靠她的法力支撑的一切,自然也就消失了。 王夫人的肚子恢复了平常,只是因为短时间内喝了太多的堕胎药,□□落红不止。 若非马介甫当时在场,化了道服给她灌下去,只怕傅玉衡就得身着素服,到贾家吃席去了。 临别的时候,马介甫悄悄对贾赦说:“让你家二太太多做点好事吧,不然肯定遗祸子孙。” 也幸好当时万姑娘的五感六识全被封禁,要不然听见他提醒贾赦,必然激动的再次怨气暴涨。 但不管她是不是会怨气暴涨,马介甫既然知道了这件事,肯定会提醒一声。 毕竟王夫人虽然可恶,贾珠和园春却还未做过什么恶事。 上天有好生之德,马介甫又是多年修德的赤诚心性,见死不救的事,他实在做不出来。 贾赦微微一怔,点了点头正色道:“我会让老太太提醒她的。” 至于亲自去提醒,或者是让贾政转告? 别开玩笑了,以大房和二房如今的关系,怕不是要适得其反。 他虽然对老二两口子一个都看不上,贾珠和元春却都是他贾家的子孙,他当然不愿意因为王氏伤了自家孩子。 交代完了之后,马介甫又对王子腾点了点头,便握着那块玉佩走了。 至于贾政,王夫人的亲哥哥还在这里呢,他就算是装,也得装出对王夫人的关心,这会儿自然是陪着妻子一起回屋了。 把他送走了之后,贾赦就直接把他说的话告诉了王子腾。 毕竟王夫人是王子腾的亲妹妹,贾珠和元春也是王子腾的亲外甥,他觉得对方有知情权。 王子腾得知之后,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过了好半晌,他才重重吐了口气,露出几分苦笑之色,“赦兄,不瞒你说,我这个大妹妹呀……她虽和我是一母同胞,却和我那继母更加亲近。” 至于他和继母之间的关系,在京城上层之间根本就不是秘密。 贾赦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旧话重提,“我家琏儿和你家凤丫头的事,你到底是个什么章程?” 王子腾并不想淡了和贾家的关系,因而半点没敷衍他,直言道:“我所有的顾虑都已经告诉赦兄了,赦兄若是能解决掉,我可是巴不得有琏儿这么好一个女婿呢。” 得了他的准话,贾赦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嘿嘿笑道:“想必你也知道,我家老太太和老太爷如今不在家里住了。 恰巧又发生了这样的事,若我趁机向老太爷提议和老二分家,老太爷疼我,肯定会同意的。” 他们兄弟俩都已经有儿子了,甚至若非袁家姑娘要守孝,贾赦可能连孙辈都有了。 从前是一起奉养父母也就罢了,如今父母都不在家里住了,两兄弟早就各自是一家,彼此发生了什么事,对方也都不好去掺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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