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这位皇帝陛下同样选择了先入为主,预先相信了他人的说辞——原来他们两人之间,就从来没有过彼此互信。 “朕其实早已知道宁国府秦氏之事,第一次遇见你之时就已知道了。”皇帝陛下低哑着声音开口, "但那时你我在这深宫里也不过是初识,你不识朕的脾气,朕想那也情有可原。" "后来那秦氏很快便死了,朕亦没有深究。并非没有怀疑,而是全看在你的面上……""然而,到了今时今日,没想到你依旧是不肯和朕说实话。朕就那么不值得你一信吗?"皇帝陛下站起身,叹了一口气。"元妃,你还有何话可说?" 元春一直哀哀哭泣,哭得哽咽难言—— 该! 活该她如此! 这是抱琴忽然在凤藻宫大殿内的一角也“扑通”一跪,哀声代主乞求: “皇上饶命,我们小姐她,她已经……" 元春突然厉声呵斥,打断了这名贴身宫女的话: “抱琴,住口!天子面前哪有你我狡辩的份儿。" 她说着,缓缓支起身体,双手中托着一枚光泽莹润的玉牌。这枚玉牌以上等和田羊脂玉雕刻而成,牌上雕刻着龙纹,玉牌上还挂着一枚金色与黑色相间的穗子——正是当初皇帝陛下因贾家推广"牛痘"之功而赐下的那枚。 “皇上,臣妾大错已经铸成,不求皇上原宥,惟有恳请皇上看在贾家为皇上的社稷天下曾有寸功的份上,千万不要追究妾身的娘家……"ყᑵᑿў 皇帝陛下视线紧紧锁在这枚玉牌上,唇角扬起,眼神似笑非笑,忽道: “好个贾元春!好个贵妃!" "朕赐给你这块玉牌的时候,也没有想到,你竟会在这种情形之下,用它为你的娘家求情。为此,你一定已经谋划很久了吧?" "在你心中,到底是你的父母血亲,比我这个做丈夫的更重要。" 说毕,皇帝一转身,拂袖离去。临走时吩咐: "凤藻宫尚书贾元春,暂且禁足,待朕查实宁荣二府一切不法之事以后,再行处置!" 凤藻宫宫门慢慢锁闭之时,抱琴再也忍耐不住,扑至元春身畔,哭着道: “娘娘,您刚才为什么不让奴婢说出实情……" 元春怀有龙种,此事一说,就算不能令皇帝陛下转怒为喜,也至少可以将天子的雷霆之怒拖上一拖。 忠心如抱琴,虽然愿遵从元春的决定,但她怎么也想不通,明明元春有一个更好的挽救自己的机会。 元春脸上的戚色却尽数去了,她坐在冰冷的青石地面上,缓缓仰头,看向屋外的朗朗青天,忽尔凄然一笑—— “皇上在试我的时候并不知道,我这也同样是在试他一试,看看我是否应当将这个孩子带来世上吧。" 自己所出的皇子,未来是不是也须向当今皇上和义忠亲王老千岁他们那伙人一样,为了一个位置斗得你死我活呢? 望着那片朗朗清空的元春,眼神忽转温柔,似是想起了那些承欢父母膝下的日子,记起了侍奉祖母、教养幼弟的岁月。那些显然要比她在宫中最显赫最荣光的时日更加甜蜜,无可取代。 "为了一位多年前就犯了事的老亲王,这么多年来依旧斗得翻云覆雨。这个家,真的适合我儿吗?" "当初进来这见不得人的去处,就没想着最后能够出去。"元春自嘲地伸手轻抚小腹,笑道,”只是啊……累了你。"连累了这个还未出生的孩子。 她想起天幕上对自己的评价:元春对于自身处境始终拥有非常清醒的认识,有对自由的追求。 这个评价极其精准,自从进了这个四面用高墙围起的地方,她从未有片刻的舒心与满足。既然一生都要被困死在这个地方,那么她至少能够选择,是否将自己的孩子也带来这个世上。 "娘娘!"抱琴闻言大哭。她深知元春的秉性,知道这位说要撞南墙就绝不会回头。然而这样的哭声,也只会令凤藻官外头的人认为她们主仆是在为失宠的境遇而悲戚罢了。"抱琴,你放心,我会给你安排出路,让你有机会出宫,嫁个好人家,不要像我似的……"元春出神地轻轻抚了抚抱琴的登角,像是在看待她的亲姐妹,甚至是……另一个她自己。 “真不知道天幕上说的那一段什么时候会到来?"元春出神地仰起头, "听着真令人向往啊!虽说丢了小命,但是去了一个远离家乡的地方。话说我从小到大,都还未出过京……不像林、薛她们那几个姐妹……" 此刻元春面上,竟然满是期待,似乎天幕上说的那些“眼睁睁,把万事全抛;荡悠悠,把芳魂消耗”,竟是种解脱。 抱琴闻言,宛若万箭攒心,忍不住崩溃大哭,抱住元春的身体,摇着头道: “娘娘,不会了。天幕一出,陛下近期内再不会秋狝了。再说……" 再说皇帝陛下金口玉言一出,这凤藻宫就成了一个活的监牢,将贾元春生生锁闭于其中,永无逃出生天之日。 元春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直,片刻后她重新仰头望着苍穹—— "天幕,萧仙……当初你们出现在元春眼前,并不是想要让元春生生困死在这深宫里的吧?"清空寂寂,没有回应,天幕并未再次出现,响应元春的请求。 神武将军府中。 “砰”的一声,冯紫英推开门户进屋。屋里的人如卫若兰、陈也俊等,全都起身,定定地望着这位领袖。 冯紫英眼窝深陷,胡子拉碴,像是三天三夜没合眼似的。面对众人他只有一句话—— "计划有变!"
