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发生了什么意外,也可能是年老的力有不逮, ”太宰收回贴靠在我后腰的手, 魔法般变出一个铜壳斑驳的怀表, “他没来得及为你安排后路, 就意外去世了。 “年幼的鹤音阴差阳错被卖进人体实验室,后来侥幸逃脱、遇到现在的养父。” 怀表很旧了,像是曾经被人珍爱地、依恋地、千百次地摩挲过。 我打开怀表,在岁月的无声磋磨下它已不再能追随时间,指针灰暗、数字模糊,老式表盘上拼接镶嵌着红蓝绿三色的宝石作为装饰,宛如孩童喜爱的万花筒。 表盖里整整齐齐地塞着一张色彩黯淡的照片。 老人的鬓发和胡子都是花白,深邃的眉目间没有多少笑意,皱着眉头,沉沉地、忧虑地注视镜头。他的怀里抱着一个两三岁大的女童,睁着圆圆的大眼睛,天真可爱地吸吮手指。 “列夫·尼古拉耶维奇·托尔斯泰,俄罗斯异能者。”少年黑手党握着我的手,合上怀表,“约二十年前,突然主动脱离官方异能者组织,自此之后音信全无。 “正式记录中,他的异能名为「复活」。” 我茫然地看向太宰。 他所说的每一个字我都能理解,它们连在一起,却变成了超出我认知的世界。我仿佛在听一个荒诞的故事,要么就是一场无聊的音乐剧,在与我无关的、乏味的悲欢离合中昏昏欲睡。 “你是他的‘孩子’。”太宰把我抓着怀表的手按在他的胸口,他心脏跳动的细微震颤顺着我的手臂传达给大脑,震得我整个人陷入光怪陆离的恍惚中。 “更准确地说——鹤音,你是他的‘异能’。” 我下意识想要反驳:“可是,在东京的医院……” “可能与异能「复活」有关 。”太宰简单解释,“俄罗斯官方异能者组织的记录中,大概十六年前的某个冬夜,出现了连续的、复数次的强烈异能波动,却没能找到肇事者。 “「复活」本身是规律逆转类的异能,但是在更高一层的规律上无法对曾经的宿主生效,于是反馈到作为异能实体和使用者的你身上,奇迹般促成了异能体向人类的转变。” “涩泽龙彦说的没错,”年轻首领语气和缓,“鹤音,你是无法复制的奇迹。” 零星信息中,我几乎可以想象出那个寒冷的冬夜,刚有桌子高的女童是如何声嘶力竭地嚎啕,是如何一遍又一遍地想用异能换回唯一的亲人,不在乎任何代价。 “我……记不清了。”大颗大颗的眼泪涌出,我感到足够淹没世界的巨大悲伤,却又不知这份悲伤从何而起,“从我有记忆开始……就一直在实验室生活……” 我的生命中应该有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他可能脾气不是很好,带着年幼的我生活在贝加尔湖畔的小木屋里,但他有一双粗糙有力的大手,会笨拙而爱怜地抚摸我的额头。 但我毫无印象,这份厚重而珍贵的爱意沉入冰封的湖底,永远与寒冷为伴。 太宰轻抚我的侧脸,雨水似的眼泪止不住濡湿他的手掌。 他单手撑在身侧,怜惜地亲吻我的泪水,亲吻我的脸颊。 “鹤音愿意的话 ,我可以陪你去你出生和长大的地方。”少年黑手党抵着我的额头,低声诱哄,“托尔斯泰先生为你留下了一间木屋,以及一片土地的永久产权。 “鹤音永远都不会变成没有家的孩子。” …… 我对天发誓,怅然若失的悲伤情绪依然缭绕在我心头,却并不妨碍我察觉他安抚话语中的微妙。当然也可能是长久以来的偏见在作祟,才让我感觉他的口吻像个骗富婆转移财产的小白脸—— “当然,如果鹤音强迫我,”少年黑手党不紧不慢地滑靠在我胸口,一米八的身高也能强行拗出小鸟依人的姿态,语气甜腻到夸张,“隐姓埋名、私奔出国,我也是乐意追随的。” 我:“……”什么偏见,明明是正解。 推开怀里蹭来蹭去的脑袋,我转头用力抹掉还蓄在眼眶里的泪水,颤抖着做了个深呼吸。 情绪爆发导致的精神恍惚不出意外地对身体机能也产生了影响,胸腔宛如压了一块千斤巨石,艰涩酸苦的疼痛如潮水般迅速淹没到喉口,连最基本的呼吸都无法顺畅做到。 太宰似乎注意到我的不适,像抱孩子似的舒开我的手臂,引导我环抱住他的脖子,非常轻松地托着我的腰移下病床,甚至挂着四肢无力的我站起身来。 “乖宝宝、乖宝宝,”恶劣的家伙顺着我的脊椎轻抚,装模作样,“谁是治君的乖宝宝呀?” ……育儿频道没你我不看。 我:“谢谢,可以松手了。” “诶~为什么啊?”年下恋人抱着我左右摇晃,假装沮丧,“难道我不是鹤音的乖宝宝吗?” 上上个月的体检报告显示,港.黑年轻的首领已经突破了180cm的大关,甚至有望在不久的将来努努力、再长个几厘米;而我已经是不折不扣的21岁,估计这辈子都要抱着一米六的身高过活了。 