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这是哪里的话。” 景琛终于有理由抬起眼见她,待那道曼妙身影完整映入眼帘时,他不自觉地一怔,太后安氏,如今已是年过三十许人,可他瞧着她肤光胜雪,笑意盈盈望过来的模样,心中忽地一动。 他重又垂下眼去:“侍奉母亲,乃是臣之本分。” 安陵容看着他一板一眼,端方有礼的模样,不禁有些想笑,示意宝桑她们先退下,在景琛有些惊诧的目光中缓缓道:“今儿我叫你来,一是好叫咱们姐弟之间见见面,二来也是为着你的婚事。” 不知怎得,在她面前提及这种事,总是叫景琛心中感到不自在。 见他沉默,安陵容不自觉将目光完整地放在了那出落得如上庭玉竹一般清俊的男子身上:“你如今正值而立之年,正是男儿最年富力强的时候。前头忙着官署里的事儿,归家了自然该有个知情识趣的女子陪伴在你身侧才是。母亲年纪大了,能见着你成家生子,想必也是很欢喜的。” 景琛只摇摇头:“多谢娘娘关怀,只臣现下并无此意。” 果真如母亲所言,是个倔强性子。 想到林氏与自己哭诉这十几年来景琛都不愿娶妻,如今身边连一个通房妾室都没有,清心寡欲得只怕隔日便要出家了。 想到母亲说这话时的怨念,安陵容有些迟疑:“你莫不是……中意京中哪位大人家的女儿?” 若真是如此,倒还好办了,景琛如今年纪轻轻便官拜四品,且是他一步一步自个儿博来的前程。除却家族底蕴不足外,景琛自己模样长得好,瞧着这些年来的书信与方才见面时的样子来看,性子大抵也不差,安陵容左思右想,都想不出比他更好的夫婿人选了。 若是他果真倾心哪位郡王国公家的女儿,稍加引见,叫两人之间略见一见倒也使得。 安陵容在上边儿小算盘打得飞快,连景琛将来的孩子出世要给什么贺礼都快想好了,景琛却摇了摇头:“并无。” 见安陵容颦眉,他似乎有些好笑地微微弯唇:“人活一世,哪里有十全十美的说法。如今臣于官场一道尚未参透,又哪里有心思成家娶妻呢?” “可是……”安陵容想到前几日林氏进宫时说的话,有些犹豫,“你身边儿没人陪着,我与母亲始终放心不下。” 景琛只道:“臣少时得蒙娘娘恩典,得了继续念书科举的机会,自那时起臣便想着,总要做出一些成绩来,好叫旁人看看,娘娘当日选了臣,不是短视。” 他重又抬起眼,那双经历了更多风霜,却越见坚定清澈的眼里蔓上几分笑意:“而是明智。” 想到自己多年前的那个决定,安陵容对上他那双黑如曜石般的眼,尚有些不好意思,她哪里有那般好心,只不过是觉着他是个可堪栽培的苗子,也叫母亲不再膝下空虚罢了。 一开始就掺杂了算计利益的好意,哪里当得起他孑然一身,全身心都扑在政务上这般回报。 催婚这茬话题被景琛不动声色地转移过去了,端坐在凤座之上的太后娘娘垂下眼不知在想什么,半晌才道:“你很好,于公于私,你都助我良多。” 景琛紧紧捏着的手这才泄下力,往日常被同僚打趣年纪不大,却如几位老大人一般严肃肃冷的脸上难得带出几分明晃晃的笑意。 安陵容看着他,青年俊秀的面容镶了一层光晕,衬得他的面容无端多了几分缱绻柔和,她看得有些晃神:“……好了,你先回去罢,待来日有空了,再来向哀家请安既可。” 景琛唇边的笑意因着她突兀的自称僵了一僵,是啊,他的姐姐,是新朝最为尊贵的太后娘娘。 他走得远了,宝桑这才进殿,见安陵容扶着额不知在想什么,笑声道:“咱们这位安大人,长得可真是英俊,若是他也能像话本子里那样抛绣球招亲,不知要叫多少小姐心动呢!” 安陵容无意识地跟着应了一声,又有些懊恼,想来是自己长年在这深宫禁苑里,少有见着这般容色出挑的男子,这才觉得有些新奇。 大抵是如此罢。 - 过了没几日,安陵容见着轻车熟路,又来向她请安的景琛,已然修炼出的淡然面色都险些绷不住了。 她说叫他寻空来请安,只是客套话呀! 纵使在旁人眼里他们是姐弟,可太后与外臣之间始终是要避嫌的,若是叫有心人知道了,传出什么太后与朝臣来往过密,意图参政的消息来,那才麻烦。 景琛似乎看出她神情里的冷淡,原本想要呈上锦盒的手顿了顿,最后只是将锦盒放在一边的小桌上,垂首道:“臣偶然得了这么一块翡翠,母亲偏爱玉饰,便叫臣将此物送给娘娘。” 等不及她开口,景琛又道:“娘娘若不喜欢,只管砸了便是。赠予娘娘的东西,本就是任凭娘娘处置的。” “臣先告退了。” 看着他飞快地说完了话,又脚步匆匆地离了殿,捧着新沏的茶进来的宝桑有些迷茫:“安大人怎么走得这般快?奴婢才泡好了茶呢。” 难不成自己方才脸色太差了,这才叫景琛看出什么端倪,这才走得这般快? 安陵容叹了口气,叫宝桑将那锦盒递了过来。 瞧着这翡翠的品相的确不俗,清透翠亮,宫里这几年也难有这般成色的翡翠了。 只是…… 安陵容略略有些迟疑,旁人好心送礼,却没得自己什么好脸色瞧,莫说温言道谢了,连茶都没喝上呢。 罢了,待他下一次来请安时,她再好好同他说话罢。 他下一次来,又是什么时候呢? 