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这三人对这位“邻居”好奇得很,毕竟年少封侯,还是万户侯,是一件着实让人觉得匪夷所思的事情,这也无疑让乔琰有了足以自傲的资本。 然而在接到信后,从她言辞之中所表露出的谦恭态度,却无疑让他们松了一口气。 这并非是个难相与的天才人物。 因此这次接到乔琰书信的时候,三人接过信的时候只当这是她抵达乐平一月后的寻常问候而已。 然而这信的开头就是个大消息! 乔琰上来就说,她这乐平弹丸小地,因囤积了一批粮食,遭到了太行山中黑山贼的觊觎,在贼人来犯之中,她为保乐平之安定,设计将贼人都给尽数擒获了。 这样一来,诸位就不必担心黑山贼了。 虽然山中还有一部分流寇正在某处屯扎,但是作为贼首的张牛角和褚燕都已经被她擒住,现在镣铐加身,而被他们带来的都是黑山贼之中最为精锐的部分,其他人实在不足为虑。 三人当即一惊。 这位乐平县侯这才来此地多久? 在这么个还不足以让她说动县民,形成本地武装力量的时间内,她就已经完成了这样的一出,或许该当称之为壮举的行为,着实是太过惊人了。 而在各地除却王师经行之处外,多少还有些遭到黄巾贼影响的当口,她若是将此事上报于中央,虽然县侯之上已经没有更高的列侯位置可以封赏,却必定会得到从洛阳而来的赏赐,以及来自那位当今天子的嘉奖。 但这三人刚打算因为这个消息再重视一些这位近邻,便看到她在随后的信中写到—— 按照现在处置黄巾的方略,这些贼寇虽然不是第一时间就响应了张角的,但到底也形成了一支相当可观的势力,其实是应当参考先前广宗曲周那些个黄巾余党的处置方式来的。 要么给他们花钱赎死的机会,要么直接本着就近原则,直接送去五原郡服劳役。 但是乔琰思前想后觉得有一个更好的处置方式。 她专门提到了,此番黑山贼来袭之时,那贼首张牛角明明有机会杀掉看管仓库的小吏,却也只是将他给打晕了过去,还有些仁善之心。 当然这事实上只是因为张牛角觉得这样也够让他稳定住局面了,哪里是什么潜在的仁慈。 此外便是在已经将贼寇尽数控制住的时候,在最终决定如何处置他们之前,乔琰安排他们先为修建乔玄的祭祀社庙出一份力,这些人也自知自己罪孽不小,竟然没有选择逃跑的。 起义是为了吃饱饭活命,现在也能吃饱饭,他们还何必要做这种事情。 在经由乔琰一番美化的表述之下,黑山贼顿时成了本性不坏之人,只是逼不得已之下做了贼寇之事,着实还有劝导向善的余地。 这三位太守看着这信中数句,几乎可以脑补出,乔琰此时怀着的,到底是一种何等理想化的想法。 他们一边琢磨着,得想办法纠正一下这位有前途的晚辈一些没必要的想法,一边继续往下看了下去。 【琰念及,重罪不得轻罚,否则人人效仿,必成大患。】 还好还好,还能救。 【然既有向善之心,又非张角嫡系,遣派边防未免分寸失度。】 要这么说也好像确实不是不能说通…… 【以在下浅见,不若令其以劳工赎罪,期年之内必为美谈。】 【琰自抵乐平之地一月,深觉周遭群山环绕,虽有丰饶物产,却也不免行动不便,不若令黑山贼开垦山中通道,行抵贵地,届时乐平与贵地之间往来畅通,贸易可成,必有双赢之局面。】 “……” 如果能用语言来概括出这三位太守现在的表情,十之八九就是—— 你不要过来啊! 乔琰这话中的想法乍一听还是挺好的。 这乐平周遭前后左右都是丘陵山地,右边还是太行山,通过丘陵之间的山道和太行八陉之中的井陉,才能与外界联通,此前晋阳王氏给她运送食粮都不太容易,若是能够利用现在手头的人力资源来将这些个山道稍微拓宽几分,让车马可以自由往来,岂不是个让两地共赢的办法? 而且让这些个黑山贼寇去当苦力,也不算是对他们轻拿轻放,足以对人起到警告的作用。 可这也只是表面上看来。 实际上呢? 在这些人的认知之中,贼寇就是贼寇,现在是因为乔琰技高一筹先将他们给擒获了,但若是给了他们在山中修建驰道的机会,若是他们趁机遁逃入山怎么办? 届时这些人重新流窜入山中,在已经被乐平给打败过的情况下,难保他们就不会出于趋利避害的本能,干脆绕着乐平走,选择去找常山、上党、太原其他各地的麻烦。 下一次还能不能这么顺利地在放出一个鱼饵之后就将人给钓上来,那就当真是个未知之数了。 要说他们以一郡太守的身份朝着朝廷上书,要求朝廷给乔琰施压,将黑山贼予以严惩,也未必不是一种可行之法,可偏偏…… 一来乔琰年岁尚小,还有乔玄这个大汉忠良的祖父,她这种稍有些理想化的行为本心不坏,若是上奏,则难免有点上眼药的意思,说出去还是欺负一个孤女。 二来,在戏志才给出的方略指导下,乔琰在信中又加上了一句。 大致意思是,如若足下觉得,这些黑山贼曾为贼寇,只是让其从事境内苦役,有些轻拿轻放的意思,并不是按照律法办事,那么也可以先按照律法走一个流程。 光武帝的时候提出了一条应对贼寇的方法,叫做“五人共斩一人者除以罪。” 