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没有钱去贿赂那腰包鼓鼓,二三两银子根本看不上的敬事房张大管事。 直到有一位叫冬青的姑姑来寻她,给了她一包银锞子,足足有三十两说让她先用着以后再还。彼时秋杏只以为冬青是宫里那些私下放贷的大宫女,就依着冬青的话写了欠条画了押。想着她若是进了主位娘娘宫里,总能把这几十两银子挣回来。就算不能,据说永和宫吃喝最好,起码也不用挨饿做活也不用被针戳了。 她如愿进了永和宫,因信嫔娘娘有孕生下公主,永和宫内赏赐不断,不到两年的功夫,她就攒够了这三十两。 那天秋杏很高兴的拿着三十五两银子私下去寻冬青,想着五两银子的利钱怎么也够了。 然而她却发现,冬青要的不是钱。 她只是捏着那一张她画押的欠条,让她回永和宫好生当差。 秋杏才恍然,自己当年画的押哪里是借钱,根本是卖命! 这些年,秋杏是宫里最期盼永和宫和景仁宫交好的人了,她天真想着,要是两宫交好,自己就什么都不用做。 然而事与愿违,如今宫里谁都知道永和宫和景仁宫的隔阂。秋杏简直痛苦死了:为什么贵妃娘娘和熹妃,不能像跟裕妃娘娘似的和睦呢? 当然她心底也知道答案,大约裕妃娘娘从一开始就不会做出在永和宫埋下钉子的举动,所以自家娘娘才会跟她亲近些。 没错,自家娘娘。 秋杏是把永和宫当成自己家的,跟现在的秀秀一样。 且如今她在永和宫已经呆了六年,在二等宫女里也是出类拔萃的,娘娘知道她是从针工局出来的,还将永和宫的缎库交给她管。衣料在宫里就是银子的另一种形式,娘娘肯让她管着缎库,连内务府每季发的衣料份例也都归她去领,去验,可见是看好器重她的。 她想在永和宫一直待下去。 可离贵妃娘娘越近,秋杏越痛苦的发现,娘娘虽是个脾性很好,从不会动辄体罚打骂宫人的主子,可也是个很有界限感的人,娘娘把自己的永和宫当成一个不容侵犯的家。 可秋杏自知是这个家里的异类。 这一年来,随着贵妃与熹妃越发明显的不合,秋杏做噩梦的频率翻倍增加。她梦见娘娘失望厌恶的神色,也梦见慎刑司的暗室…… 秋杏目送秀秀的身影消失,回来将两吊钱放到匣子里。 如今她有了多于三十两许多倍的钱,可又有什么用呢。 次日秋杏忙了一个白日,忙着登记出库的衣料:娘娘要给公主和阿哥多做几件冬衣,小孩子长得快,娘娘每季都要多做些大点的衣裳预备着。 直到用过旁人给她留的晚饭,秋杏才踏着月色回到自己屋里:今晚她同屋的宫女当值,她自己独住,那或许能睡个好觉。 心里有秘密的人,总是怕睡梦中也泄露了。 她进屋的瞬间,却见桌前的灯烛亮了起来。 看清点亮灯烛的人后,秋杏牙齿立刻打颤,差点没忍住转身就跑。 只见慎刑司副主事引桥正坐在她桌旁,脸上笑眯眯的,手上还拿了根挑灯芯儿用的银钗。 引桥将拨过火的银钗头轻轻吹了吹,然后漫不经心插回发中,对秋杏道:“关门进来,咱们有一整夜的时间可以聊聊。” 秋杏根本挪不动手脚去栓门,只颤着声音道:“引桥姑娘……” 外人如今见了引桥,要称呼一声副主事,可永和宫都是跟着秋雪叫引桥姑娘。 “聊……聊什么……” 引桥起身替她扣上了门:“就从三十两银子聊起如何?” 