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副主事都低头:随便您讥讽,反正这次我们不敢去。 引桥就这么被慎刑司派出来了。 苏嬷嬷虽点了她,却也是担心的,嘱咐她道:“这是件极为难的差事,我特意叫你做,也是为了给你攒功,要知道论资历你不如她们几个,要想服众,就得做旁人做不来的难事。” “只是,信妃娘娘处是后宫里最要紧的一处。你未去面圣,不晓得皇上的样子,着实上心。”想来是既不愿信妃娘娘没个防备,又怕慎刑司去的人言语不周到惊着信妃,于是加重语气吩咐了好几回‘要缓缓说’‘不可夸大危言耸听’‘不可含糊其辞’,这几个词儿给苏嬷嬷都整的有点头大。 引桥出的慎刑司门来,其实没什么压力:她了解娘娘,必不会为这些事儿惊着。 见引桥要禀报慎刑司的密查,于嬷嬷和秋雪就主动退下去了:这事儿要紧,之后娘娘告不告诉她们,告诉多少,都该娘娘决定,她们这会子不该在这里竖着耳朵听。 且多了人在,只怕原本引桥姑娘敢说的话,也要掂量一二说不得就隐了。 果然,屋里没别人后,引桥就放松下来,她也不坐方才的竹藤凳了,而是来到姜恒身边,就坐在脚踏上,似乎能靠在娘娘膝边一样。 大约是雏鸟情结?姜恒也觉出引桥对自己有一种别样的,跟秋雪等人都不同的依恋。 她忍不住笑着伸手像撸毛一样,轻轻挠了挠引桥下颌与脖子的连接处,反正猫咪很喜欢这样,狐狸应该也差不多吧。 引桥使劲压了压心里的欢喜,这才努力正色开始回话:“娘娘,这回的流言着实不好查。皇上让师傅点个人来回您,想来也是为此。” 姜恒点头:以皇上的性子,要真查出个精准的幕后指使,比如当年的齐妃实名制要解放年嫔给她添堵,皇上自然当机立断就处置了,都不会告诉她。 这回居然让慎刑司来说此事,想必是没有一个精确的结果,所以才让她心里知道一二,做个防范。 果然引桥道:“那两个小宫女原是御花园专门负责跑腿的,哪里都去得,这是第一桩难查的。”新进宫的宫女未必有固定的差事可做,就连引桥,刚被调到内务府的时候,还做了许久的杂事呢。 宫中妃嫔可赏景稍歇的地方不多,御花园就是最大的一处。 于是内务府会在几处风景好的亭台外,安排些小宫女轮着站岗——妃嫔们进来游御花园,一时想要点心、炭火、干净帕子、软垫等物,就好叫她们去跑腿。 “我分别与那两个小宫女说了半夜的话,对着来瞧,最终确认了她们开始听到流言的地方,是西六宫的浆洗处的一个姓费的宫女身上。” “这两个小宫女是全然不知道厉害,宫里什么事儿大她们爱说什么。娘娘的身孕刚传开,宫里多在说此事,她们听了这流言就也跟着说去——如今奉万岁爷的命,御花园已经裁撤了这种专门负责跑腿的小宫女,各处闲散无差的宫女也都要重新分派。” “但再查那姓费的浆洗宫女,才是难。”要是苏嬷嬷在,可能觉得弟子真是傻大胆,这可不叫缓缓说,这叫从头到尾全都说! 但姜恒正喜欢这点,换了慎刑司或内务府旁人回话,不是肉麻的她汗毛直立(如张玉柱和常青),就是滴水不漏云山雾罩的官方说辞(古嬷嬷苏嬷嬷都是如此),还是引桥这种坦率直白最让她听着舒服。 此时姜恒还跟听书一样,插一句自己的猜测看能不能料准,于是问引桥道:“那费宫女之所以难查,是不是她牵扯的后妃不少?” 