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西凉时有底气把敌将之子马超待在身边,也有赖于暗卫队的存在。如今这批几十人组成的精锐暗卫被她带进了雒阳城,更是如鱼得水,在外拦下了董卓已死的消息,再内更是将各家公侯的私信都呈上了她的书桌。 秦楚一抖信帛,眼神一扫,便看见了“袁氏”“关东联军”几个大字,心里已有了底,于是定了心神,细细阅读起来。 行,非常好。 袁绍一如历史所写,以龟爬的速度组织起了半支“关东义军”,这消息隔了一个多月,总算是被放进了袁术的书房。 而袁术本人呢,因为秦楚两个月浇花种草、送礼寄信的退让,洋洋自得自吹自擂了好一阵,大有取代庶兄爬上雒阳世家领袖的趋势。 这消息送得正是时候。 袁术果然还是那个袁术,一见兄长如此举动,简直气得要吐血,只觉得自己在雒阳城负重前行是因为自己被袁绍踩着走路了。 袁绍如今沾了家族的光坐上了盟主之位,成为联军诸侯的头领,他袁公路身为嫡子却一点消息没得到,难道不是被刻意针对了吗? 袁术:行啊袁本初,你给我等着。 “三日后便是大朝会,袁公路预备在朝会上奏,请天子正视‘关东联军’是否有反心。”荀彧见她读了差不多,最后总结。 “‘是否有反心’啊,文若说得太委婉了吧。” 秦楚哼了一声,丝毫不在乎这些“世家颜面”,一针见血地指出了袁术的心思:“袁公路多半气得跳脚,已经想给他哥扣帽子了吧。 “‘将欲取之,必固予之’。我屡次退让,推波助澜地让世家子们尊他为首,就是在等他骄傲自满的这天。” 她双臂环胸,脸色淡漠:“行,让他们这些姓袁的自己打去吧,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秦楚说无暇顾及,倒不是借口。大将军的“其他事情”,小到为孙策周瑜接风洗尘交换情报,大到安排手下前往徐/州东武,都对日后发展有着不小的影响。 根据孙策提供的消息,他父亲孙坚早在一个月前就接到袁绍的消息,此时已率兵赶往冀州,参与关东联军了,而他自己…… 来了雒阳。 “这背后的信息量很大啊。”宴会散场,她带着荀彧慢悠悠地走在夜间庭院里。 夜间温度稍降,晚风还算清凉,秦楚喝了不少酒,在兰花香草间看到了摇摇晃晃的萤火,一时有点走不动路。 后世是很难见到这样的萤火虫的。 她虽在接风宴上与孙策周瑜互灌了不少,但头脑还算清醒,只是身体略感疲倦,此时又被这夜景吸引,难得起了点观花赏月的闲情逸致,干脆找了架秋千坐上去,握着引绳晃了两下。 这座府邸还是倒霉蛋何进留下的遗产,王朝孱弱,封了她大将军后也没钱给她开辟新府,她也只能捏着鼻子住下了——鬼知道大将军府的庭院里为什么会有秋千。 荀彧在半米之外的槐树下柔和地看着她。他说:“主公也发现了。” 孙策追着赶来雒阳,当然不止是“多了人手”的问题。 秦楚点点头,笑了一下:“唔,大概只有阿策吕布那样的笨蛋看不出来吧。南部消息流通不比北方,他都知道我的职位变动,想来袁绍也已收到了‘董卓已死’的消息。 “孙坚又是在一个月前受征去往冀州的,那么袁绍得知此事的时间,也就在这三十天内了。 “即便如此,他还拥兵盘踞在冀州。我想他大概……已经起了别的心思。” 少帝暗弱不能理事,心却不比先帝低到哪里去,总觉得自己可以游走在世家诸侯间独善其身。 如今京城被董卓糟蹋了个半死不活,世家大族争先恐后地往百官里安插人手,东汉的政治系统早就趋近瘫痪了。 天下当然不乏目光犀利有野心、不愿嚼那点汉禄到死的人,此时抓住了机会,纷纷征兵而起。 袁术要去天子跟前报关东联军心术不正,其实也算歪打正着,说对了七八。袁绍心里如果真没打着那些小算盘,估计就已经早早遣散了军队,回雒阳继续当他的中军校尉了。 秦楚毫不犹豫地给出评价:“袁家几个,心术都不正。” 不过她也没什么资格说人家,毕竟自己作为千年来客,天地父子君臣没一个放在眼里,依照他们说法,更是歪到不知哪里去了。 荀彧自然不知她心中所想,闻言只是摇摇头,轻叹一声:“同室操戈,居然是为了……”他最终还是没有把话说下去。 大概是为雒阳城里幻梦般的太平盛世而感到无奈,他罕见地在秦楚面前露出了有些忧愁的表情,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时代头礼崩乐坏得八/九不离十,还是秦楚略扶了一把,雒阳城才没如历史般成为焦土一片。然而那些京城权贵却毫无自觉,仍旧为着点蝇头微利勾心斗角。 “袁本初似有异心,却并未做有出格举动,想来陛下也不会接受袁术的一面之词。”荀彧最终还是将话题带回到了朝堂上,“不过袁公路乃袁氏嫡子,身后世家更多。” 袁绍手下至少还有几个堪用的谋士呢,袁术进行政治斗争,真的只是靠刷脸啊。 秦楚一抿嘴,弯眼又笑了。她最近发笑的频率很高,看来猪一样的对手的确很能消除负面情绪。 “文若说得对,此二人估计有的斗了。不过汝南袁氏兄弟阋墙,最头疼的是陛下啊。”天子毕竟羸弱,要在门阀与军阀间权衡,简直堪比走钢丝,是高难度体力活。 