仗着将近20厘米的身高差,少年黑手党能轻松地让我双脚离地。 但我已经不是当初的我了。 我在首领办公室夜以继日地批了足足二十天的文件,我的心比组织食堂限定的柿子芭菲还要冷,我的手比太宰治这家伙的黑心肠还要黑。 隔着衣物和绷带掐住他的伤口,我半是威胁地缓缓用力:“放·我·下·来。” 太宰吃痛得身体僵硬,慢吞吞把我放下,认输似的举起双手。 “言归正ᴶˢᴳ传。”我尝试按照顺序解决问题,“首领的更替不是三言两语的事情,还要考虑其他干部和高层的意见,港.黑未来几年的发展方向,以及内外势力的调整。 “总之,需要从长计议。”死了罢工的心吧。 “鹤音变得更像一位首领了。”年下恋人意味不明地弯起唇角,似是嘲讽,“冷酷,理智,善于忍耐和观察,惯于权衡利弊,时刻将组织的利益置于首位。” 他的情绪突然变得很差。我叹了口气。 我上前半步,伸手环抱少年黑手党的腰。层叠的绷带和纱布硌着手臂内侧的软肉,我仰头看他,语气认真:“谢谢你的夸奖——姑且当它是夸奖。 “灰雾事件结束后,我的确改变了很多。 “变得擅长和组织的武斗派相处,处理内部事务也是信手拈来。 “找到了明牌二五仔身份的平衡,也改变了对异能世界的认知。 “但我认为自己最大的改变是,我不再绞尽脑汁猜测你的想法。” 我收紧手臂,眼也不眨地和恋人对视:“于公,我是你可以信赖的下属,在这一年里,尽最大的努力保证总部的稳定,为你提供可靠的后备支持; “于私,我是你最最亲密的恋人,会向你索取、也会为你提供宝贵的情绪价值。 “所以,我希望你能与我分享你的喜悦与忧虑,无论大小。” 太宰定定地看着我。 他的眼眸像一片寂寞的湖水,藏匿在人迹罕至的森林深处。飞鸟不会为他停留,游鱼的身影也只是一闪而过,少年就这样孤零零、湿漉漉地,仰望着只属于自己的夜空。 “……那可能是一个,很长、很糟糕的故事。”首领先生的声音有些沙哑,“你会觉得它很无聊,也许还会让你感到害怕,但是,它的确发生在我身上……或者,其他的‘我’身上。” “没关系。”我语气轻快,“你可以向我要一个拥抱。 “我向你保证,任何一个‘我’都不会拒绝‘太宰治’。” 我可太了解自己了。 “不一样,鹤音。”沉默片刻,他轻轻地笑起来,带着些许恶劣的得意,“你是绝无仅有,独一无二的,只属于我一人的奇迹。” 我:“……” 坦白讲我不喜欢类似的说法。 会让我想起某个已逝头盖骨。 “我讨厌既定的命运,讨厌无趣的剧本,讨厌循规蹈矩的一切。”太宰轻轻拢着我的后背,孩子气地蹭了蹭我的额头,“如果鹤音愿意接任首领职位……” “停一下!”我赶紧打断,“规律的生活也不是一无是处啊!比如食堂早餐供应截止十点,在保证大家有早饭吃的同时减少了浪费。” 年下恋人泫然欲泣:“鹤音对我的爱原来是有条件的。” “那倒不至于。”我谨慎措辞,“但你要是愿意好好干活,我会更爱你。” “森先生呢?把他叫回来继续当首领吧。” “森先生会为了尊严和你以命相搏的。” “唔诶~那鹤音会保护我吗?” “我会建议你不要以身犯险。” …… 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去分享一份柿子芭菲的甜与涩。 “Oh dame tu amor a mí / Le estoy hablando / Hablando hablando a tu corazón”(亲爱的,不要向我隐藏爱意。我在不停地、不停地、不停地呼唤你的真心。)* 作者有话说: *最近偶然听到的一首西班牙语歌,名字是《Hablando A Tu Corazon》 所以从横滨社畜变成首领情人的其实是哒宰(喂) 虽然中途有很多多波折,但是至此哒宰与鹤音的故事就结束了,感谢陪我把本文写完的所有小天使! 我一直坚信,好的爱情会让人变成更好的自己,在本文之外的将来,他们可能还会遇到其他烦恼,小兔宰治说不定还会一时兴起跳楼或毁灭世界,但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他们都不会独自面对了 有可以回去的地方,有牵挂的人,有想吃的东西,就有努力活下去的理由。 写完了嘿嘿嘿我要去吃炸淀粉肠炸鸡架烤茄子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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