秋杏最后一丝心理防线彻底崩塌。 依旧是深夜灯下。 熹妃不觉把药师经抄出了一种杀气。 抄书这活也太累了。 说来,她之前虽然做毕恭毕敬状,但贵妃一般就只是不理会。到底她是四阿哥的生母,态度已经这么谦卑了,贵妃再‘得寸进尺’也很难了。 这是贵妃第一次直接就顺着她的话为难她。 抄九十九遍经书,传到皇上太后耳朵里,只怕也会觉得贵妃是在苛待熹妃了。 于是熹妃今早还试探了一下,对贵妃道:“臣妾昨儿抄到子时,才抄了两遍,原想彻夜抄写,尽早写出来给公主祈福的,只是恐夜里字迹不佳亵渎神佛,这才停了。如此一来,只怕九十九遍要抄一两个月,不知会不会误了贵妃娘娘的事儿?” 话说到这里,贵妃要是给个台阶,说是不必抄了正好,两边各退一步。 谁料…… 姜恒听到熹妃不想抄书嫌累,差点没有笑场:这还没卧薪尝胆呢,充其量只是做点苦工,怎么就撂摊子了,这可不太敬业啊。 于是她认真听完熹妃的话,然后回答道:“无妨,熹妃不必急躁,不至于误了本宫的事儿——赶在敏敏过生日前抄完奉到佛祖前烧了就是了。” 不但让熹妃继续抄,还给规定了交稿日子。 熹妃:…… 熹妃忍着气抄了两天佛经后,这日冬青进来边给她磨墨边回话:“今日奴婢与秋杏在内务府碰了面。她说想要回那张画押的文书。” 熹妃不由停笔。 几年前秋杏拿着钱以为能赎回自己的画押,那是天真,可这会子她忽然再提出这个要求,就是有什么凭依了? 果然冬青道:“她说听到万岁爷与贵妃娘娘说的一句极要紧的话。非得奴婢同意同时将画押的欠据给她,她才肯说这个消息。” “也好。”熹妃很快做出了决定。 秋杏这种把柄在心不在的,六年都没主动传过一句话,要真把她逼急了,最后说不得会豁出去往贵妃处自首,那时倒是景仁宫被动了。 还不如趁着她还畏惧,换一条有用的消息来。 很快,熹妃就觉得这是她用过的最有价值的三十两银子。 秋杏传来一句皇上的话:万岁爷想要立贵妃为皇贵妃,只是皇后娘娘忽然病了。 熹妃不由立刻追问冬青:“之后呢,皇上之后是如何决定的?不立皇贵妃了,还是等皇后娘娘好了之后再行此事?” 冬青为难摇头道:“奴婢再三追问了秋杏,可她也只偶然听见这一句。” 熹妃忍不住在原地踱步,心头说不上是什么滋味,皇上,原来不管他自己说着多么重规矩,究竟是忍不住例外和偏爱的。皇贵妃之位如此,储君位怕不也要如此! 想到皇后的两度病倒,贵妃代掌后宫,想到贵妃随口就吩咐自己抄写海量经文。 不行,贵妃不能做这个皇贵妃! 皇上私下跟贵妃说这句话,应是安抚贵妃不要急,等一年半载,等皇后病好。 那若是现在这件事漏出去,皇上想必要怀疑贵妃等不得,急着要皇贵妃的尊位。不但皇上会猜疑永和宫,只怕皇后才要忌讳恼火:本宫病了一月余,贵妃才代掌了宫务就想当皇贵妃,这不是咒本宫去死? 冬青听娘娘说要用人将这句话传开时,不免吓了一跳:“娘娘,前几年贵妃娘娘怀六阿哥时的流言之事……慎刑司就奉皇上命查了那样久,撵出宫许多人……”好在最后没怎么伤到景仁宫,但这次娘娘却要自己出手吗? 熹妃摇头:“那是流言,这回是真话,怎么能一样。” 从前那种流言蜚语,皇上自然觉得有人要害他的贵妃,可这次是皇上跟贵妃的私言被传出去。 