引桥仰头而笑:“正是,娘娘猜的极准。这姓费的宫女原名小柏,是雍亲王府里时裕妃娘娘的宫女。后来进宫一年后,裕妃娘娘因嫌她多话就打发了她,内务府便将她安排到这浆洗处来。” 一般被各宫主子打发的宫女,内务府怕担事,很少再调往别的宫去当差,一般就发落浆洗处、珍禽房等地方做粗活。 引桥道:“如今这费小柏已经在慎刑司住着了,我师傅亲自问的话,我也在一旁听着。她只咬定是自己编排的。” “往宫外查,她家中已然无人了。往宫里查就更热闹了,裕妃娘娘处出来的人,无疑跟咸福宫上下都是熟识的;而当年在王府,几位娘娘们都住的近,这费小柏跟哪一宫也熟,熹妃娘娘的大宫女银松,因身上好起疹子,所以每回都托她单独浆洗衣服,打交道不少;连懋嫔娘娘宫里都有她认过的干姐妹。更别提各宫去送衣物的宫女,都有可能跟她搭上两句话。” 真是一团乱麻,把有数的几个主位都挂上了。 懋嫔如今都是常年不出门只养病的人了,这件事竟连她也牵连在内。 哪怕是慎刑司也不想去登懋嫔的宫门,听说懋嫔娘娘每有气候变化就喘的上不来气,好几回太医院都开独参汤吊着了,这万一叫慎刑司提宫中宫女一吓唬,再出点什么事儿就不好了。 这种线团拆到最后,也未必有个定数,且牵扯的宫妃越多,要是彻查起来,流言才传得越快。 故而皇上的做法就是一力降十会快刀斩乱麻,先不去追查源头在哪儿,反而将宫里素日爱传闲话的宫女,挑些典型送进慎刑司,再免除宫里各处闲职,令宫女内监们各有其主,有事直接上级管事连坐。 直接将流言摁灭在摇篮里。 之后引桥又从袖中取出叠着的几张纸来:“这上头是师傅问费小柏问出的,以及慎刑司查到的,与费小柏来往颇密的人,娘娘请留下细看。” 姜恒拿过来,叹道:“还好有你,换了慎刑司旁人,必不会将这些事和盘托出。” 引桥便有几分得意道:“是,我了解娘娘——若有麻烦的事情,娘娘是情愿清楚的知道,而不愿图省事被蒙在鼓里。” 姜恒笑眯眯:“是啊。”其实引桥在她身边时候绝不算多,然而在性情上却是最了解她的。 但引桥不免好奇:“可这流言之事,娘娘似乎并不意外而是已经知道了,娘娘之前不是身子不适一直在宫里歇着吗?”刚问完又自觉失言,立刻起身:“娘娘别理会我说的胡话,只要娘娘自个儿心里明镜似的就好了。” 说完就告退了,那匆匆而去的样子,很有几分说错了话落荒而逃之感。 果然引桥出门后,就懊恼地掐了自己两下:娘娘待你亲近,你还真就昏了头,什么都问。娘娘有自己的消息来源,岂不是很好,这也是外头人能随便问的? 希望娘娘不会怪她,引桥有点沮丧地走了。 回到慎刑司,几位副主事见引桥神色不是很好,还在心里幸灾乐祸:哎呀这个差事可不好干,果然灰头土脸回来了吧。 这一晚,姜恒就令人在院中里摆了个躺椅,她想要看星星。 没有污染的星空着实漂亮,透着说不出的清澈。 永和宫的宫女们就忙着搬椅子点驱蚊的香料,忙的不亦乐乎:永和宫的规矩分明,只有一等和二等宫女才能进正殿门做些贴身的事儿。因而,若是信妃娘娘只呆在屋里,外头小宫女的劳作就很难被看见。 于是娘娘若在院中看星星或是摆弄花草,宫里其余宫人就都很激动,觉得是个露脸的机会。 姜恒抱着一条毛茸茸的毯子边看星星,边与旁边的星动仪对照辨认。 放松了一会儿,姜恒的心思才转到这流言上来。 