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哭了?哪里做得不对我改就是了。”他替她擦去腮边的泪水,可他蒙在鼓里兀自雀跃的脸,只能让她愈加难受。 东华从怀中掏出一件剔透的法器,内里隐约透出闪烁的暖暖红光,虽不强烈,却叫她觉得发自内心的熟悉。 他献宝似的拿给凤九看:“小白你看,只差一点了,只要今日你……”然而,那法器并没有出现预料之中的反应,亦未见有任何碎片出现,东华试了几次无果,笑容渐渐凝固,他想到什么,错愕地望向凤九。 “这就是,我要哭的原因……”凤九拉着他的手,声音有些发颤,“东华,我没有你要找的碎片。” 她见东华方才还神采奕奕的眼眸突然凝滞,心中一痛,咬咬牙劝道:“已等了那么久,既等不到便不用等了!” “为什么要同我说这个?”东华反攥住她的手臂,紧蹙着眉问,“你是不要我了么,小白?” “不是,只是……” “那为什么不让我等?是怕我等不得?” “也不是,东华……” “小白,若我做得不对,你说出来我一定改,但别说这种话,这个我受不住。”他刻意放软的语气中有一丝慌乱。 凤九臂膀被他攥得生疼,正要说话,却见东华蹙着的眉峰不自觉地一抖,握着法器的手无意识地动了动,脸上现出一抹痛楚之色,虽随即隐去,面色却白了两分。 早先的她或许会忽略,可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她自然知道东华是在隐忍什么,不由抚着他的脸庞问:“疼吗?” 东华顺势抓着她的手贴到心口,抵着她的额角执拗地说:“疼!小白,所以你别说这样的话……” 凤九望着他受伤的眼神,深切感受到了这些年来他的心结。星光结界像道分水岭,让他从未如此清晰地认知到对于她的怀恋,却又在才得到回应时迎来令人绝望的戛然而止,如短暂的昙花一现,又像一场绚烂却匆匆落幕的烟花,瞬息的温情背后是无尽的冷寂,不禁叫人心生悔意,不是后悔曾经有过,而是后悔为何要虚掷相遇前的光阴,以致来不及拥有未来。 回想自己的过往,同样是星光结界,凤九也曾怨过东华当初为何要让她忘却,如今自然是懂了,活着的人总要更苦些,忘却虽然遗憾,却也许是对他最好的方式。 她又想,他让她等了五百年,她却让他等了四万年,虽是不同的世界,也已足够了。当初的凤九许是不确知会有怎样的结局,想用这样的羁绊阻止他的决绝,哪里想到会让他苦了这么久。既让她出现,她总是舍不得他受苦的,便让她来做个恶人吧。 想到此,凤九平复了情绪,抚了抚东华有些黯淡的发丝,柔声说道:“小白不想你将光阴虚耗在等待上,东华,若你再这么折磨自己,小白会宁愿永远未曾说过那话!” 身边的凤羽花似在应和她的话,缓缓漾起涟漪,烂漫的花海静默地摇曳,散落的微光随之起舞。 凤九的手被东华压得更紧,她嘴唇发颤,顶着东华如有实质的目光,奋力扯出一丝笑容:“假如,假如很痛就忘了吧,小白不会怪你!” “你在说什么,小白?”东华困兽般红了眼,“是要与我告别吗?不,我不会放手的!你难道不知……” 凤九见他口唇发白,一时连话都说不周全,想是情绪激动又叫心疾加重几分,心痛中进退维谷:“东华……” 可事情显然也容不得她犹豫,随着不远处传来一声清脆的铮鸣,无数光点从她的指尖、鬓间逸出,如同她被无声无息地带来,此时她又将被无声无息地带走。 眼看着自己被东华攥着的手掌渐渐化为虚无,凤九不由苦笑:竟连相遇都如此短暂。但此时她唯有抓住最后的时光安慰眼前人:“东华,你一定要好好的,我会一直看着你!” 嘱托随着乍然迸溅的光团消失在了空气里,徒留孤单的人对着空落落的怀抱不能自已,他捂着发窒的胸口艰难地吐出未完的话语:“……你难道不知,忘了才会更痛!” 作者有话要说: BGM推荐:周深《东游》
第99章 梦扶桑(五十) 东华甫见凤九消失,虽已算反应迅捷,但十指张合未及寸缕、六识俱开杳无讯息,一时竟分辨不清,到底是自己微醺后的错觉,还是多日思念而生的虚幻。 凤九来得玄妙,去得也突然,然指尖温热、怀中柔软,每一桩都如此清晰,即便隔了四万余年他亦不可能忘怀。 她一定是来过的。 可一旦确信了这件事,分离便显得更为冷硬。为什么!怎么能?不过须臾,他想要牢牢抓住的人已芳踪渺渺,这无常天道是否对他们格外苛待! 无人解答的疑问化为一腔愤怒,他拔出苍何欲指苍穹,剑气四溢激荡不已。那一刻,他只想撕碎无谓的平和假象,问一问天地洪荒。 戾风骤起,星辉半掩,东华衣衫飒飒,苍何蓄势待发,顷刻便是天翻地覆。 而此时,就在他周围,月下凤羽幽幽,点点萤火未熄,却似久违的绕指柔情,将他于疾风骤雨的爆发边缘拉了回来。 “你一定要好好的!”她如是说,“我会一直看着你!” 像一只带着凉意的手抚上快要沸腾的血脉,将一腔澎湃的热潮平复,理智慢慢浮上来:他不能,破坏何其容易,可这一剑下去,便连最后的希望都将失却。 执剑之手从未如此犹疑,这一刻却还是颤抖着放下。 一声伤痛之极的嘶吼,伴着剑身的清脆撞击,回荡在碧海苍灵的月夜里。 