这一条律令也被后人用于和汉武帝的除贼方略进行对比。 在这一律令下,盗贼的内部如果五个人将另外一人贼人给拿下了,斩除后到官府来自首,是不算他们的罪名的。而后也被沿用了下来。 所以乔琰此时也大略就是这么个想法,你们要是觉得我只是想让他们当劳工,打通这个贸易渠道,有些罚的太轻了,那也问题不大,我们走一下这个程序。 我从他们里面选出罪名最重的一批人,按照六选一的方式把他们解决了,这样剩下的人就等于是除掉了贼名了,如此一来,我为他们供给食粮,以善行劝谏,在修建驰道的过程中,必定让他们改过自新,也并不算是对罪党轻拿轻放。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合乎律法办事的,但就是有一种让人如鲠在喉的感觉。 若是此时还是战国时期,那么打通太原各地,或者说拓宽井陉的想法,或许会涉及到什么国事争端。 但现在是大汉,京师乃是洛阳! 太原各地继续保有这个易守难攻且有山岭庇佑的状态,可以,但不能放在明面上说,而乔琰想打通各地也是完全说得通的。 可就是—— 一想到这些先前在太行山中流窜的贼寇可能下一刻就会祸及到自己的地盘,他们三人都觉得有点不妙。 在乔琰手握大义和颇有人性本善合该教化的圣人思路之下,他们还不能写信去斥责她这做法太过幼稚。 这三人思前想后,最后都想出了个好主意。 反正只是要“劳动改造”而已,拓宽山中道路是劳作,难道给你那乐平搞建设就不是了吗? 不如这样,出于对乔侯擒住贼首行为的肯定和嘉奖,他们给出一笔食粮补贴。 但既然有了人力和维系这些人的粮食,就先别忙着去打通什么商路了,总归现在的路也不是不能走,倒不如先发展发展你乐平本地的建设。 乔琰先前在乐平出于君侯莅临后的福祉,给他们减免了税赋负担,这些事情或多或少会传到他们的耳中。 在减免亩税的情况下,乐平的田产种植必定有所发展。 但—— 目光不要只放在已有的良田上,完全可以看一看还被划归在她领地范围内的那些个山地嘛! 总归她只要想办法让人不要出乐平就是了,在自己的地界上爱怎么教化怎么教化。 随同三方各自给出的五万石粮食抵达的书信中所说的,大略就是这么个意思。 虽然这三方都送了粮过来的行为,多少都会被彼此获知,可算起来,乔琰的来信中又不曾有欺骗的成分,毕竟这结交友邻之事,自然是要多方面考虑的。 也没人说她不能将自己手中的黑山贼俘虏分成三份,送去不同的地方来开凿山道。 何况,都是当太守的人了,自然该当知道什么叫做不可朝令夕改,这批粮食既然已经到了乔琰的手中,那就绝对没有被她吐出来的可能了。 而对乐平县本地,乔琰对这批粮食的说辞却是,此为除贼之嘉奖。 自乔琰离京之时的六月末,到如今已经临近八月中旬,不过在乔琰印象里几乎根深蒂固的中秋节却是始于唐初,在如今并没有这个节日,但因这个时间的接近,也并不妨碍她在此时寻个八月十五月圆乃是个好兆头的理由,将其中一部分粮食作为给县民的奖励发放下去。 这部分粮食并不多,更像是个礼物的形式,但着实传达出了一种“上有所获,下亦有所得”的信号。 自乔琰抵达乐平以来,虽县侯是领地的“主”而非是官,也并不妨碍这年头颇为淳朴的县民,将自己近来上山采摘的山货,或者是什么粗麻布之类的东西送到了县衙这里,作为给乔琰的礼物。 这自然不能跟她给出的东西相比,可已经足够让她看到几分此地民心对她归附的迹象。 在连年的天灾面前,要收拢得到民心实在是一件比此前更容易的事情。 对内的仁政,能庇护一方,能让人吃饱饭,满足……不,或者说只要表露出能够满足基本的活命需求的可能性,就足以让这些汉末的百姓倒向己方了。 乔琰一边看着手中的一小篮堇菜一边想着,倒也没忘在此时对着戏志才再度致谢道:“先生实为大才。” 若非戏志才的判断和给她的叙述指导中神来一笔的光武除贼之法,难保让这三郡太守找到从中钻空子的机会,极有可能并不能按照预期的方向发展。 他说自己此法是个奇策诚然是个事实。 戏志才本不那么讲究礼数,现在也颇有些闲情逸致地翻了翻这些乐平县民到底都送了些什么东西。 他倒是没觉得自己有必要在其中居功,毕竟能让这些县民送来野菜山货酬谢,可并不只是因为乔琰手中多出了这一笔粮食。 这其中顶多有些推动作用而已,归根到底还是她自抵达乐平此地到如今,行事之中的桩桩件件都全无错处。 他这表现,更像是个颍川人想看看这晋中地方的赠礼中能拿出点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然而他早前已先往云中山一游,又在那晋阳城中小住了几日,显然也难见什么尤为新奇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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