安陵容顺着敞开的殿门望去,庭院里的牡丹长得正好,明艳张扬的花儿叫她原本有些沉郁的心都不禁随着多了几分鲜活劲儿,他应该还会再来的罢? 话说这边,跟在景琛身边儿多年的长随三宝却瞧出了自个儿主子的不对劲。 前几日费尽心思去寻翡翠不说,今儿一大早兴冲冲地拿了东西出门,他还当大人这颗铁树总算要开花了,没成想他是往宫里去了。 乖乖,这花可不兴开在那紫禁城里头啊! 三宝猛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老夫人之前说过,太后娘娘喜欢翡翠,大人寻了这么好一块翡翠,定是送给太后娘娘的! 他偷偷瞄了眼,这礼物瞧着是送出去了,可大人的神色瞧着怎么这么差呢? 难不成是太后娘娘瞧不上大人送的礼? 他心里这么想,嘴上也这么秃噜出来了。 见景琛冷冷的目光扫过来,三宝后悔地捂住自己的嘴。 景琛有些厌烦地摆了摆手,三宝便飞似地溜走了,方才大人的神色真是好可怕! 没得是被他说中了罢! 景琛出神地望着庭院里栽种的青竹,好一会儿才厌弃道:“她哪里是瞧不上我送的礼。” “是瞧不上我这个人才对。” - 甄嬛发现这几日的安陵容似乎有些不对劲儿,没事儿便往外边瞧。 “可是在这宫里待得腻味了?”甄嬛了然地放下了手里的绣绷,流朱她们便麻溜儿地将桌上的绣样缎布都收走了,她托着腮瞧那外边儿的天,如今没人压在她们头上了,瞧着这四四方方的天也不觉得像之前那般讨厌了,“不若咱们带上淑质她们姐妹几个,去圆明园住段日子罢。” 安陵容原本有些犹豫,可想着这几日她巴巴儿在这慈宁宫等着,连回赠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可偏等不来人。 罢了,罢了,想来他回去之后也相通了,太后与外臣,本就该少见面的。 安陵容点了点头:“在这宫里待久了,是该去敞亮些的地方走走了。” 去了风光正好的圆明园,多与姐姐她们出去游湖赏花,大抵便不会闲得生出这许多无聊心思了。 安陵容原意是叫林氏一块儿去的,如今弘珩身边还没有伺候的人,只等着明年大婚迎了皇后进来再说,因此这次随行的人只有她们这些先帝留下来的人,伴着淑质几个尚未出嫁的公主。 外命妇住在圆明园始终不妥,反正畅春园挨着近,形制规格上也不违矩,她想了想,同甄嬛商量了下,便叫母亲与甄夫人一块儿来畅春园小住一段时日。 只她没想到,景琛亲自送了林氏来。 景琛神情淡淡,同她行了礼,又对着林氏道:“母亲既到了,儿子先回去了。” “欸,等等。”林氏好容易等到这样女儿与儿子在一块儿的时候,自然是要将催婚之事再放到明面上说一说的,“景琛岁数已不小了,有些成婚早的人,在你这般年纪都能做祖父了。你如今连个侍妾都没有,成日里便叫三宝伺候起居,三宝虽跟你的时间久了,是个细心的人,可哪里比得上女子温柔妥帖呢?容儿,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说起景琛的房中事,安陵容不知为何有些尴尬,心头又有些发闷,猛然被林氏提到,有些迟疑地点了点头:“……应该是罢。” “什么应该!就是呢!”林氏是看着景琛一路苦读科举走来的,他年少过得清苦,如今日子好过了,依照老太太朴实的思想,就应该娶一个喜欢的姑娘成家生子才是。 景琛抿着唇不吭声,清俊白皙的面容上瞧不出什么波动来,林氏瞧着他这模样就来气,捂着心口就说被他这倔驴性子给气着了,吓得安陵容急忙叫宝桑她们将老太太扶进内殿歇息会儿。 等她们走了,安陵容才惊觉殿里只剩他们两人了,正想说话,却被景琛打断了。 他看出了她神色间的犹疑,知道这样于理不合。 可是再于理不合的事儿,他都在心里想过了。 见那人沉默着行了礼就要退出去,安陵容忙叫了一声:“慢着。” 景琛慢吞吞地转过身:“太后娘娘有何吩咐?” 这下若直接继续说着方才催他成亲的事儿,是不是不太好? 安陵容不自觉地伸手碰了碰发髻上簪着的翡翠镂花步摇,景琛随着她的动作望去,素手绿翡,当真是极养眼的画面。 这是他送给她的翡翠。 叫工匠做成步摇戴在头上,想必她应当也是有些喜欢的罢。 想到这里,景琛连日来阴雨连绵的心情无端好了许多,可安陵容迟疑着开口:“你若是有喜欢的女子,哀家可以给你一道赐婚的恩旨。” 景琛原本微微翘着的唇陡然便平了:“太后娘娘很想臣娶妻生子吗?” 无论是作为长姐,抑或是作为太后,她都只有点头的份。 见她竟然真的点了点头,景琛勉强压制着心中的不愉,只低声道:“臣想要的女子,太后娘娘给不了。” 他只丢下这么一句话,便急匆匆地转身离开了。 什么没头没脑的? 安陵容蹙眉看这那道身影越走越远,所以他其实是有喜欢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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