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秀秀终于意识到要闭嘴了,怂着脑袋又往我后边躲,你可真是好姐妹,没得把我往前推。 幸好陆少爷只轻飘飘打这头瞧了眼,便大跨步进府了。 我着实松了口气,心底不由对秀秀泛起一丝怜悯。 陆家怕是没的什麽,可日日对着冷如冰窖的少爷,怕是谁都得捏着把汗,秀秀自求多福吧。 苗秀秀后知后觉道:“迎儿,不如,你跟我一块去陆家做活吧?” 我直勾勾盯着她,她讪讪道:“那个……我怕,你跟我作伴依不依?” 我道:“不依。” 苗秀秀依旧不放弃:“怎的就不依了,你那后娘对你不好,没得打骂你,不给你吃饱穿暖,只得偷偷在外头做绣活,多委屈啊,要是你到陆家,能跟我作伴,还能挣银钱,肯定比你做绣活多,真的。” 小样儿,我还瞧不出你啥想头? 话说回来,等潘氏与西门庆勾搭上,合着王婆子想谋害我爹爹时,我去姚家搬救兵,却比不得找陆府帮忙强,陆家看着却非一般富户可比,指不定到时能阻着那对腌臜玩意下毒手。 苗秀秀又拉长音调:“迎儿……你说应了我罢,咱们还做一处如何?” 我揉了揉眉心,道:“你等等,我归家问爹再说。” 苗秀秀小脸立时笑出花儿来:“那好,就知道迎儿最好了。” 到了家,潘氏还未从王婆子那处回来,我在厨下烧水,不多久,听得后门开了又关,便是潘氏回来了。 听她上楼,我端了热热的汤送上楼去,潘氏自在梳妆台上摘卸钗环。 我道:“娘,热了水,你净面。” 潘氏鼻子哼了声:“知道了,快做汤饭去,省的冷锅热灶,仔细你爹回来打你。” 说罢,就着铜盆仔细擦脸抹净,把那绢纱衣裙退下,都交与我浆洗干净。 我在灶台忙着生火造饭,做吃食的当口,我爹爹武大挑着炊饼担子回来了。 趁着他收拾的功夫,我跟他说了去陆家做活的事。 爹爹道:“这事却是难,你走了,家中许多活计谁做?你娘也不许你走,没得想外头恁多事。” 不出我的意料,却是不准的。 事有凑巧,潘氏恰好从楼上下来找饭食吃,听到我这话,皱眉竖眼骂起来:“好没羞耻的烂货玩意儿!想着去外头做活了挣那脏钱?指不定是想外头汉子罢了!没羞没躁张致!” 早听贼喊捉贼,今日我却是见识到了。若还是以前,我每少不得被她这话挤兑得没处落脚去,凭的是你在外头偷汉子,回了却指骂起我来! 我冷笑道:“都说谁呢,在家兜揽叔叔不够,外头也没少搭上,说着谁想汉子,便是说那人想罢,若要人不知,且别乔张致,胡编排个甚么!” 我这话顿时让潘氏面色涨红,气得胸口上下不迭,指着我朝爹爹大骂:“贼馄饨虫!你听听你听听!这却是你女儿在编排我了?你倒是哑巴狗不做声,倒是把我任人欺负不尊重!我的命怎的就这么苦!快把这小油嘴儿天杀了!” 我爹爹慌得要不的,忙道:“娘子别气,迎儿不会说话,脑子不清楚,连我有时也不认得,你别听她恁个傻话。” 转而又对我道:“迎儿快别说了,仔细你娘气着了,何苦来!” 我直杵在门口,也不言语,端的潘氏如何叫嚣要打骂我,我却一点不怕,大不了与你动手好了,果然潘氏不是肯吃亏的主儿,几步上来就要打我。 却是正好一桶水在我脚边,我顺势把水桶撩翻,潘氏脚下打滑,堪堪摔倒在地,几根山药滚到一旁,好一团乱。 我可惜至极,可千万别摔出个好歹来,倒是西门大官人看了,可不要心疼死。 我噗嗤一下,大笑出声。 潘氏自进了我家门,却是少有狼狈的,且是让我这继女给做手脚。 潘氏骂声不止,我自拾起山药往外头去,手脚极快磨了山药浆水,顷刻淋在衣架利潘氏那身衣裳上头,一甩手便离了家。 闹这么一出,今儿个晚饭我是别想吃了,我又不稀罕,往街上卖枣糕的徐三铺子,好好吃了一顿。 等我回家时,潘氏在楼上鬼哭般嚎叫,我爹爹却在楼下门首等我。 看样子,越是要跟我理论了。 他人不高,矮墩墩的模样板起脸来,实是让人怕不起来。 爹爹道:“迎儿,今日你做的过了,你一向乖巧听话,为何惹你娘生气!?” 我道:“没甚么。” 我只油盐不进,不曾说潘氏那点子腌臜事儿,她倒是好了,从楼上叫骂起来,那些个话脏得比之丽春院的姐儿还厉害,这却是一个能弹词唱曲儿,双陆象棋无一不精的使女嘴里出来的。 这边闹得大,另一头,王婆子却时刻关注着,她茶局子也不顾了,走将过来,把我数落一顿,又在潘氏面前说好话,两人头对着头,不知说那些阴私话,我那爹爹更是嬉皮笑脸,凑着王婆一块劝潘氏。 我忽然间便明白了。一切皆有因果,纵使我想扭转当日爹爹的惨状,怕是他也不会领情,我若现如今与他说,潘氏王婆子要谋害你,你快些将他们赶将出去。 怕是他第一个要赶的,是我。 一时我没力气再想了,回了自个儿屋子,躺着懒怠动弹,如今我有些体己,不给留饭也饿不着我,且随你们去吧。 一连两日,爹爹前脚出门,潘氏随后便打扮的花枝招展,从楼上下来,往王婆子那边去了,我懒得理会那起子不要脸的,去了找苗秀秀。 