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昼摇头道:“今日原没什么见人处,不过是自家额娘罢了,再就是去书房温书。”他准备今日不顾形象的在书房的矮榻上躺着背书。 弘历脸上就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讶然:“怎么,你不知道?皇阿玛给六弟选的启蒙师傅是顾老祭酒。那位可是皇阿玛当年的老师最得皇阿玛敬重,他既然到了这圆明园,你我怎么能不去拜见?还不快起来!”虽说弘历这话是说给弘昼听得,但不可避免还是扎了自己的心口一下。 但见弘昼惊得一下子抬起上半身来,脸色都变了:“什么?!”弘历心里不免又有些安慰。 也是,弘昼应该是最介意的。自己的师傅徐元梦也算是帝师,若是按照康熙爷的看重来说,徐老师比顾八代还强不少呢。但五弟的师傅吴襄资历比起这两位就差些了,也难怪五弟心里难以平衡…… 他正想着,就见弘昼这一起猛了抻到了筋,又哎哟倒了下去,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鱼一般在榻上扑腾了两下,然后努力去捶自己背上那根筋。 弘历觉得跟五弟同病相怜起来,索性就坐在旁边,替他按了按。 才按了一下,就听弘昼道:“六弟也太可怜了,竟是那位老祭酒给他做师傅?我听弘春弘明他们说过,那老先生凶得很也严的很,罚他们这些恂郡王府的阿哥抄书,跟七品官宦之家的子孙没分别,罚的他们通宵睡不了,还不敢找人代笔,若是叫他老先生发现了是代抄的,那更惨!”弘昼捶着床道:“六弟这么小咋就这么命苦啊!” 弘历:……可以说是完全没有共同语言了。 于是他只起身冷淡道:“起来换过衣裳,去给老先生请安。” 弘昼也就挣扎着起来,叫太监给他拿件‘沉着稳重’的常服,还对着弘历道谢道:“我昨儿回来就睡过去了,要不是四哥告诉我,竟不知道这事儿,咱们这就去吧。”反过来风风火火催着弘历出门,出门才刹住脚:“那老先生在哪儿?” 弘历再次无语:“这个时辰应当在六弟的小书房里。”说来皇阿玛竟还给六弟弄了书房。 因皇上不在园中,亲王皇子们也不可经过甚至靠近前殿或是御书房等重地。侧门都走不得,都得绕到后角门进去。 弘历到的时候,就听到里面颇为熟悉的声音——十四叔竟已经到了。 且说骑了一日马飞奔回京的弘历和弘昼,都是艰难开机,但对恂郡王来说,还真不觉得如何。这一日又是早早起身,卡着圆明园开门就进宫来给太后请安,请过后也来拜见顾八代。 一来这位是帝师年纪也摆在这里,既在园中当然应当去拜会,二来恂郡王不在京中几年,皇上恐府上男儿教育疏忽,也令侄子们常去国子监请教学问,自己还时不时抽个考题考上一考。 这会子,十四爷就来拜会顾老师。 十四爷到得早,还未到六阿哥上学的时辰。但透过窗子只见顾老师已经坐在屋里喝茶看书了。 听太监报恂郡王到,顾八代起身行礼,十四爷忙扶住,然后上下打量一番,不由笑道:“老祭酒精神矍铄,瞧着与二十多年前并无分别。”虽说须发已白,但精气神极好,眼眸也迥然有神不见浑浊。顾八代少不得自谦道:“如何不老呢?实在精力不济,恐给朝廷给万岁爷耽误了国子监,去岁便上书致仕了。承蒙万岁爷不嫌弃我老迈糊涂,令我来给小皇子开蒙。” 