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满意地点了点头,“奉圣夫人抚育朕多年,朕实在是不愿意老人家晚景凄凉。” “万岁爷仁慈,奴才与母亲皆铭感五内!”曹寅只觉得心头发冷,拼劲了力气,才遏制住了牙齿打颤的本能。 ——你对母亲的抚育之恩再怎么铭感五内,不也没准备给她亲生儿子留一条生路吗? 果然,天子的厚恩,不是那么容易享的。 “行了,你家里出了事,就先回去吧。朕这里写个手谕,叫小四做主释了你们一家。” 当然了,曹荃是不在释放之列的。 “多谢万岁爷恩典。” 曹寅千恩万谢地走了,一出门就扶住门口的柱子,才勉强支撑住瘫软的身子。 偏这时太子正从外面走了过来,曹寅一惊,赶紧就要跪下行礼,却被太子赶上两步扶住了。 “行了,曹大人不必多礼了。” 见他汗湿衣衫,站都站不稳了,太子也无心计较他的礼数了,招手喊了个洒扫的小太监,“你送曹大人回去。” “嗻。”小太监赶紧上前,将曹寅的一只手臂架到了自己肩膀上,谄笑道,“曹大人,奴才扶着您,慢慢走。” 曹寅回了个笑脸,“多谢这位公公了。” 他心里如何会不清楚? 这些太监不过是知道他家里犯了事,觉得他在皇上这里要失势了,所以都任他出丑丢人,一群人都站在干岸上看笑话,没有一个愿意伸手扶他一把。 但有了太子发话,就让这些太监觉得,他可能还不至于一下子跌进泥里,自然就又赶着来献媚了。 曹寅打眼一扫,果然好些地位高些的太监都面露懊恼之色,显然是在暗责自己眼睛不够亮,白白错失了一次巴结贵人的机会。 苦笑之余,曹寅也不免感慨:不管皇上的性子如何,他教出来的这位太子,的确是谦和宽厚,气度雍容,令人见之心折。 念头一转,他不免就想起了据说和太子关系极好极亲密的四阿哥……啊不,如今已经是四贝子了。除了太子之外,这位可是诸位皇子中头一个得了爵位的。 这次他们家遭难,虽然是四贝子示意鄂伦岱抓人兼上奏的,但若是没有四贝子,他们一家子都要死得极其不名誉了。 想到这里,曹寅原本对胤禛生出的一点怨恨,这会儿也都消尽了。 说到底,无论是四贝子还是鄂伦岱,都是秉公办事,为主尽忠罢了。 当今虽然待下不算严苛,但对自己的近臣,却又有着极高的忠诚度要求。 总结起来就是:你可以贪,可以腐,甚至可以平庸无能。朕理解你想自己家人过好日子的心,也理解人力有尽,人无完人。 只要你对朕的忠心永远不变,朕都可以容忍,甚至还可以在御史言官弹劾你时,替你开脱; 相反的,哪怕你为官再清廉,为政再谨慎,做事再得力,只要不尊朕意,对朕的忠心度不够,朕该不待见你,还是不待见你。 就算是眼下不得不用你,待日后过了河,一样回头拆你这桥。 所以,曹寅非常能够理解四贝子和鄂伦岱的做法。 因为如果换做是他,也会这样做的。 ===== “儿臣给汗阿玛请安。”太子进来之后,礼数一丝不错,并没有仗着康熙素日的宠爱就忘了尊卑,敷衍了事。 对此,康熙心里固然骄傲不已,觉得真不愧是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太子,哪怕在最细微处,也半点都不落人后。 可是骄傲之余,青年康熙也不由得生出那么一点点失落。 ——孩子大了,就不和阿玛亲密无间啦! 然后他就有点想念四儿子胤禛了。 随着太子一天比一天大,礼数一天比一天周全,康熙想要从儿子身上找一点普通父子的天伦之乐,就只有胆大包天的胤禛这一个选择了。 因为胤禛从来没有想过从康熙这里得到什么。 他一不缺父爱,二不想要皇位。甚至于出身皇室,日后注定一辈子衣食无忧的他,连高爵厚禄都没什么兴趣。 旁人觉得胤禛是胆大包天,或者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俗称的无知者无畏。 但和他足够亲近的太子,还有知道他底细的八阿哥却明白,他不是无知者无畏,只是无欲则刚而已。 想到自己的四阿哥刚刚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危机,康熙不由心疼起来,觉得就这么轻轻把曹家放下太便宜他们了。 可是如今的形势又确实不容以鬼神之事处置曹家,康熙心里再不痛快,也得捏着鼻子吃了这个哑巴亏。 太子行完了礼,抬头就看见康熙脸上难得地露出了郁闷之色。 他心念一转,联想到刚刚出去,刚好他走了个对脸的曹寅,基本上已经猜出康熙在郁闷什么了。 好哥哥太子殿下眸光一转,重重地叹了一声,满脸忧虑地问:“也不知道小四怎么样了?” ——不管怎么说,先把四弟这回的功劳替他要到手再说。 四弟自己不在乎这些,他这个做哥哥的若是再不多替他操心一点,岂不是要被人当成了随意使唤的软柿子? 太子担心胤禛,康熙也担心。 由于早年儿子夭折的多了,康熙对于这些还没长成的儿子,总是存着一份忧虑,生怕白发人送了黑发人。 若不是胤禛做的事别人都没法代替,他也不舍得让五岁的儿子去冒这样的险。 康熙叹了一声,安抚太子,“朕已经下令整装,明若便启程返回苏州。