若是将永和宫比作一座需要守护的小小城池,姜恒自然是城主,那于嬷嬷和秋雪无疑都是擅守的大将,城主哪怕不在,她们俩也足够守住城门不令外头奸细渗入;秋霜则算是历练有素的副将,若上头的城主和主将都不在,也可以短时间内顶事儿;至于如今管着小厨房的秋露,算是半路转行去做了后勤大队长。 但姜恒在很早的时候,就觉得这些还不够。 便是城,永和宫也不是孤城,更不是世外桃源与世隔绝。 想要保护自己的小城,不光要守的住,还要时刻注意别的‘城池’的消息。《墨子·号令》这篇中,曾详细论述了要怎么守住一个城,其中就写道“守入城,先以侯为始。”侯,即斥候,也就是现代所说的侦察兵。 探查外部消息的斥候是不可或缺的。 姜恒很早起就在留意宫里有没有适合当斥候的人选。 夜里忽然起了风,姜恒也就不看星星了,秋雪来收毛绒毯,也在旁护着她起身。 姜恒笑道:“还没到不能动的时候呢。” 临进门了,又忽然想起来似的:“对了,我睡了这几日,那御花园的天鹅可按时喂了?” 秋雪眼睛就往下找:“这是秋雾的差事,秋雾呢?” 只见一个瘦伶伶的宫女从角落里走出来:“回娘娘的话,奴婢一日不差,都去御花园替娘娘喂着。且今儿奴婢瞧着,珍禽房新进了一些会表演戏法的小雀儿,娘娘若喜欢,奴婢去要两只?” 姜恒就道:“会表演戏法?说来听听。”说着就进屋了,秋雾也就低眉顺眼跟着进去。 外头收拾躺椅和杯碟的两个三等宫女,看着秋雾进去,都有些羡慕,她们却是没法进门的。 待收拾了东西回到自个儿住处,就不免道:“秋雾姐姐真是命好,不过是娘娘刚进宫就来服侍的缘故,就能占一个二等宫女的缺!” 姜恒刚入宫的时候,送来的四个宫女,她按着书里起名为秋雪、秋霜、秋露、秋雾。 随着她一步步晋封,贴身的宫女自然也都跟着往上升。其中前三个在外头都是有名有姓的,若有人要奉承永和宫,也多走这三个人的门路。 至于秋雾,许多人都不知道永和宫还有这么个人。 她简直是人如其名,在永和宫混成了一团不被人注意到的雾气。 “是啊,秋雪姐姐是谁都比不得的不必再说,秋霜姐姐也曾在娘娘往圆明园去时管过一宫事,秋露姐姐管着小厨房茶房,娘娘和公主入口的吃食她能料理,自然是娘娘信重。偏生秋雾,素日也没见娘娘肯用她,还比咱们高一等。” 说的义愤填膺起来,连姐姐都不叫了,直呼秋雾。 “外头谁知道永和宫还有这么个二等宫女?咱们年纪还小,又是娘娘封妃才进永和宫的比不得,但那几个娘娘封嫔时就进来的三等宫女,谁不把秋雾看的眼中钉一样。” “是啊,娘娘显然也不怎么待见她,从前还让她管管头面,如今竟只做些去喂鹅,去绣房或是内务府传个话的差事。” 两个小宫女咬着耳朵说了几句也就各自睡了。 正殿里,秋雾正在姜恒跟前,手里拿着的正是引桥留下的名单,她看了一遍就双手交还姜恒:“奴婢会再去留心这些人。” 她只需要看一遍就能完全记在心上经久不忘。 在外人以及许多永和宫里的人看来,都是毫无存在感的秋雾,在某种程度上,却是姜恒最看重的斥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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