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着摇头,瞧见姚二叔父子俩从街口转过来,也归家去了。 听得开门声,我见姚二叔与姚方脚步轻快,想是今天的事办的轻快了。 “二叔,方哥哥,你们坐坐,我每倒茶,”我拎着茶壶出来,倒了两杯花茶。 姚二郎一脸笑意,道:“迎儿劳累,正好肚子饿了,饼子给二叔拿两块来罢。” 姚方道:“迎儿我也要。” 我笑着又进厨下,端了给两人留的卤猪蹄面筋,道:“吃面罢,填肚子,大娘说饼子外头大户订了的,不能再吃了。” 姚二叔做苦脸,连连叹气:“哎,你可是与你大娘一个样儿,都舍不得花费一点的。” 我道:“那不是,这挣的银钱,可是管着方哥哥念书要紧,这是去见师傅?如何了?” 我捡了张凳子坐下,细问两句。 父子俩俱笑了,挑起筷子吃面筋,道:“都好,考策师傅问了方儿话,看着还成,说今年秋试可以上场。” 我拍手道:“那敢情好!方哥哥,你可要用功了,将来一定能高中。” 姚方掩盖不住的高兴,嘴里谦虚道:“承迎儿妹妹吉言,现如今怎的还不知道,都说京中繁华似锦,我倒想去瞧瞧。” 有这心便好,姚方迟早要离了清河县,往更高更远的路走。 父子俩吃着面筋,不住的赞好,幸而我下的面多,又与父子俩端了一盆上来。 两人多少分了,姚方笑道:“迎儿妹妹这厨艺,比外头饭馆的大师傅也不差甚么,可惜咱每没得银钱开铺子,不然定然能打出名堂来。” 我笑他到:“方哥哥,读书的不都不爱银两挂嘴边,嫌它俗气,怎的你却想我在外头开铺子挣银钱,不觉一身铜臭味儿么?” 姚方许是未想到我会说这话,咕嘟咕嘟吃了两口汤,抹了嘴道:“我是读书人,可也知道没银子,万事不可,读书又怎的?笔墨纸砚,吃穿用度,哪一样不是农人赶将出来的?那些个假清高的,你可别理会他等。” 言罢,看了眼门外,低声叹息道:“说多少,我等读书不就为报效朝廷,可如今官家恁般样子,舞文弄墨,不思进取,奸宦当道,为官家极尽心思搜括书画奇巧,根本不在政事上,我读这书又为着谁?” “你且闭嘴罢!”姚二叔听了儿子这话,吓得一哆嗦,看样子是万万没想到,自家儿子居然能说出这番话来。 姚方越发要说了:“可不是?朝中六贼不除,有什麽读书人用武之地,倒不如他处寻求一展抱负。” 我虽听不清姚方这话内里意思,可却明白看到姚二叔脸色涨红,火冒三丈的模样。 姚二叔立马拍案而起,大骂道:“姚方!你待如何?可是读书读到狗肚子里,把脑筋都读糊涂了?他处?你还想去何处施展抱负?还敢妄议政事!” 姚方没啃声,默默收了碗,不理他爹了。 我忙出声打圆场:“二叔,你消消气,方哥哥不过说说而已,他还年轻呢,不过说两句,左右没人,不碍事的。” 姚二叔还想呵斥几句,我赶忙拉着姚方出门去。 到了外头,我说他:“你也真是,好端端说恁般话气他作甚?二叔为着你,四处寻夫子教导,你莫要让他失望。” 我听不出姚方话里头多少意思,总觉得二叔如此生气,总归不是好的。 姚方涨红了脸,垂着脑袋不说话,脸上显然不服气。 我好生道:“你念书考功名,不是为了报效朝廷吗?又想要去往何处?” 姚方拿着书,坐到书案旁,拿出一叠纸张放到案头上,道:“这些且是我花钱买来的邸报,里头录了些许政事,我时常看。” 我没去拿,毕竟我不识字,也看不出名堂来。 只听姚方又道:“以往我一直以为,忠于朝廷,忠于官家,便是忠于我朝子民,也不知从何时起,我发现错的离谱。” “我胸中有万点办法,却不能使民富庶,北境无法安宁,我等却是没用,若有朝一日,我能往他国施展才华,又有何不可?天下之民,非一国之民,迎儿妹妹,你说可对?” 听到这,我猛然想起前世姚方高中,姚家居家迁往东京去,过了一两年,便与我断了联系,如此想来,怕是姚方仕途不得意,往他国寻求解决之道了。 我道:“对与不对我却不理会,只方哥哥觉得好,那便做罢。” 我想起隔壁陆家那位主儿,似乎与姚方一个夫子,便问:“我记着隔壁陆家少爷也与哥哥同个学堂,不知他怎样?” 姚方撇撇嘴:“他?不是我多言语,那姓陆的,每日里只练剑习武,于功课一途不甚上心,夫子多次说他不停,便不理会了。” “如今朝廷不重武事,他便练成李太白在世也无用。” 原来却是这样,不过以陆家门楣,即便科举一途没指望,怕是也不愁吃喝的。 说起来,我是一俗人,这年岁,便是有吃有喝足够了,更大的抱负,与我小女子身上,怕是没有的。 姚家父子经过那一遭谈话,两人就变了许多,二叔更是捉急叮嘱姚方念书,且要用在正道上,姚方也不在二叔面前理论,依旧如常。 我每日里与大娘学厨艺,闲了便做针线,话些家常,偶有听说西门府上又纳了几房妾室,潘氏在内宅很是有手段,又搅弄多少风雨出来。 一晃眼,我前翻际遇,恍如隔日。 次日早,姚大娘教我煨鹿肉,半扇肉占了满满一灶台,我看大娘手起刀落,很是利索,抬袖子在一旁打下手。 