东华将犀照点了一夜,直至最后一缕青烟随着零落的光点消散在黎明的曙光里。 重霖行色匆匆拉着折颜来时,他已平静了许多。只是,泛着青白的面色和唇边隐约可见的血痕,任谁看了都不会认为无事。 折颜踢了踢翻倒的酒瓶,又见苍何被随意扔在一边,气极反笑:“墨渊来了也说不动你,那还叫我做什么!” 他原以为东华仍旧会怼回来或是无视,谁知他幽深的眸子扫过来,其中掺杂的哀恸与不甘叫他一凛。更让他惊讶的是,东华说:“把药拿来。” “这回怎么转性了?”折颜疑惑地挑眉,“发生了什么?” 东华并未细说,阖眼淡然道:“我还需要些时间。” 折颜一惊,一把扣住他的手腕诊脉,旋即便紧锁双眉嚷起来:“祖宗,我叫你声祖宗,你是要气死我吧!不吃药还罢了,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以为自己是有多少血可以放?嫌命长就别找我!” “我看到她了……”东华突然开口。 折颜的怒火骤然被打断,不由一愣:“什么?”待反应过来不由摸摸他额头,“没发烧啊,怎么说胡话呢!” “小白来过,这不是幻觉……我还要等她,所以需要些时间。” 这番话让折颜与重霖面面相觑,他俩望着空荡荡的碧海苍灵,觉得眼前的东华着实不妙,他无波的外表下不知压抑着什么情绪,总有玉石俱焚的潜忧。可他偏生倔强,抗拒与说教都行不通,唯有相机行事,至少让他好好将养些时日。 此后,东华仍旧坚守在碧海苍灵,而夜间多半便是在凤羽花畔消磨。 众人无法,想了个折中的法子,每日卯时将过,重霖必来碧海苍灵请见,算是替他一意孤行的任性留条小小缝隙。可即便如此,并不能叫人放心。 东华倒未推拒,自他说了“还需要些时间”后,连日来的确算得配合,便是折颜寻来亦罕见地未遭遇冷脸。 老凤凰虽因此不免放肆得多了些吐槽,可一到关键处却欲言又止起来。 有一回他实在忍不住开口相劝:“东华,光吃药不管用,忧思过重也不行,不如你安心沉睡一段时日来恢复?” “你觉得我能安心沉睡?小白已等了那么久,我不会再让她等。”东华说得稳当且毫不犹豫。 东华的表情一向不多,以前相熟的人尚能从他眸中看出端倪,可近来不知怎么,折颜觉得连此处都少了些生气。琉璃样的瞳仁虽恪尽职守地映射着光线,却如雕塑般波澜不惊,乍一见似是无悲无喜,重回了三清幻境,但折颜只有胆战心惊,觉得他的话另有深意。 以他对东华的了解,越是淡定所谋者越大,凤九的事绝不会被放下,那么他一定是打定了主意要放手一搏,可搏的是什么、能够做什么?在他的认知里,九丫头约莫是不会回来了,那么一再确知却如此轻描淡写的东华能做什么便格外经不起推敲。 “不去安睡,这药效也只是微末,哪经得起你如此消耗!”他强装镇定还在努力挽回。 “你何时对自己的医术这么没信心?我还没那么不济事,不用多想。”东华似有所指地答道。 折颜大抵认为,如此沉稳坚定的语气,如果不是方才替他包扎了手上的伤口,自己应是信的。东华难得没有发现,那个他不放过自己非要时时撕开浇灌凤羽花的伤口,恢复起来已大不如前了么?还是他本就在掩耳盗铃、欲盖弥彰? 洪荒岁月里,折颜医术尚不精的时候,东华也曾凭着一腔孤勇熬过无数次生死关头。折颜觉得东华坚毅是足够的,此时也希望他唯有坚毅,不要做出别的傻事来,如此方能压下心底泛起的不安。 那夜之后,凤九又回到了被围困的四壁里。 她看着东华从一触即发的毁天灭地,到千钧一发的风止雨歇,心潮亦随着起伏。听从心意的话是说出了口,可对于眼前的东华到底意味着什么她并无把握,迷蒙的前路也令人忐忑。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她隔着屏障与东华相伴,只是遗憾不能穿过屏障再与他相见。 折颜未说出口的担忧亦是她的,临分别时,脱口而出的那句“我会一直看着你”也源于此。 凤九自知道“东华帝君”这个名号以来,听了许多关于他的评价,冷情冷心、清贵高华,可能是其中出现得最多的辞藻,虽生得好却不近人情、不好接近,又因身份尊贵毒舌起来谁都不留情面,加之离群索居、避世多年,神秘光环层层叠叠。 一开始的接触的确没有辜负这份初印象,而她偏偏还无知无畏地闯进来、不可救药地陷进去。可她又无比感谢胆大包天的自己,否则怎会发现那么多他的好? 她知道,他是真的大英雄,敢于挑动摇撼四海八荒的祸殃;他也是真的伟丈夫,甘于默默背负不为人知的苦难。像静寂的远山,将庄重的背影融于天地,并不希冀回报与赞赏。 年轻的凤九曾经怨过他的不解释,似是将她放到无关紧要的角落,徒留她独自不安。而实则,他不过是太在乎她,才不愿让她经受任何烦扰。 好多次,她偷偷亲抚过那些印证了过去的疤痕,满心不舍于他受过的伤痛,他却说:“能等到你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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