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华一路盘算着踱到帐前,如何与主君打听战事而不被怀疑,须得掌握好分寸,非到别无他法,他还未想要与人和盘托出。 见帐门外空无一人,他正在思想是否该先禀告一声,未知帐内突然传来人声。 一把有些矫揉的嗓音急急嚷着什么,声音却在靠近过来。随后门帘一掀,主君抱着一团物事出来,又双臂一振将那团物事毫不留情地抛了出去。 那团物事看来有些分量,腾地摔到地上,骨碌碌地滚了两圈,停是停了,却还在蠕动,最奇的是,个中仍在吱哩哇啦地叫喊:“尊座忒的狠心,是嫌妾身今日的装扮不好看么?” 一张妆容妖娆的面孔好不容易从裹着的薄被中探出来,搔首弄姿地向着主君眉目传情,却没料到边上还有人围观,正待发怒,侧目见是东华倒是一愣,将之上下打量了一番,媚眼如丝中更添几分勾人,掩唇娇笑道:“哟,这位小哥也来找君上啊!要是君上不应呢,奴家倒是可与小哥切磋切磋!” 这等熟悉的戏码东华哪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说到此事,当日小白还与他闹了一回,硬是要他回答为何非要将那些想入非非的女子抱着扔出去。彼时,小狐狸将他推到三尺外不许靠近,又皱着眉抱着臂诘问:不搭理便不搭理,何故要用这么后患无穷的法子,哪怕用法术抛出去也行,这么怜香惜玉是不是心中还有想法?东华百口莫辩,当初原不耐烦这些情情爱爱,因而确未多想,后来懂了情回头再看,自知的确草率了些,可惜往事不可追,事后诸葛亮也无用。 小狐狸一朝捏到了把柄,还能草草放了去?少不得趁机提出这般那般要求,不过东华也不急,既然错已铸成,夫人要如何便如何吧,他只需审时度势、暗暗使力即可,力挽狂澜、转危为安什么的,这是他的强项啊!再说,夫妻情趣嘛,也不在乎谁矮谁一头。 不过此时,既然让他碰上了,趁着尚能补救,以过来人的身份提点一下后辈还是可以的。 因此,他越过仍拉扯着薄如蝉翼的纱衣扭捏作态的妖娆女子,状若随意地冲着主君拱拱手道:“无意打扰,多有得罪!不过,呃,尊驾着实不该如此抱着将人抛出去!” 于东华而言,管闲事一向不是他的做派,坐着看笑话何等趣事!他还美其名曰“笑看风云”。如今要不是看在受害者与他休戚相关的份上,想让他大发慈悲提醒一二,真真堪比山无棱天地合。 满以为对方再怎么总该有点感激,谁知主君与他全不在一个频道上,不过就是将冷淡的目光移到东华脸上,漠然地吐出一句:“你若来,我可以勉为其难摔轻些。” 东华煞是难得地空白了一瞬,继而迅速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禁无语:这是把自己也当成爬床的了!他毫不犹豫地把罪责怪到折颜头上,若不是老凤凰见天神神叨叨,小屁孩怎么会想歪! 约莫见东华面色青白以为是受了打击,主君甚是好心地补充了一句:“以仙君的本事,大可不必如此!” 呵,听听这话,难不成本事不济,就可以走这条道了?东华怒极反笑,对于小屁孩这歧义百出、恶意满满的话无力吐槽。 脚下的女子还在火上浇油:“啧啧啧,没想到啊没想到,仙君也是这样的人!不如我们……”话未说完便被他袍袖一挥不知送去了哪里。 在主君略带讶异的审视目光中,东华冷着脸道:“主君想是误会了,文昌并无此意!此来乃是有事请教主君!” 见他周身气势一变,一扫平日的和煦,语气中透着十二分的冷厉,脊背挺得很直,虽只将头略低了低,然并未让人觉得鲁莽无礼,反倒带着久居上位者的矜贵与端肃。 主君方知许是真的误会了,很有几分尴尬,毕竟硬要把一大好青年说成断袖,再怎么没有成见,也会在意的吧!正不知如何解,对面之人站直了身躯邀他借一步说话,将此话题一笔带过,倒是为他解了急。 二人进到帐中坐下。 东华其实要打探的是近日大军可有出兵意向。这本属于军中机密,只是他想要了解的原因太过荒谬,不好直截了当告知,便只能寻了迂回曲折的法子。 他向主君言道:“文昌不才,幸得主君收留,在军中叨扰数日,未有分毫襄助,心中着实不安。既逢战事,不敢惫懒,如有趋使之处,但凭主君吩咐!”他的意思很清楚,就是被收留着吃白饭觉得不好意思,有什么可以帮到忙的尽管吩咐。 东华盘算得好,以这话当借口,如若主君有心用他,且战事未歇,或许近日他便会听到想要的结果;而若是主君无心,或是战事尚不明朗,从此处不能有确切的消息,那他再打探也不迟。 值得庆幸的是,主君似乎因着方才对他的误解尚有些歉疚,虽未直接说如何用他,倒是话中透出战事已将收尾的意思。 这么说,近来应无出兵的想法,那么那日所见又是怎么出现的呢?东华见无法解惑,想到此后该向哪里去亦不明朗,不禁陷入沉思。 被打探消息的人反倒有些不安,他不知为何总对此人有些特异,此时不能满足对方,歉意更甚,忍不住又宽慰两句:“仙君且休养好身体,往后总有机会!” 东华不好显得过于急切,遂也不再多说,起身告辞。 这段时日,东华细细观察了一番,大军果然没有移动的迹象,兵马安顿如旧,倒不似作伪。他一时不能确定所见是否即将发生,唯有静观其变。 倒是机缘巧合,又被他撞见一次主君将人摔出来。 