朝廷的矛盾重心转移到袁家二子上,秦楚借着身份,稳步向南发展势力也不是难事。 “不必担心,我们还有时间。”她晃了晃秋千,心情很好地安慰了声。想了想,又冲着他招招手。 “文若,来这里。” 荀彧于是听话地走到她跟前,才见秦楚笑吟吟地从秋千上站起身,变戏法似的从背后献出一朵粉白的月季,踮起脚,飞快地将这朵月光花别到了他鬓边,立马又无事发生地坐下。 荀彧:“……” 她一笑,虎牙便不听话地又跑出来,亮晶晶的杏眼里带了些不常见的狡黠: “你这样愁眉苦脸的,小心早衰成陈行石。主公给你戴朵花,开心点。” 荀彧:“……” 看来有些人在外宴上从不喝酒,看来是有原因的。 荀彧抬手摸了摸鬓边月季,将它轻轻取下来,将微拧的花瓣拂了齐整,慢条理斯地将它放回秦楚手中,又温声道:“陈太常是忠良,主公人前不宜如此。” 秦楚看了眼手中的月季:“我明白。” “……” 荀彧默了片刻,最终还是妥协了。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声,没辙地又将那朵花从秦楚手轻轻取出来,别在了衣襟左侧。 “多亏主公,”他露出个有些无奈的笑,“彧现在心情好多了。” ——唉。醉酒恼人。
第96章 三日后的大朝很快到了。 正如暗卫密信中所说的, 袁术果真在这天狠狠参了关东联军一本,效果却不太如人意。 袁公路到现在都没有意识到,他身后的大部分世家,看中的都不是他本人, 而是四世三公的“汝南袁氏”本身罢了。 他在雒阳还未站稳脚跟, 勉强多拉了几个摇摆不定的世家, 还没真的成为士族头领, 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对着庶兄下手了。 这一手可实在不太高明。 平心而论, 如今雒阳门阀内部,袁绍的风评可远远高于袁术——毕竟他是亲手斩过宦官的,也曾经与宴厅之中与董卓对峙,挣了“大义”的名头后,又给自己贴了个“有勇有谋”的标签, 的确比他那高不成低不就的弟弟要好些。 这就直接导致了, 袁术痛心疾首对着关东联军的用心企图发表了千字演讲后,回头再一看,身后站的世家少了快三分之一。 袁术:“……”什么情况? 好在虽然跑了几个墙头草, 剩下来这群也勉强够用了。尤其是他那女婿杨彪,好说歹说算个尚书,也跟着附和了几句“关东联军不可不查”。 除此以外, 还有陈行石卢植等人甘当搅屎棍,抛出来这个骂两言那个诘三语的,把“各打五十大板”贯彻了个淋漓尽致,终于在朝会结束前把面无血色的少帝吵得一个头两个大,脸比墙面都白了。 秦楚观望了一阵, 觉得差不多了, 终于站出来拉起了偏架, 大意如下: 大家不要吵了,两位都是好心想为朝廷尽忠而已,何必闹得这样难看呢。好啦,我看今天差不多了,大家就先散了吧。 刘辩巴不得早点收工,于是立刻点头称是,跟着一拍龙榻,宣布: “伏卿说得对,先散朝吧。” 众人心中再多不忿,也不能拉着皇帝非讨个说法,因而也只能满怀心事地各回各家了。 总而言之,朝会是散了,诸卿的心思却都还放在袁术与关东联军的身上。 近水楼台先得月,雒阳毕竟是世家林立的雒阳,袁术亦明白自己的优势,因而在天子面前做了不少戏,只恨不能穿回南宋效仿岳飞,当场把“忠君爱国”四个字刻在背上,再搬出忠孝仁义压死袁绍。 秦楚早料到这天,此前便断断续续给天子灌输了好些“世家嫡庶长幼”的逸事,旁敲侧击地提一提袁绍,目的也不过是在这明争暗斗之间求个平衡,好歹让二人势均力敌一阵。 所以,当天下午,德阳殿的消息传进将军府时,她是震惊的。 “封——袁绍袁本初为车骑将军,袁术袁公路为徐/州刺史。” 传达圣意的小黄门握着竹简,低头扫了眼伏地的秦楚,短暂停顿了半刻,又尖声尖气地念起来:“伏楚伏异人,知人之明,赏,银帛百箱。” 秦楚眼皮一跳,慢吞吞地从地上爬起,行了一礼,接过圣旨。 皇帝不听话啊。 “看来天子是真的对袁本初惺惺相惜啊。” 今日照例是夜间议事,少帝送的那三瓜两枣早就被收进了库房,只有郭嘉看中了柄新的鹅毛扇,此时美滋滋地握在手里,好整以暇地说着天子闲话。 吕布很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 “自封车骑将军,竟也真能给他职位——哈,天下竟然也能有这种事,真要如此,我不如也自封一个好了!” 他长于武斗而不擅谋划,平日也不太参与议事的,只不过今日事大,连这位都看出天子偏心了,何况其他人。 荀彧皱眉:“对比之下,天子封袁术作徐/州刺史,要求他九月上任,实为……” “明升暗降,”秦楚淡淡接上,“袁术的根基都在京城,少帝却要外派他于徐/州,无疑是在剪他羽翼。他的朋党居然也肯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吗?” 郭嘉的目光于是短暂地投向了曹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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