十四爷就笑道:“我可是听说了,老祭酒去岁致仕,接着就返乡探故亲故友去了,从京城到吉林路途遥遥,老祭酒一去一回也不见风霜,可知身子硬朗。” 顾八代不由笑道:“恂郡王瞧着臣不怎么变,但臣瞧着十四爷与二十多年前却是天壤之别了。” 十四爷打小就喜欢舞刀弄枪,但那时候身上有武人气,这会子却有了大将之气。 两人正叙旧,六阿哥来上学前班了。 六阿哥和十四爷从未见过,一打照面,就有些迷惑。 顾八代便对自己最小的一个学生道:“阿哥,这是恂郡王。” 六阿哥立即一板一眼见过十四叔。 而十四爷看着他的大小:对,没错,这才是三岁的皇子嘛。 又见他一板一眼,好似皇兄当年一般,凡事都规矩板正——这样的板正放在三岁的小孩子身上,倒让人忍俊不禁。于是十四爷上前两步,轻轻松松把六阿哥像抱小猫崽子一样从肋下托着举在空中,然后笑道:“你这样小的年纪,怎么学的这样老成?依我说别念书了,竟跟着去我家里玩几日如何!” 弘历到的时候,正碰上这一幕,那真是心塞的雪上加霜。 而十四爷也没放下小侄子,而是就势改举为抱,简单的一个胳膊就把他夹在怀里,对弘历弘昼笑道:“你们两个骑术不赖啊,昨儿没误了行程不说,今日竟能爬起来走路?” 弘历弘昼在腹内呵呵,怪不得皇阿玛曾言语里露出过十四叔年少时不靠谱的意思,现在也差不离:合着他预料到侄子们第一回 长途骑马可能受不住,但还是不肯放慢行程,好像侄子们爬不起来也很有趣儿似的。 而被十四爷抱着的六阿哥则在扭来扭去,想要下来。然而很快发现徒劳无功,十四叔的胳膊像是铁铸的一样,就只好在夹缝里道:“四哥好,五哥好。” 弘历弘昼都回了六弟好。 而顾八代正与两位阿哥寒暄时,余光瞥见十四爷竟然真的想要趁机夹带着六阿哥就溜走,顾老师不由拔足追了出去。 还是十四爷连连保证,只带着六阿哥去军机处找怡亲王,玩一会儿后绝对送还回来,顾老师才只好放行,点了两个小书房的太监跟着,又特意对十四爷道:“这是万岁爷拨过来的内监。”意在让十四爷说话算话,别像小时候一样耍赖逃课溜了就一去不复返。 十四爷也只打着哈哈就走了。正好他对圆明园的路不熟,就让这两个小太监带路,到了圆明园的军机处。 他脚下快,等军机处的太监通传的时候,他已经龙行虎步似的进去了。 也就正巧看见,怡亲王、鄂尔泰、张廷玉并数位军机臣子都在一起议事,且看起来面容还很严肃,显然在商讨什么为难事。 在抬头见是恂郡王时,怡亲王眼立刻就亮了:“十四弟!” 诸位大臣也忙着起身与他请安并恭贺,走近了才发觉他竟还带着一个小孩儿,十四爷又以狮子王里举小狮子的姿势把六阿哥举了出来:“瞧,我将万岁爷的六阿哥抱了来与大伙儿见见。” 众大臣:那告辞了,六阿哥还这么小呢,显然是被十四爷心血来潮裹挟了来的。既如此为免皇上回来发火,他们还是迅速撤退不要沾上关系吧。 于是众大臣纷纷指了一事告退——横竖军机大臣们确实是有事要忙,也不算作伪。 屋里很快只剩下十三爷和十四爷。 怡亲王伸手接过六阿哥,不由道:“可见是几年没抱过孩子了,竟是夹着就过来了,这能行吗?” 十四爷笑道:“你问问小侄子,我们玩的可好了。” 之后又正经起来问道:“方才瞧着你们都心事重重的,难道皇兄不在京里,出了什么大事儿吗?” 怡亲王摇头:“不是什么急事,但却是一桩为难事,朝上为了这事儿大臣们各执一词已经争了有两个月了,皇兄一直搁置着罢了。”