不知是不是当日说的话起了作用,原先还一脸冷漠抬着手臂抱起铺盖卷的某人,突然微不可察地顿了顿,不顾怀中人一瞬不瞬的钦慕眼神,忽改了一手拎着后领的姿势,将人像扔一只猫崽子般扔了出去。 被铺盖卷束缚了手脚的人在空中尖声高喊:“尊座不是一向只拎男子的?如何到了我这里就改了规矩?这不公平!” 一边的东华不由展颜微笑,叹了句“孺子可教”!不过,最好是拎都不要拎,直接把他们送走!只是,这种场合他不好时时出现,否则就有了潜行跟踪的嫌疑。 正转身欲走,却被身后人叫住了:“仙君留步!” 东华以为主君是为了此前所说的正经事留他,因此坐定后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来,谁知对方却犹豫着问了一个问题:“还未请教,上次仙君所说,不该如此抱着将人抛出去是何意?” 有那么一刹那,东华疑心这小子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想拿当日的乌龙来埋汰他,不过见他一脸虚心求教的懵懂样又觉得不像。想着以他这几十万年的阅历,看一个人总不致看错,便权且当他是真心实意吧。 只是这问题怎么回答?总不好说夫人会介意、下场很惨烈。 他只得含糊道:“这个嘛,了解的人自然会说主君心无旁骛、灵台空明,可那些不明就里、别有用心的难保不会借机编排出什么来,到底是些女子,若尊驾有朝一日心有所属,只怕这等细枝末节也会生了波折。” 对面的人皱着眉应道:“编排?编排什么?我不过就是将他们扔出去罢了!再说,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仙君何故纠缠于是不是女子?一样是扔,女子与男子又有什么分别?” “斥责就是斥责,规避就是规避,模棱两可的举动也许会引致模棱两可的猜测,实无必要!”见这小子一脸不开窍的模样,东华恨铁不成钢,“总之不要抱着扔出去!什么办法没有?还是少接触为妙!” 他坚决不承认自己当初也是这么傻呆呆地不解风情。 那人默了默,却说:“仙君觉得我会心有所属?我倒不这么想。” 东华瞅瞅这个榆木脑袋:“将来之事,谁能确知!” 对方今日难得有谈兴,居然还想继续这个话题:“……反正不会像折颜、白止那么无聊!” “你怎知他们没有乐趣?情之一字,倒不必急着否定,未曾亲历哪识其中滋味,说不定食髓知味、乐不思蜀呢?” 他总觉得小屁孩这是要注孤生的节奏,正要再开导两句,见对方扫过来的眼神却是一言难尽,仔细一分辨不由气结,这是还怀疑他为自己说项不成?这脑回路非得给他拧过来不可!再次怨怼带歪孩子的某人一万遍。
第78章 梦扶桑(卅二) 前几日未从主君处探到口风,在营中也未寻见端倪,东华便想着不能虚耗,潜心恢复修为。谁知不过隔了三四日,再出帐时便察觉不对,军中虽仍安然,但来往的人实实在在地少了。既无战事,是何缘由? 他原未想找折颜,可这事不好随意打听,一时半会儿又找不来主君,少不得要把老凤凰拽过来问一问。只是,不知是不是前阵子把他揍狠了,最近连影子都不见。 想躲倒也没那么容易!东华眉梢微挑,唇边隐现一抹笑意。 是夜,距离大军营帐一里外的树林,一道矮矮的身影鬼鬼祟祟地绕着最茂密的几棵树转悠了一阵,在这棵树底下伏倒观察了片刻,又滚到另一棵树下故技重施,末了躲到树干后学起了夜枭叫,听着颇有些瘆人。 一处影影绰绰的树影里,不起眼的树冠轻轻晃了晃,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传来:“行了,叫得那个难听!没让人瞧见吧?” 矮墩墩的小药童气喘吁吁地回话:“没,没有,我可小心了,路上还特地兜了几个圈!” “今日可有谁来寻我?” 小药童认真地回想了一番:“文昌仙君来寻了您两回,其他就没有了。” “嘿嘿,幸亏我料事如神!放机灵点,明儿个他要是还来,你仍旧说不知便是!” 小药童点头应承,又问:“前几日您不是还替仙君诊脉的,如今不用去了吗?” “啧,反正死不了,少喝几碗药也没什么,让他下手那么狠!”不知摸到了哪里,一阵龇牙咧嘴的吸气声后,那人不耐烦地问:“叫你拿的酒呢?” 小药童从怀中掏出一只精致的酒壶向上递去:“喏,在这里!要不是主君不在,我可不敢去取!” “怕的什么!本就是从我这里分去的,东华一向也不在意这些,他既出去了,正好拿来给我解馋!”一只手从树上伸下来,接过那酒壶,毫不在意地打开灌了几口,却猝不及防地咳嗽起来,“咳咳咳,这是什么鬼东西!” 不是酒还能是什么?拿的时候他特地闻了的。 小药童正自疑惑,却听一道平淡的声音蓦地在身后响起:“哦,主君出去了?” 寂静之中陡然响起人声,树上树下的二人俱是一惊。 小药童本就胆小,一见来人心生胆怯,想及这两日不知跟着撒了多少谎,早抖抖索索躲到树后。 折颜本翘着二郎腿嘚瑟,只是拿来助兴的美酒不知怎的变了味,正倾着身子打量酒壶,闻声一时不察从树冠中摔了下来,那张黑了一个眼圈、嘴角一片乌青的脸便暴露在了月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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