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的上帝在眼前遮住了帘——他被人套住了头,随后就被人踢倒用‘棍子’抽了一顿。不但他,随行的两个英吉利卫兵也被人按倒同样招呼了。 还是闻着惨叫声而来的外事衙门吏目们把他们放出来的。 英吉利的公爵就在外事衙门内部被人套了麻袋,打的浑身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虽说没有重伤,但用官方话说,此事外交影响恶劣,必要查出作案人来。 姜圆也有很强大的外援,亲大哥是大理寺的官员,于是立刻请大哥来断案。 姜方一到就首先提出了一个疑问:英吉利公爵说是被棍子打了,但行凶的长棍哪儿来的?西洋人进京入住会馆前,可是全部东西都要过一遍,连比手指头长的小刀都不能携带,何况这种棍棒了。 兄弟俩还在讨论呢,就听说后头会馆里打起来了。 要说还是宿敌了解宿敌。英吉利公爵的直觉就告诉他,绝对是法兰西人干的! 英吉利公爵年轻气盛,自觉大清怠慢自己,总是包庇法兰西,一定会拉偏架,于是也不等外事衙门的大清官员查案,也不顾自己淤青的疼痛,他自己就带着手下闯入了法兰西人的院落,都不用翻找,正好看着法兰西人在切长棍面包吃呢。 就在窗下还放着几个显然是风干了好几日的长棍面包。 这英吉利公爵冲过去,拿起来那面包往桌上一摔,发现面包纹丝不动有如金石,这绝对就是凶器! 不过此时是西洋各国的大航海时代,不光法兰西人有这种经久不坏简直是武器的硬面包,英吉利手里也有硬货:那是一种名为腌骨头的咸肉——只看这个名称就知道这肉有多硬了。 在海上航行要补充肉类,却又要尽可能压缩食物占用的空间,延长食用期,各国都有自己的小技巧。 法国人面包做得好,英吉利人却是腌肉做的好,这肉结实的像骨头,要吃的时候必须用刀才能劈下一块来,一小块就可以煮一大锅肉汤,而且保质期长达几十年不腐。 英吉利公爵到底年轻手脚麻利,掏出自己准备的砖头,不,腌肉,一下子给法兰西公爵拍晕了过去。 两国人马就此在西洋会馆的法兰西别院里混战了起来。 等姜方兄弟俩带人分别按住两方斗殴者,又连忙就近去请了大夫把法兰西公爵弄醒后,就写折子请皇上裁断这件事。 姜恒在屋内一个人看完了这本折子,一抬头正好对上一个玻璃钟表的反光,就看到上面自己脸上都是笑。 打得好,卷起来。 他们闹得越掰,法兰西才越能狠下心来卖大嘤。 要没有几味狠药,他们也难下决心:毕竟西洋各国的巧技走的是一个路子,法兰西卖的船只火炮虽是大头,但在京城的西洋商馆中,也是摆着各色怀表、钟表、香水等物售卖。 若是大清真能产出自己的钟表,他们的奢侈品销量也会受到影响,也同样加大了跟大清的贸易逆差,不是法兰西人愿意看到的下场。 也只有在国家真的受到威胁,有存亡担忧的情况下,他们才能把挣钱往后放放,付出一部分代价来拉拢这遥远的国度。 在他们眼里,这东方国度地大物博,幅员辽阔不说,还每年赚取西洋大量的银子,是个富庶又神秘的地方——便是在西方战争中大清不能遥遥派兵相助,法兰西只要想到有这么一个国家,能在必要的时候借钱粮给他们周转,就有了不少底气。 就是不知道法兰西能拿出什么来,打动大清在必要的时候支援他一把,而不是袖手旁观了。 姜恒很期待。 她抽出花笺来写了回信,又将匣子锁好,交给小信鸽让他带回养心殿。 正如她能从皇上的笔迹里看出疲倦,皇上如今也能从她的笔迹里看出欢快的心情。 觉得那欢快都要从纸上跳出来了。 皇上于繁冗政务中,也不免一笑。就吩咐人去外事衙门,取来两国的‘凶器’送到永和宫去让她瞧个新鲜。 还不忘说一句:“这些东西不干净了,告诉信妃,不能入口。” 三日后,皇上才有空到永和宫来用顿饭。 一进门就见桌子上摆着一摞子极硬的胡饼。 姜恒就道:“臣妾听闻咱们的将士会携带这种胡饼。”皇上拿起一个在桌上敲了敲,然后点头道:“差不多就是这种火候了,将水都烤干了,就不容易坏。”当然吃的时候也艰难就是了。 姜恒起初可惜胡饼不能像法棍一样,在没有武器的时候,抄起来就可以当防身之用。但听皇上说,将士们多是将胡饼串起来一串带着的,就觉得那也是凶器啊,遇到情况甩出去,不就是九节鞭吗。 皇上用过膳,就令宫人都退下去,然后让她坐到自己身边来一起靠着,低声问她:“慎刑司流言之事,朕让人来告诉你,只是让你心里有个底儿,若是在外头忽然听见一句半句,或是有人故意在你面前提起,也不至于措手不及。” 他声音很低,却有一种稳如山岳的坚定:“但你不必担心,朕不会把这些歪话往心里去。” “当时你有敏敏的时候,明明有梦中预兆,你都三缄其口不肯说,这两年朕也有眼睛看着,你不是那种会拿孩子做幌子的人。” 姜恒温声道:“有皇上这句话,臣妾便是听了什么,也不怕了。” 皇上握着她的手:“你只管在宫里好好养着,那件事,朕会再令人查下去,不叫你白受一回委屈。” 