第114章 分歧 十四爷问起朝臣们为何事儿争执不下。 怡亲王先不顾回答他,而是将六阿哥安置在一张素日无人坐的干净交椅上,让他抓住扶手别张下来。然后又把桌上自己的手炉拿过来,加了新的银霜炭,试了温度这才递给六阿哥捧着,还和气嘱咐道:“若是冷了渴了的就叫我们,一会儿十三叔就把你送回去。” 又转头问十四:“你把侄子带了来也罢了,怎么连保嬷嬷也不带一个。” 十四爷只是一时兴起,根本没有想这么多,现在才觉出照顾小孩子的麻烦。他见六阿哥小小一只坐在大交椅上,也怕他掉下来,就又搬了一张大椅推在六阿哥坐的椅子前,用两个椅子把他筐了起来,笑嘻嘻吓唬小侄子道:“乖乖坐着,可别往外爬,这么高可就把牙栽掉了。” 又要抓点心给六阿哥吃,还是叫十三爷拦了:“你我小时候,吃多少东西都是有数的,你这会子喂了他一碟子点心,回头乳母照样喂饭,就要撑着了。” 十四爷就把手里抓的海苔芝麻条自个儿全吃了。 边吃边听十三爷讲朝上大臣争议之事。 原来争的是要不要禁海。 十四爷一听这个议题,先就疑惑起来:“禁海?这又是从哪儿说起?如今京中有鄂罗斯商馆,也有西洋商馆,瞧着都红红火火的,怎么忽剌八提出要禁海?”他从荷包里拿出一只专供随身携带的短小版本石墨笔:“这种最初从西洋来的笔也极好,军中带着标画舆图很简便。”甚至还掏出一个馒头:“看,我如今到哪儿都带一个龙眼小馒头。” “这石墨笔不是赚了好些银子,不但西洋各国买,连着鄂罗斯、真倭、高丽、安南等都高价买,这禁海了生意怎么做?”恂郡王倒不是九爷那样的财迷,但他在军中几年,知道打仗有多少钱,要想士气足,朝廷的库银首先得足。 他心知跟十三哥不用藏着掖着,直接道:“虽说如今西北战事算是完了,但外头也不是风平浪静。旁人不知道,十三哥想必是知道的。这回要再往准噶尔的老家打也不是不行,只是一来穷寇莫追,二来,留着残存的准噶尔,正好也拦一拦北边的鄂罗斯。” 舆图在这个年代是珍贵甚至机密的东西,但军机处正是天下军机汇聚之地,自然悬挂舆图。 十四爷扯了十三爷来到正屋最大的舆图跟前,拿了架子上未开刃的挂饰剑,指了上头的北方道:“鄂罗斯国总蠢蠢欲动,皇阿玛在时,与咱们订了《尼布楚约协》,只是索额图软弱,到底让了些不少土地出去。且已说好的边境也未彻底测画清楚,便是咱们在边境立了碑文,鄂罗斯皇帝还总是想要拿走黑龙江一带,总派兵去附近哨探。” 其实鄂罗斯、大清和准噶尔未尝不是一个又一个三国互相牵制的关系。 以准噶尔的好战,大明在就打大明,清朝在就咬清朝,非常好斗好战,怎么可能跟北边接壤的鄂罗斯和平友好? 他们两国前前后后也摩擦了一百多年了,两边交接的边境塔拉等城池都打烂了不知多少次,后来干脆变成了两国流放犯人之地,明显是正常人没法在边境过日子了。 如今准噶尔虽然大败,但绝未到山穷水尽之际,汗王策妄阿拉布坦也算是明君,退走后死守老家,大清真要硬追穷寇,估计要两败俱伤,那鄂罗斯做梦也要笑醒了:上回尼布楚条约之所以能定下来,也少不了大清没法蜡烛两头烧,一边打准噶尔一边应付鄂罗斯的缘故,只好一拉一打。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215 首页 上一页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