皇上定然会先考虑是贵妃自己出了问题,大约是急着想要做皇贵妃,否则旁人如何知道这样确切的私言? 不过冬青的话,也让熹妃冷静了一些。她不由想起唯一一次跟贵妃斗雀牌的旧事。 她的一张错牌,正好送到贵妃手下,贵妃将牌推倒,胡了一整局。 正如那一次流言之事,不但没有伤到贵妃,反而让宫人越发看清了永和宫不好招惹,有皇上的护持。 这一回,她不能再给贵妃送牌了。 熹妃再思量了半日,才让冬青寻个机会,给秋橘些银钱,套问一下她知不知道此事。 待冬青问回来只道:“奴婢旁敲侧击问了,秋橘只怕什么不知道。只说皇上进了永和宫,常将宫人都遣出来,哪怕秋雪也不是一直在近前服侍的。奴婢又问近来贵妃娘娘心情如何,秋橘就道,四公主种痘顺母家又升了爵位,贵妃娘娘都赏了宫人,显然心情极好。” 熹妃垂着眼,边抄经边听冬青回话。 秋橘话多,冬青复述了一会儿,又想起一事:“秋橘还说起,贵妃娘娘点了一些会算账的宫女,专帮她算宫里的账目,还特意将东殿打开摆了桌椅。”秋橘说这话是颇为嫉妒的,因她没有入选算账小分队。 熹妃这才顿笔:“秋杏呢?” 冬青道:“俱秋橘说起,秋杏倒是常去东侧殿帮着算账的。” 该相信谁的话,熹妃心里已经有了明断。秋橘这种会贪小便宜,又小心思极多的性格在永和宫想来不受看重,哪怕做到二等宫女,也只是边缘人。 不比秋杏,一心在永和宫服侍,倒是混出了几分名堂。 而贵妃处,竟然都专门开了侧殿,培养会算账的宫女,看来是真准备做这个代掌六宫的皇贵妃。 熹妃继续落笔抄经:贵妃自入宫来,位份升的又快又顺。但这一回,她不会让贵妃顺顺当当就做了皇贵妃。 宫里很快传起一个小道消息。 皇上要立永和宫娘娘为皇贵妃! 还传得有鼻子有眼,只说碍于皇后娘娘还病着才暂没有旨意,只等皇后娘娘病愈,必有圣旨的。 这是重磅消息,没两天各宫主子就都知道了。 直到太后出面,煞住了流言,一锤定音道:“皇后令德克全、惠下肃躬,入宫十载料理宫务从无错漏,有如此六宫之主,后宫中再无需皇贵妃之位。”又严令诸妃:“若再听见有乱嚼舌头的宫人,直接就送慎刑司去,不可容情!哀家这才病一病,宫里牛鬼蛇神倒是都出来了!” 众嫔妃均起身应是,熹妃不免遗憾:可惜现在贵妃站在她前面,没法欣赏到贵妃的表情。 太后这一番话,固然能压下流言,可也就断了贵妃升皇贵妃之路了! 只要皇后活着一日,贵妃就只能做贵妃,不知她现在心里如何难受呢。 于是这一日熹妃抄经的时候,面上哪怕不显,字迹也是飞扬的。拿三十两银子换一个皇贵妃的位置,可是太值得了。 养心殿。 苏嬷嬷跪在御前回话:“如今暂且扣下的几个传流言的小宫女,都道是从贵妃娘娘宫人的口中听到的这个话。”她顿了顿:“各宫娘娘的大宫女穿的都差不多,这些粗使的小宫女只怕也分不清。” 皇上执笔冷道:“是不是真分不清,慎刑司细查去!” 他心知这流言不会是从永和宫传出去的,她刚坚辞了皇贵妃之位,何必传这些无用的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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