姚大娘道:“煨鹿肉讲究火候,须先锤煮,绞出臊水即便,加肉汤小火慢煨,再加鸡汁煨,放酒,油收汁,再放火腿、冬笋、香覃同熬,若是喜辣味,加花椒即可。” 我细细听着记下,见鹿肉逐渐软烂,火腿冬笋泛着油光,加了花椒更是辛辣,那滋味儿果然与牛羊肉又是一番不同。 等鹿肉出锅,一家子吃了,还有好些,姚大娘与往常一般,带着我装盘入碗,给邻里分去,照例没往陆府那去。 我估摸着时辰,将装了鹿肉的罐子,放进食盒里,走到院子后边,与陆府连着的一处矮墙下。 我低声唤道:“秀秀?可在不?” 须臾间,一根竹竿子架在墙头,却不是她爬上来,而是我俩以往的信号,只要她人来了,放根竹竿上来,又不至于让府里其他听得声响。 我叠着凳子,一手拎着食盒,轻车熟路爬到墙头,往日我轻易能爬上去的地方。 因着今儿穿得绸裤有些紧,我恍惚自个儿腰围粗了些,耽搁了好一会儿才爬上来,不觉气息微喘。 当真是胖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解析 1、忒:太 2、间壁:隔壁 3、山药糕、杏酪、煨鹿肉:出自《随园食单》 4、不挨着:不碍着 5、红案白案:红案指鱼肉蛋等制作,白案指米、面、点心等制作 6、劳什子:指一种无用的,徒劳的,不好看或者使人不愉快的东西或事件
第8章 你楞个门神儿似的,干啥不动啊! 我趴在墙头上,探个脑袋出去,果真见秀秀在墙下,俏声道:“你过来,我把盒子与你,你端了回去,再把盒子还我。” 秀秀背对着我,颔首不言语,我怪道:“你做什麽看哪儿?快来拿了,我拎着忒重。” 秀秀只不理我,我瞧她耳尖儿红红,身子微微抖着,难不成是水池上假山石洞里风大? 我挠挠头,脑袋上掉了根稻草下来,刚刚往柴房搬凳子,里头草屑太多,该收拾了。 我道:“秀秀!你楞个门神儿似的,干啥不动啊!鹿肉可香了。” 我脚下一急,生怕有人过来,一屁股坐在围墙顶帽上。 ‘叮咚!’ 隔着假山石,一根钓鱼竿从石缝里伸出来,丢到池中,一声脆响。 我滴个天杀姥姥!居然有人!瞧秀秀那鹌鹑模样,指定是府里的主子! 这府里除了陆辰卿那厮,有谁敢称主子,我这青天白日里翻他家院墙,是想做个甚么事? 电光火石间,我已扭头要走,那边人已发了话。 “慌走怎的?爬了我家院墙,却要走?” 我此时背对着那头,面前是自家院子,寻思我若生生跳下去,是脚先着地,亦或是脸先着地。 我苦着脸:“哪个要走,这却是我家院墙,怎的就是你家的了?” 后头那人轻笑一声,就在我准备撒手走人,摔得脸也不要时。 那人道:“秀秀,把鹿肉拿来我尝尝。” 我生生收住脚,却是忘了,我一走了之,可苦了秀秀要面对那厮,虽是秀秀说她长得与陆府那早夭的小姐相似,可这话能有多真,万一陆辰卿真要因着这事惩罚秀秀,那却是我的过错。 我暗道秀秀估摸也没来得及知会我,怕是才放了竹竿,才发现假山石后有人垂钓。 我不情愿转过去,把食盒递给下边的秀秀,两人对视一眼,只有好姐妹之间才懂的眼神。 秀秀恭敬拎着食盒,站在往假山洞口的小径,道:“少爷,里头多虫蚁,地儿窄,且出来吃罢?” 此时秀秀半弯身子,对着那块巨石,若不是听到那处有人声,恍如以为她对石头忏悔。 我见那大石头半日没动静,也不知哪来的肥胆,高声笑道:“我说陆家少爷,咱每也算邻居,你该不是怕见人?害羞了不成?按我说不打紧,你戴着面具,多少我见不得你风流俊俏。” 这最后一句,可把秀秀吓个半死,急朝我挤眉弄眼,只差没求我下去。 我越发赖皮了,没了以往懦弱胆小,胆子倒是跟着姚大娘走街串户,练出来了。 我又道:“陆小郎君莫怕,我且住隔壁,跟秀秀多少年姐妹,便是你不好看,我也不唱扬得一地里知道,我一女儿家家的,说话不中听,你别忘心里去。” 这话倒是我求生欲强了,就赌陆辰卿不是恁般小肚鸡肠的,怪道秀秀成日在我耳边念叨她家少爷多好,我今儿就要看看。 秀秀都快哭了,朝我低声道:“快些回去罢,说的恁样儿话来。” 我咧嘴笑笑,正要走,那厮开口了:“把鹿肉放卷棚里,再烫一壶金华酒来,往厨房捡两碟细果子。” 秀秀忙应了声,放下鹿肉罐子,又垫着脚倚着海棠窗,把食盒还我,还不忘叮嘱快些离开。 我真就不走了,没看着陆小郎君真容,那不是一大憾事? 我瞧着大石头脚下掉的面具,笑了。 那厮要捡起来,必然要转出来,一来一回,我一准能瞧见他,是否比馆子里的小倌更好看些。 秀秀一走,我叠着腿且坐在那儿,没多会儿,果真见一席软烟色打石头后头出来,陆辰卿背着手,浅浅走到围墙根前,抬首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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