她今日就要去陆家上值,我亲自送她去,私心想看看陆家到底如何模样,只是苗秀秀知道我不能与她一处往陆家当丫鬟,很是可惜。 我倒不觉得如何,这世道,做人丫鬟,又有何好处,便是我的想法,攒些银子,在外头赁个铺子,做个小买卖,强如给人使唤。 苗大娘牵着秀秀,秀秀手上一个小包袱,却是她进陆家的全部家当,那边说了,只不用带些甚么,里头吃的穿的用的一样不少,只人来便可,那邻里知道后,都羡慕的要不的,只说秀秀好福气,寻得好主家。 我伴着秀秀,秀秀跟着她娘,我仔细端详她,见不似前几日抵触,稍微些许放心。 门口,有看门的小厮听苗大娘的话,进去一会儿就出来,开门让进。 里头和我想的差不离,都是富人家的装点,少了亭台楼阁,却也是三进的院子,前边是仆妇佣人用的,过了穿堂,才是主人家的居所。 我一路行,瞧着绿树掩映,青石小径,虽不甚起眼,倒也是用了心的,暗想那面具少爷居然还有这副巧思,倒是颇为惊讶。 李嬷嬷是在廊下卷棚见我们的,我等道了万福,李嬷嬷先看着我。 李嬷嬷笑的和气,道:“小姑娘,咱每又见面了。” 我笑道:“嬷嬷好,我今日送秀秀来,打扰您老人家了。” 李嬷嬷道:“甚么打扰的,你来我很高兴。”随后才看向苗家母女,又仔细打量苗秀秀,点了点头,朝后头仆妇道:“在少爷院子里收拾一间屋子,给秀秀使的,好了不曾?” 那仆妇道:“都好了,就等着姑娘来,仔细伺候少爷。” 李嬷嬷又看着秀秀道:“好姑娘,今日起就在这处做活,府里就少爷一个主子,没其余人,爷人是好的,一会儿有人教你如何伺候人,可能学会?” 苗秀秀点头道:“秀秀听嬷嬷教导。” 李嬷嬷道:“好孩子,你也别担心,我既与你娘说好,满两年就许你出去,且不食言,你宽心在这,伺候好少爷,比什么都强。” 说了一会子话,母女两却要分开了,李嬷嬷也有许多家事要处置,没多少功夫陪我们。 母女依依不不舍,苗秀秀朝我使了个眼色,我道:“大娘,咱回去吧,往后得空了,秀秀一月有一两日能家去,咱每不能在这处哭不是?” 苗大娘总算听我的话,眼看秀秀被人带进去,才由着我扶出来。 ---- 作者有话要说: 解析 1、端看:细看 2、极:非常 3、净面:洗漱的意思 4、胡编排:胡说八道 5、山药浆水:山药汁,弄在衣服上能致皮肤痒。 6、卷棚:中国古建筑中的一种形式。其屋面双坡,没有明显的正脊,即前后坡相接处不用脊而砌成弧形曲面。
第6章 给你那死鬼爹戴孝去 我与苗大娘到角门首下,正待出去,却有一行四人,左右抬了两担盖着红布的大箱子进来。 四脚力担着重担,一路急行,我抬手望去,俱是行动稳健的汉子,一阵风过,带起红布盖着,隐约见着上头刻着字样。 苗大娘感慨道:“大户人家真是讲究,送个礼恁般的隆重,只不知咱清河县,又来了哪个蔡府?” 前头引路丫鬟子笑道:“大娘,这却不是咱本地的,清河县可没恁般富贵人家。” 我与苗大娘听了,更是惊异,却也只赞了声便过了,只盼秀秀能安稳伺候少爷,也不敢多问。 路上,苗大娘拉着我的手,细说起备办聘礼去媳妇儿的事,言语颇有感慨,我却不做声。 买了女儿成全儿子,说秀秀没怨言,却是不可能,左右他们是一家,我不好多说什么。 忽而苗大娘道:“迎儿,你与大娘说说,那潘氏可薄待你不曾?” 我笑笑,把那日对秀秀说的话,一字不差告了她。 纵使有怨言,也轮不到我争些个什麽,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苗大娘一路无言,待到往街上看,不过几步就到我家了,道:“那潘氏我瞧着不是甚的安分,你莫怕,若是她为难与你,你但凡吃不过,就来家寻我,大娘给你做主。” 我苦笑,您老人家自家事还一头遭,哪里能劳烦你,我说了谢,便没打算去找她得。 此时,恰好瞧见西门大官人摇着洒金川扇子,往王婆子茶摊前来,徐徐然进了里头,王婆子笑得一脸皱皮如枯树逢春,倒茶斟酒,更是献勤劳儿。 苗大娘同是看得真切,自语道:“我瞧着那却是西门大官人,这两人总往咱这街上走,每每留在王婆那,她点的茶就恁的好吃?” 我暗自好笑,西门庆日日来厮会潘氏,打量外人不知晓,却不知这世上多的眼明心亮之人,看得清楚明白。便是王婆子,也只看西门庆阔绰,能扒拉几分粉头钱使,才如此尽心尽力罢了。 可笑潘氏二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没得让外人看热闹。 我道:“许不是王婆的茶好吃,是里头的人香哩。” 正好这会儿,我与大娘走到茶摊前,西门庆早已掀帘入内,只留下几声脚步。 我的话,想必苗大娘却是听出味儿来。 苗大娘勾着头往里探,王婆子笑将出来,肥胖溜圆的身子借故遮了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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