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换个时代,这就成了小学生打架了! 只不过杨修这边带的是同龄人,乔琰这边带的却是个金牌雇佣保镖典韦。 好像算起来还是她更社会一点。 乔琰轻咳了一声,示意典韦别做出这么一副凶神恶煞想要打架的样子,这才迎上了杨修。 他后面跟着的那一串小伙伴被跃跃欲试要动手的典韦给吓了一跳,唯独这位太尉之孙还挺着个胸膛,一副浑然不怕的样子站定在了乔琰的面前。 乔琰问道:“杨小郎君以何事寻我?” 杨修回道:“修听闻乔侯善辩多谋,乔侯未抵洛阳之时已有闻名,修虽年少却已通晓诗书,想见识一番足下本事。” 他说话之时打量起了面前的女童。 有他的那些个小伙伴指路,加上乔琰身边的典韦特征明显,他显然也没有认错人,可他顶多就是从乔琰的表现看出了她在处变不惊上的确有些本事,却无论如何也看不出,她到底有何等本事能剪除黄巾势力,以至于并非靠着世袭,而是以自己的本事得到了那个乐平侯的爵位。 在听闻祖父因反对给出县侯这样高的评价,而在朝堂之上多少有些受挫后,杨修更是盘算起了要以同龄人相斗的方式替祖父找回些颜面来。 杨修年纪是小,可因为杨赐和杨彪的缘故,他耳濡目染都是大家之言,更是时常前往太学旁听,想想乔琰到底不在洛阳中长大,光在师资力量上都无法跟他相比,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的赢面还是很大的。 为此他不惜让人盯着那延熹里,却直到今日才收到乔琰从里中走出来的消息。 杨修当即就带着人将乔琰拦在了半道上。 说实话,杨修是没想过这种挑战会被拒绝的。 汉末的学术风气处在一个相对开阔的状态,看看今文经学和古文经学那两拨人打架的战况就知道了。对对方的论点或本事有何不服之处,自然可以将其摆在明面上来说,这还真不是什么鲁莽行径,反而可以称之为名士气度。 杨修更以自己这少年天才的心态来上一出以己度人—— 乔琰年少封侯,可说是年十岁就已志业有成,这样的人总该是有些傲气的,面临被人当街挑衅这样的话,换成是他处在这个位置上,横竖都得把场子给找回来。 然而他听到的却是乔琰回道:“恕琰实难从命。” 见乔琰说完这话就有转身要走的意思,杨修连忙将她给拦了下来,“为何不愿与我相比?你为太尉之孙,我也为太尉之孙,纵然一方落败也不至损声望清明,修自祖父处听闻乔侯三辩,深觉乔侯见闻广博,堪为同辈之冠,但修亦自负博学,故而有三场门类之斗相试。乔侯何不听听此三斗为何,再行决断?” 像是生怕乔琰不信一般,他又朝着远处一指,说道:“倘若不信在下有此本事,太学之中友人皆可为在下作证。” 大约也不必去寻那太学之中的友人,乔琰被杨修堵住的地方本就在洛阳南门往洛水浮桥而去的那条大街上,距离太学着实不远。 此刻这两方小儿相斗的特殊场面,早有人在道旁围观,骤然听见杨修这般说,当即有人接话道:“不错,杨小郎君的确才气横溢,若非年龄尚小,早该正式做这太学之中的童子郎了。” 童子郎,这名号的下限年纪,在东汉的历史上也得有个十二岁,杨修这九岁还是稍稍破格了些。 但这说法已经足够证明他确非等闲之辈了。 回话之人的判断顿时得到了在场诸人的认可。 当然其中自然也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味。 奈何杨修这便发起挑战的理由充足,乔琰这边拒绝的理由也很充足,她开口便道:“多谢杨小郎君看重,然而祖父病重,琰无心与人相斗。” 杨修愣了愣,意识到这好像还真是乔琰此时的情况。 虽说乔玄病重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乔琰到底是初来京城不久,若是在祖父命悬一线的时候还与人当街约斗,多少有些不合时宜。 而以乔琰看来,就算她不扯乔玄病重这样的幌子,她也并不适合答应杨修的这一约战。 一旦相约她就必须竭尽全力取胜——这是毋庸置疑的。 她靠着驳倒张角,累积战功,加上正好遇上了个世家与官宦相斗、皇权居中平衡的好时候,而得到了这个旁人难以轻易获得的爵位,可一旦落败—— 就跟张角会失去黄巾起义领袖的地位一样,她也会因为自身不够有不可替代性,而被视作是可以随时寻人取代的存在! 但取胜的话,也等同于在将弘农杨氏的面子往地上踩。 她可以在前来洛阳的路上对袁绍不假辞色,毕竟被刘宏派出来宣旨的队伍里,毕岚为正,袁绍为此,遵循天子之意对正使更亲近些是说得通的。 可若是当街打击太尉后裔,那就有些不妙了。 乔琰可接手的乔玄政治遗产本就要大打折扣,不宜再多树敌。 “可……”杨修想试图反驳乔琰这个拒绝的理由,却发觉这还真不太好说。 尤其是他观摩之下,觉得乔琰面上的确稍有几分疲态。 杨修又不知道这是乔琰折腾那块菜畦,因为翻地施肥的事情还真是第一次亲自来做,多少有些不太擅长,让自己过于劳累了些,还当真以为乔琰这是忙于照顾祖父。 不过他到底思维活络远胜常人,在卡壳了片刻后又与乔琰说道:“那么我二人换一种比试方式如何?” 