第156章 第二十次直播⑩ 荣禧堂中,贾母正在卧房中昏睡。 这位老人在天幕出现的当晚似乎耗尽了心力,向子孙交代过大致安排之后就由鸳鸯服侍着睡下,之后竟再没有醒来,一直昏昏沉沉地睡着。荣府请了胡君荣来瞧,也瞧不出任何病症,只说老人家太累了,需要静养。 王夫人看着宝玉与探春从天幕所赠之书上摘录下来的那句话,顿时慌成了没脚蟹。"这可如何是好?吴……吴贵妃一向与娘娘不睦的……" 探春忙问: “太太现在有办法给宫里的娘娘送消息吗?您能以探视娘娘的借口进宫吗?或者.…就说老太太身子不虞,看娘娘能否请旨省亲……回府里看看?" 不到万不得已,探春决计不愿意说出贾母身体不虞这话的,但现在看来,可能只有这一条路了。王夫人稍许镇定了一些,道: "让我想想……"ÿᒅЪý 这时就见贾琏陪着贾政一起走进来,贾政已经唬得颜色不成颜色,彻底慌了神。贾琏却还比较稳当,神色沉重地告诉众人。 "那夏守忠派了一个小太监出来递的消息:娘娘被皇上禁足了。" 这消息有如晴天霹雳落下。王夫人一翻白眼,向后便倒,被探春和宝玉一起拼命扶住猛掐人中。 "但如今尚且只是禁足,还未有其它惩罚,也还未有牵连家人的说法。"贾琏很冷静,一字字将自己的判断说来,“似是陛下只是对娘娘生了些怨怼,但还没有想要赶尽杀绝的意思。” 王夫人恰好于这时醒来,听见贾琏说到“赶尽杀绝”四个字,哀叹一声又晕了过去。 凤姐原本在忙着府中事务,听闻贾琏回来也赶了过来,听到这个消息顿时皱着眉头思索: “按说这个节骨眼儿上,娘娘有个保命的‘护身符’在身上的。" 她这话是暗指元春已有身孕,在场知道内情的人想想也是。这样一来,宫中的情形便更显得扑朔迷离,浑不可解。 贾琏便道:“所以此刻还远未到山穷水尽之时,各位,娘娘还需要娘家的支持,老太太此前呕心沥血,做了那许多安排,如今她老人家病倒在卧榻上,我们可千万不能失了方寸……" 王夫人听见这一句,忙默默地醒来,静听贾琏继续。 这时凤姐又问:二爷,那个姓夏的太监,现在看来怎么样,还稳当吗?" 贾琏一点头: "多亏老太太筹谋在先,这次是恩威并施,让他尝到了点甜头,但他和他那在宫外的干儿子还有好多把柄在咱们手上,一时应该不敢拿咱家怎么样。" 贾政这时才觉得好了些,定了定神,道:“还有一个消息。皇上今晨下旨,今年不会去秋狝了。" 众人听得都是心头一跳——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皇帝取消秋狝,原本也是正理。那些当初支持义忠亲王老千岁的犯上作乱之人,即便是想要借秋狝的机会谋刺,也做不到了。但这也说明天子定是已得知了天幕上所预言的内容。 若这是元春将天幕上的内容告诉皇上,向皇上示警,这原本也说得通,但是为何皇上又会突然发怒将元春禁足在凤藻官? 宝玉这时怯怯地问了一声: “现如今,我等……应该做什么?” 贾琏看向贾政,似乎这对叔侄之前已经商量过,贾琏出了主意,但需要借贾政之口说出来。 "……还是按老太太吩咐的——去做,"贾政道, “虽说皇上可能已经知道了上次天幕上说的,但我等还是尝试联络可能看到过那次天幕的所有人,至少要试探他们的心意,是否会对我府不利。" "还有一件事……"贾政说到这里十分踌躇,便目视贾琏,希望由这个侄子来解说。 “另一件事就是要探听天幕上所说的犯上作乱之事是否真的存在,与两府有没有干系。如果真的牵连到两府,那就……那就无论如何都救不了了,恐怕还要牵连亲族。" 贾琏其实还有一句话没说,东府秦氏那件事不知什么时候会曝露于光天化日之下。届时东府在劫难逃自不必说,西府也难保不被牵连。 至此,荣府众人都觉得脖颈中似已被套上了一枚索套,不知索套什么时候会被突然收紧。然而此刻他们其实什么也做不了,只是在各种瞎忙中空耗时辰罢了。 "皇上不去秋狝了?" 陈也俊卫若兰等人纷纷追问知情的冯紫英。在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他们或叹息或沉思。 "皇上怕不是也看到了天幕?" "没想到,筹谋了多日的计划,又去铁网山一带详细勘察过,万事预备周全,竟然因为一次天幕就彻底作废了。" 冯紫英闻言却笑:“宫中得来的可靠消息,皇上本人是看不见上次的天幕的——他只能看见那些全天下愚民百姓都能看见的那些。这次的天幕,不过是他人告知。可见龙椅上那位本没有足够的德性,只不过是个篡权臣子,不是天佑之人。" 一番话说的人人称是。 "但现在更简单了。皇上可以不去秋狝,三日之后的郊祭却是一定要去的。否则听见一出虚无缥缈的谶言便被吓破了胆,天子的脸要往哪儿搁?" “三日之后?”在场几人闻言都是大惊。 "对,三日之后。”冯紫英悍然点头, “我们的计划,提前到三日之后进行。人手都已撤回京中,诸事齐备,军中与羽林卫也早已联络停当,只消给出信号,便能发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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