姜恒听皇上说到这,反而略坐直了身子,看着皇上道:“皇上,臣妾可以护着自己和这永和宫。” 皇上回望她:“什么?” 就看她起身,从妆匣里面的暗格里拿出一把小钥匙,然后捧来一只檀木匣子开锁,将里面珍藏的信拿出来给皇上看。 都是这些年皇上写给她的家书或是花笺。 姜恒拿起几封:“皇上的辛苦,臣妾从这些字里行间就瞧得出。前朝已经令皇上如此烦劳,臣妾也不忍皇上想起这永和宫,就是无穷的担心,生怕一个照看不到,臣妾和孩子就出什么事儿——那岂不是更令皇上增忧?” 一直这样下去,皇上终有觉得累的时候。 她搁下信:“皇上试着信臣妾能护住自己和敏敏好不好。”之后又一笑:“况且皇上放心,要是臣妾觉得为难,一定会第一时间叫人去请皇上这位大救星。” 皇上看她收着的自己的信,听她话语中的体谅和保证,颇觉心绪动容。 “好。” “嘶——”姜恒看着女儿认真道:“敏敏,咬人是不对的。” 说来敏敏从六个月开始出牙,陆续的长了不少小牙,但这次长牙不知道是格外痒还是如何,敏敏忽然开始咬人了。 原来她就很喜欢亲亲额娘,现在却会亲一下之后咬一口。 别说牙不多,但咬的还挺疼。 姜恒觉得不行,咬人的习惯是要改改的。 正好宫里有胡饼,姜恒就给敏敏脖子上挂了一张饼,小心戳了戳她的腮:“好孩子,想咬人的话,就低头咬饼磨一磨。” 敏敏觉得饼比人新鲜,乖乖挂着饼坐了一会儿,也低头磨了一会儿。 姜恒就嘱咐乳母先在外间看着敏敏,她进去洗脸。 说来也巧,皇上偏是这会子过来。 皇上一眼瞧见时就恼了,一边将女儿抱起来将她脖子上套着的绳子摘下来,一边肃声质问旁边乳母:“混账!公主若是饿了就该好生照顾喂养,刁奴惫懒,竟敢将饼套在公主脖子上!朕瞧你们脖子上的东西是不想要了。” 乳母好想哭。 当时信妃娘娘将一块巴掌大的坚硬胡饼套在公主脖子上时,她们这些乳母差点就晕过去好不好。 但是前车之鉴铭刻在心,她们根本不敢劝信妃娘娘 还好姜恒闻声及时赶到,刚要上前认是自己做的,解救无辜的乳母,就听女儿已经响亮的出卖自己:“阿玛,额娘给我挂的饼。” 姜恒:……好孩子,怎么告状的时候这么勤快? 皇上转头看她,久违露出了严肃的表情,甚至叫了她的封号:“信妃。” 不过姜恒如今不怎么怕皇上,冷脸也好,傲娇也好,她都习惯了——怎么对敏敏就怎么对皇上。 于是姜恒只笑吟吟做不见:“皇上怎么忽然过来了?” 然后走上前用自己的手指逗逗女儿的小鼻子,敏敏鼻子最怕痒,很快咯咯笑起来往后仰着躲,皇上只好将注意力集中到女儿身上,生怕她往后仰着,在自己怀里失去平衡倒栽下去。 等母女两人玩过这个点鼻子的游戏后,皇上的怒火也消了。 语气就变成了几分无奈:“说吧,为何给敏敏挂个饼。” 姜恒语气比他还无奈道:“臣妾也不想的,但敏敏之前还没有,这一回出牙却忽然有了咬人的毛病。” 皇上不以为意:“小孩子都是这样的,过两日新牙长出来都好了,算不得什么事儿。” 姜恒心道:合着被咬的不是您。 她就换了个道理:“皇上,四月底是太后娘娘的寿辰,五月里又是皇后娘娘的千秋。宫里必要摆宴,诰命们也都要入宫,敏敏今年大了一点又是宫里唯一的公主,自然要过去请安的。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又爱抱她,若是这会子养成了咬人的毛病不改,于内外命妇跟前咬了娘娘们,可怎么好?” 说来太后皇后都不是爱大办生辰的人,太后娘娘是不想大张旗鼓提醒所有人自己又老了一岁,皇后娘娘则是为了贤名,不愿大操大办落个奢靡的名声。 因此每年都是简单的一日宴,内外命妇入宫磕头,再有半日的戏酒就算过去了。 去岁敏敏还是小婴儿,两次宴席自然都没去参加。但今年肯定不行,敏敏会说话走路了,就要开始渐渐以公主的形象出现在内外命妇跟前了。 皇上把女儿放在腿上颠着哄她,随口跟姜恒道:“怎么会,敏敏不会咬皇额娘的。” 姜恒不想跟皇上这种溺爱孩子的人交流了,就转身去端茶,刚转身就听皇上‘嘶’一声。 她立刻转头:“是不是又咬人了?” 皇上替女儿遮掩:“并没有,朕的手磕在炕桌上了。” 姜恒哦了一声,然后只看皇上,敏敏咬人可是一阵阵的,这会子牙痒就一直要咬个东西。果然,没有胡饼磨牙的敏敏,捧着皇上的手旁若无人的咬了起来。 被当成磨牙棒片刻后,皇上罕见投降了,默默拿过一个新的胡饼,让女儿的小手握住:“乖孩子,吃这个吧。”别吃阿玛了。 姜恒简直笑得肚子疼。 直到敏敏和胡饼都被乳娘抱走,姜恒才想起又问皇上怎么这会子过来了。 皇上便道:“法兰西公爵私下送了一件东西上来,说是英吉利人如今还不肯往外卖的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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