不等乔琰拒绝,杨修已经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正值月末,月旦评将至,汝南许子将为避战祸前来洛阳,此前每月于清河岛上举行的月旦评,于六月改为在洛阳黄郊鼎中观举办,不如我二人皆前往一行,试试谁人能得到许子将的评价可好?” 他又补充道:“许子将评人公允,也不因谁人出自权贵之家就对之另有优待,我杨修也没这法子让其开门迎客,由此更见真本事。” 杨修这话倒也没说错。 许劭此人虽不太讨人喜欢,更有传闻他跟一道主持月旦评的堂兄许靖之间门多有龃龉,而那些个一朝得月旦评而闻名于天下的人中,也自然会有那么一两个漏网之鱼,但可以确定的是,许子将确实是在用心经营这月旦评的名声。 袁绍为了避免在许子将这里得到一个恶名,在返回汝南的时候甚至要摆出那么个轻车简从的做派,生怕许子将给他来上一句“四世三公之家,尸位素餐之徒,骄奢淫逸至极”之类的评价,那对他的声名无疑具有毁灭性的打击。 袁绍都这个样子,杨修也就更不可能因为家世的缘故得到特别的优待。 “何况——”杨修是铁了心要跟乔琰一比,又拎出了个理由来。“倘若许子将为乔侯张目评说,得一贤名,乔公于病中听闻也该颇觉慰藉才是。” 这便是将乔琰以乔玄为由头的路子都给堵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乔琰若是还避战不应,那就不是纯孝,而是名不副实了。 所以这以谁能撬开月旦评之门的赌斗,她还非应下不可。 她果断回道:“好,我跟你比。” 这便是为何毕岚会在听闻了消息后,在跟刘宏简短汇报的时候说的是—— “正逢六月初一月旦评将至,杨修便与乔侯相约一比,何人能在今次得到许子将的评论。” 说来,对于这月旦评,乔琰还当真是有些好奇的。 曹操就曾经得到过许子将的月旦评的评论,说的是“清平之奸贼,乱世之英雄”,但是这个评价在有乔玄先给了他那个命世之才的评价后,还是在胁迫许子将的情况下方才得到的。 乔琰此前读史书的时候便觉那“伺隙胁劭,劭不得已”,简直说不出的有趣。 可惜她既然管曹操叫了一句世叔,总不能又当面问他,他当时到底是怎么胁迫人家的,到底是摸了把刀出来呢还是来了出什么别的戏码。 总之这汝颍固多奇士的产物之一月旦评,在曹操这里是得了这么个支使的结果,怎么想都觉得有意思得很。 也正如杨修所说,这月旦评本是在汝南清河岛上举办的,自然不在洛阳,倘若是寻常情况下,乔琰到了这洛阳来,是不可能见到许子将的。 可偏偏因为黄巾之乱的缘故,这种不可能变成了可能。 颍川长社之战前,就已有黄巾势力流窜到了汝南地界上,因汉军首战失利,许劭和堂兄自然是要担心一番他们倘若还身在汝南的话会否有什么危险。 想想洛阳八关的守卫,怎么都要比黄巾随时可能大举攻来的汝南安全得多,他们便转道来了洛阳。 但来是来了,以许劭的作风却也只住在了洛阳西南方向郊外,也因有黄帝祭坛而被称为黄郊的鼎中观内。 鼎中观还真不能望文生义觉得这是个道观,这个“鼎”字的由来乃是“武王伐纣营洛邑而定鼎”的意思,姑且可以将其视为历史沿革的纪念遗迹。 许劭的这个决断也让洛阳士人对他更高看了一眼。 既抵洛阳,便免不了和权贵接触,但许劭显然做到了不为外物所动。 他经营月旦评多年,可以说已经有了资本凭借这个“天下言拔士者,咸称许、郭”的评价,得到三公的看重,从府掾的位置做起,直到一方州郡长官,他却并未这么做。 而是居处洛阳之郊,继续这可称为“汉末人物点评月刊”的行当。 也正因为如此,即将到来的六月初一之评,并未因为汝南士人的缺席而让清议之风有所衰减,反而因洛阳士子的追捧,在这六月初一未到的当口,一向少有人至的洛阳郊外,围绕着鼎中观,多出了不少人来。 他们或是持书而立,或是幕天席地而坐,在乔琰和杨修抵达的时候,举目四望之间门竟有种形似“浴乎沂,风乎舞雩”的盛况之感。 “童子六七人……”乔琰扫了眼杨修和他身后的那些个小跟班,觉得这个情景更像了。 因乔琰这话说出也不过是个自言自语罢了,杨修并未听清她在说什么。 还不等他问出,就听到乔琰问道:“我听闻杨太尉有举荐许子将之心,遭到了拒绝,杨小郎君竟不怕他因这个缘故而对你薄待吗?” 杨修笑道:“我听闻子将先生之评说,公平正当,褒贬得宜,更莫不自臧否人伦说起,于察言观色后定论,祖父之举乃是看重先生察举清明,并无坏心,而我杨修便是杨修,今日前来也不是顶着杨赐之孙的身份来的,人已在此,何故谈长辈往事?” 杨修见乔琰似乎对这个回答颇为满意,回道:“我现在方知,你的确有此资本约战。” 得了这个肯定的答复,杨修也不由在面上浮现出了一缕喜色。 但得了乔琰的夸赞可没什么用,杨修要的是在月旦评中胜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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