小四那里,朕也已经让人送了口谕,让他安心为德妃侍疾,不必赶着回京。” 对于德妃惊慌之下将二人的母子之缘说透的事,早就有人报给康熙了。德妃自己也不想再隐瞒,还亲自送了表来向康熙请罪。 此乃母子天性,就算宫规再怎么严苛,还能让母亲不要关爱儿子吗? 康熙自然不会怪罪她,还让人好生安抚了她一番。 说起来,让五岁的儿子去做这么危险的事,康熙面对皇贵妃和德妃时,难免有些心虚气短。 见他丝毫不提赏赐的事,太子再接再厉,“汗阿玛,这次四弟遇见的事,实在是太惊险了!幸好老天有眼,派鬼神收走了那邪神。若不然……” 太子脸上露出心有余悸的神色,用肯定的语气说:“四弟小小年纪,肯定受了不小的惊吓。儿臣想着,让人多送些安神的药材过去,让小四多喝几顿,压压惊。还有,儿臣这里有一尊地藏王菩萨的玉像,是高僧开过光的,也一并给他送过去,替他压魂。” 他都说得这么露骨了,康熙哪里还听不明白?不禁好笑道:“就你爱瞎操心!朕还能亏了自己的儿子?” 话虽是这么说,但太子能主动替兄弟讨赏,而不是妒贤嫉能地见不得兄弟好,还是让康熙很欣慰的。 本来康熙给胤禛的赏赐已经准备好了,等回到苏州之后当面给他的。但太子都等不及地先提了,他也就不再拖了,当即就传旨回苏州,将天津和保定的皇庄各拨了一个给四贝子。 至于鄂伦岱等人,各自都有赏赐,康熙是一个也没落下。 但鄂伦岱等人都觉得自己在这次纯属沾了四贝子的光。若不是四贝子拼死拼活地把那邪神给除了,他们怕是连命都没了,更别说赏赐了。 鄂伦岱与一众侍卫还好一点,都把份情记在了心里,思索着日后有机会报答,法保的感情一向奔放,这次也一样。 “四爷,四爷,奴才之所以有今日,全仗您的提携呀!” 接到赏赐的第一时间,法保就跑到胤禛面前,二话不说就跪了个实在,掏心掏肺地表忠心,“从今往后,我法保生是四爷的人,死是四爷的鬼!” “噗——” + 正在喝茶的胤禛实在没忍住,一口好茶就喷了出去。 幸好法保跪得远,不然准得喷他一头一脸。 “你先起来吧。”对于清朝这种动不动就得跪的规矩,胤禛觉得,自己怕是这辈子都适应吧u过来了。 但他不能改变地位比自己高的人的想法,拯救不了自己的膝盖,就只能先力所能及地拯救一下地位比自己低的人的膝盖来。 只要礼数尽到了,很是不必随时下跪。 还有,法保的意思他都明白,但是这个遣词造句上,能不能不要这么惊世赅俗? 什么叫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不知道的还以为胤禛把他给怎么样了呢。 接到自家主子的眼色,张保赶紧把法保扶了起来,笑眯眯地提点道:“法保大人,咱们爷最不喜欢别人动不动就跪他。” 法保起身的时候还不忘瞪了他一眼:有这回事你不早说! 非但如此,他还在心里生疑:张保之所以早不提点他,不会是看出了他对四爷的忠心和出众的潜力,怕自己把他从四爷第一心腹的位置上挤下来吧? 如果张保知道他的想法,一定会毫不客气地给他个白眼的。 ——虽然你很有眼光,看出来咱家在四爷身边地位。但就你这样的铁憨憨,还敢肖想咱家的位置?哼,做梦! 擦干净嘴巴之后,胤禛让人给法保搬了个座,才道:“汗阿玛既然赏赐了你,就说明你入了他老人家的眼。既然得了万岁的赏识,你日后更该尽忠职守,报效万岁爷才是。” ——我这里既不想要你的人,也不想要你的鬼,所以你还是把放在我身上的心收回去,追随你真正的主子去吧。 但法保偏不。 他就像是钻了牛角尖的蚂蚁一样,根本不觉得除了硬往里钻,还有别的出路。 听出胤禛话里话外有撵他的意思,这个三四十岁的、胡子拉碴的大汉立刻就又跪了下去,抹着眼睛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四爷,四爷,奴才若有做得不好的地方,您该骂尽管骂,该打的奴才自己张嘴,绝对不敢劳累了您。只求您别把奴才往外推,让奴才鞍前马后地伺候您吧。” 胤禛:“…………” 他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其实,法保的心思他理解,就是想从自己这里学法术。 如果胤禛真的会法术,教教他也无妨。能多一个会驱邪除祟的人,胤禛巴不得呢。 但问题是他不会呀! “法保,我真的不会法术!”胤禛无论是神态还是语气,都十分诚恳。 法保嘻嘻笑道:“是,是,是,您不会,您不会。” ——虽然我都亲眼看家您用掌-心-雷了,但您说自己不会,那就是不会。 只看他那闪烁的目光,就知道他没信。 胤禛吐了口气,捏了捏眉心,继续道:“那掌-心-雷也不是我自己炼的,是关二爷赐给我的,我也没法教给别人。你就算是天天跟着我,也学不成呀。” 所以你还是另谋高就吧。 却不想,一向嘻嘻哈哈没正形的法保却突然严肃了起来,“四爷,您要是说这话,那就是看不起我法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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